大晉朝永安三十年七月初二,玉娘去世滿二十七個月,榮國府一早便三門大開,青衣小帽的小廝們,在管事的指揮下努力清掃,準備迎接參加除服宴的親朋好友。
而在一個掛着樂無憂牌匾的小院裏,寅時就已經是燈火通明,丫鬟婆子來來去去川流不息,雖然如此,卻只聞細微的衣物摩擦聲腳步聲。
擺設精緻典雅的臥房裏,此時卻是棄了平時用的精緻燭台,被諸多極大的牛油蠟燭照的恍若白晝。
刑夫人早早來到了迎春房裏,此時正坐在炕上喝茶,等到迎春洗漱完畢,便招呼着青柳捧來一套大紅的衣裙,叫人服侍她穿上,刑夫人則是親自為迎春挑選首飾配件。
最後青柳蹲身為迎春穿上繡鞋,整理好各色配飾。
刑夫人待迎春穿好衣裙,便領着她乘車向賈母院裏而去。
此時賈母早已經等在正堂,正和王夫人說話。
賈母受了邢夫人和迎春的禮,拉過了迎春仔細打量着:雙鬟以墜寶石髮帶綁起,兩邊各插着一把赤金鑲紅寶石發梳,頸間掛着赤金盤螭紋瓔珞項圈,大紅刻絲牡丹通袖襖,繫着大紅縷金百蝶穿花裙,大紅緞面繡白貓撲蝶繡鞋,襯的一張雪白清麗小臉越發喜氣可人。
「好的很!今兒迎丫頭這樣穿着着實可人的緊,這衣裳首飾也配的好。」賈母摸摸迎春,點頭表示她老人家很欣賞這樣的打扮,富貴大氣!
「可不是,今兒可是好日子,這樣穿着才好呢!」邢王二夫人附和道。
迎春心裏不太苟同,這副紅包樣兒她實在是欣賞不來,好在只要今天穿的這樣『熱鬧』喜氣。
「這是太太賞給我的!」雖然顏色不喜歡,但畢竟是邢夫人的心意,迎春決定要在賈母面前,為刑夫人多刷刷好感度。
賈母聞言臉上慈祥的笑容更深,她看向刑夫人頷首道:「老大家的,你很好。」
刑夫人站起身,笑着欠身:「謝老太太誇獎!這都是媳婦兒該做的。」
「你這樣就很好了,看見你們娘兒倆相處的好我也就放心了。」賈母欣慰地說道。
「璧哥兒那邊禮也該行完了罷?」賈母夸完邢夫人,扭頭問大丫鬟可人。
「回老太太,還有一刻鐘就完成儀式了。」可人看了一眼安放在牆角的大鐘,笑吟吟的回道。
賈母「唔」了一聲,拉着迎春在自己身旁坐下:「一會子璧哥兒回來了,就該有客人上門了,迎丫頭陪我歇會兒,拈個果子吃罷。」這是在養精蓄銳,準備招待客人。
迎春應聲坐下,拈了個果子慢慢吃着,卻忍不住心塞,果然重男輕女這個問題是該被取締的,明明都是『一母同胞』,偏偏賈璧可以進宗祠,而自己因為是女孩兒就只能在這乾等着......
正想的入神,便聽丫鬟通報:「璉二爺璧三爺琮四爺到。」
賈璉賈璧並着被奶娘包在襁褓中的賈琮,皆是自門外魚貫而入。
三人請了安,賈母示意抱着賈琮的奶媽子退下,只留下了賈璉並賈璧兩個,迎春忍不住吐吐舌,雖然打着賈琮年紀小的名義,實際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賈母還是不待見庶出,即便賈琮現在養在邢夫人面前。
迎春同賈璉賈璧見完禮,抬頭見賈璉並賈璧也已換下素服,皆是同樣的紅袍,賈璉穿着顯的貴氣逼人,賈璧穿着則更顯得粉雕玉琢。
「璉二,你老子呢?」賈母招手叫過賈璧,愛惜的攬在懷裏,抬頭問賈璉。
賈璉放下茶盞,起身回話:「回老太太,老爺正在前面書房招呼二位季家舅舅,特意遣孫兒和壁哥兒過來同您請安,順便把二妹妹帶過去見兩位舅舅。」
賈母從歪着的引枕上坐正身子,疑惑的問道:「季大季二今兒個不用當值嗎?」
賈璉恭敬的拱手回道:「兩位舅舅今天特意請假了,說是今天是除服的大日子,而且很久沒見二妹妹了,想念的緊,因此老爺特特交待我把妹妹帶去書房。」
賈母沉吟半響,心知季家兄弟本來對迎春只是愛屋及烏,只怕今見了她的樣子,以後會更加疼愛沒了親娘的迎春。
賈母決定待會兒要交代二媳婦王夫人,一定要好好彈壓下面的奴才,不許讓他們怠慢迎春姐弟兩個,這門親戚一定不能生分了。
想到這裏賈母看向迎春,拍拍她的手笑道:「迎丫頭,快隨你璉二哥哥見你舅舅們去吧!」
迎春忍不住心裏有些緊張,她害怕被那兩個年紀輕輕就官至三品的舅舅看出破綻,忍不住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賈母,手裏捏緊帕子:「老太太,我……」
「姐姐不要怕,舅舅很好的,還有我和二哥哥陪着你呢!」賈璧正拉着迎春的手,見她不安的樣子,拍拍小胸脯。
賈母對着賈璧一笑,看着迎春緊張的樣子,安慰的摸摸她的頭,道:「真真兒是個傻丫頭,怕什麼,那是你嫡親的舅舅,他們向來最疼你了,你們都三年不見了,只怕他們想念你的緊。」
