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仇蓉在驚嘆聲中站立起來。
她道:「稍作歇息,他們的駐地就在附近。」
士兵道:「將軍......身體無恙?」
仇蓉艱難地走到軍中,「繼續問下去,我可有恙了。」
隨軍醫生即刻前來為她治療,卻忍不住嘖嘖稱奇:「怪,實在是怪。」
「確實是太怪了。」
眾人看她憔悴蒼白的面色,都不禁為她捏了把汗,卻是嚴密地防守在四周,防止敵人偷襲。
「人的心臟都偏左,她卻偏右,實是萬人難見的異症。」
軍醫將仇蓉腹下的創口拉開,取出沾滿血沫的草藥。
仇蓉道:「這、啊......草藥有何用處?」
軍醫道:「毫無用處,確也有天大的用處。」
仇蓉道:「此話怎講?」
軍醫道:「這種草雖是草藥,但只治療風濕、咳嗽......但它給傷者希望,給人以活下去的動力。恐不是這巴掌大的草藥,將軍已有性命之危。」
「是啊。」她已站起,道:「眾將士聽令!前方大約兩萬步就是敵人的駐地,他們已來不及搬走,我等一舉拿下的!」
「得令!」
盔甲森森,仿佛是密密麻麻的軍蟻開始向駐地挺進。草原另一端卻是天生異象。
炮兵駐地。
「哧啦」一聲,他們的帳篷被狂風撕碎!而後整個人都幾乎歪倒下來。
遠方風霧昏黑,只見一頭龐然大雕振翅而來,它頭頂的雲層已被切開,而底下的草泥竟都沖天而起,如刀子般切割着眾人的臉皮。
「那是啥?」
——「不知道!」
「是敵軍!」
——「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
——「不要讓那東西過來,過來就完了。」士兵們吹響號角,三百多位訓練有素的士兵急忙填裝炮彈,推出大炮,瞄準了遠方那隻巨大嚇人的陰影。
只一眨眼,它已進入射程。
大鵬振翅便是千米!帶來的狂風也愈發猛烈,士兵們的眼睛都給****迷住了。
「將軍有令,先斬後奏。」
炮已上膛,「轟」地一聲,頓時那混沌的天空炸裂開來,照出一頭凶厲的黑影。
金翅大鵬長鳴一聲,千羽隕落,頓時死傷慘重。
雖然許多人雖未被那翎羽殺死,卻因這鋒利的羽毛割到了腿腳,行動不能。
這次二十門大炮全部裝填,排成一字。
——第二發驚出!
仿佛天地都被轟為齏粉。這一連串的炮彈在空中炸裂,也有些在地面爆炸,炸出的泥土十丈之高,甚至能將個活人瞬間掩埋。
可大鵬愉悅地上下翻滾,仿佛在嘲笑大炮的無力。
士兵打紅了眼,「這隻臭鳥還在那嘚瑟!」「速速轟它下來,晚上烤了吃。」
炮彈接連不斷地打出,皆被大鵬輕易地避開。它旋翼時那麼優雅,仿佛一場驚心絕魄的表演。
炮彈卻伴隨着死亡,霜滿險些成了炮下亡魂。
劈天蓋地的風霧之中,士兵大喝:「哈薩克人!戒備!」
一騎來矣。
因為只有一騎,孤獨的一騎,在這聲勢浩大的戰鬥中顯得尤為突出。
霜滿張弓搭箭,眾兵趕緊將炮口瞄準他,轟出了無法躲避的火炮。
——人馬俱裂。
死亡就是那麼決絕,它來的時候,人只能感嘆自己的渺小與無力。
偏偏有人不識好歹!
霜滿半邊身子已被炸傷,卻用儘自己的氣力嘶吼:「羽生!」
那一箭射進鷹眼。
頓時飛沙落葉,大鵬直衝向天際。
百米、千米......不知它飛得多高,羽生伸出手,努力抓住那根箭矢,他用箭矢在大鵬眼中拼命攪動!
大鵬哪受得這等痛楚,頓時從空中隕落。
它已飛了一天一