迎春聽了賈母的話心裏一定,是了,三年不見,便是自己有什麼變化也是在他們預料之中的,想到這裏,迎春忍不住臉一紅,還沒見到人呢!自己就先亂了陣腳,她沖賈母福身一禮:「老太太,迎春告退。」
賈母點頭,慈愛的笑道:「快去罷!」
迎春點頭,又向邢、王二夫人行了一禮,拉着賈璧隨賈璉向外退了出去。
在去書房的路上,賈璉對迎春道:「昨天謝謝二妹妹的點心了。」
迎春此時早已沒有在賈母房裏的忐忑不安,聽了賈璉的話,她擺擺手笑道:「二哥哥太客氣了,我們是親兄妹嘛!這有什麼好謝的,二哥哥若有喜歡吃的,只管告訴我,我那裏有小廚房方便的很。」
「妹妹說得很是,是我太生分了。」
賈璉在原著中是個天生八面玲瓏的人,雖然貪財好色卻還有一點良心,而這個賈璉經過玉娘的教養,少了貪財好色,更多了幾分貴公子的風流倜儻。
不一會兒,到了垂花門外,迎春見台階下面放着一乘垂着幾層青色薄紗的滑竿,她疑惑的看向賈璉:「二哥哥,這是……」
「妹妹同璧哥兒快坐上去罷!這外面人來人往的,別叫人衝撞到了。」賈璉下顎一抬,一個垂手立在滑竿邊的褐衣婆子微微俯身,一手掀起輕紗,等着迎春坐上去。
迎春這才反應過來,在這個時代,女孩子是不能見外人的,而自己現在要去外書房,今天又要宴客,男僕管事又多,怕被人衝撞,賈璉這才特意叫人抬滑竿過來的。
想明白這些,迎春忙向賈璉道謝,自己先坐上滑竿,然後接過青柳手中的賈璧放在身邊,看着丫鬟們帶上賈璉使人備好的帷帽,忍不住心裏讚嘆,真真是八面玲瓏。
賈璉待姐弟兩個坐好,示意婆子抬起滑竿,自己走在前面向書房而去。
迎春從未去過外院,此時一路行來,透過輕紗向外看去,除了人多了一點,樹木繁盛,花草少見一些,也不覺與內院有多大不同。
一路無話,不一會兒便到了外書房,賈璉叮囑迎春先別下來,使人向房內通報後,又打發書房外的小廝出去,吩咐了幾個粗使婆子守在院外,不許男僕進來,這才讓她下轎。
迎春剛扶着青柳的手站起來,便見着一個身材苗條面帶笑容的丫鬟迎了上來,正是她在邢夫人院中見過一次的賈赦大丫鬟硃砂。
「姑娘可算是來了,老爺並兩位舅爺在裏面說話呢!」硃砂扶着迎春向房裏走去,一面提醒道:「姑娘,當心台階。」
「是我來遲了,累老爺和大舅舅二舅舅久等了,一會子得向幾位長輩請罪才是。」迎春由着她扶着自己,口中含笑說道,另一手緊緊牽着賈璧,怕他摔着。
「並未來遲,我們才到呢!」一把清越爽朗的聲音接話道。
迎春聞聲抬頭,只見一個身穿藍色長袍年約弱冠的男子正站在冂邊,他劍眉入鬢目若寒星,較之賈家兄弟的俊美多了幾分攝人的陽剛之氣,應該是有『玉面統領』之稱的二舅舅季逸清。
二十二歲的御林軍統領,實在是年輕的令人咋舌,傳言他武功高強,一杆銀槍使出無人能敵,堪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而此時,這個傳說中威武霸氣的統領,正咧着嘴,笑的一臉陽光的站在迎春面前,伸出一雙大手把迎春從地上抱起。
「哎呀!」迎春原本正準備行禮,卻被他嚇了一跳,口中驚叫出聲抓住季逸清的衣服。
季逸清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出聲朗笑,雙手把迎春舉高:「小妞妞別怕,舅舅不會摔了你的。」
迎春窘得滿面通紅,既為了他口中『小妞妞』的外號,也因為她沒想到這個本以為嚴肅威武的小舅舅,竟然像個頑皮的大男孩似的,以逗人為樂。
迎春只得在心裏催眠自己:「我才七歲不是二十七歲。」好不容易才按下心裏的羞恥,出聲道:「小舅舅,快放我下來,這樣太失禮了。」
「二弟,還不放下小妞妞,別嚇着了她。」迎春話音剛落,溫潤低沉中帶着威嚴的聲音傳來。
迎春看着季逸清雖然不怎麼甘願的撇了撇嘴,卻還是依言把自己放了下來,一隻帶着老繭的大手
卻拉着迎春的小手走到坐在主位的兩人面前。
穿着紫色華袍的是賈赦,而他右手旁的主位上坐着的應該就是大舅舅季逸誠了。
迎春打眼望去,只見那太師椅上坐着一個身穿一襲月白繡竹紋長衫的男子,他的容貌清秀,並沒有其弟的俊朗逼人。
只是他的身上有一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見了就覺得親切,叫人忍不住親近,若是別人不知道,只怕難以相信他是手掌御史台的三品大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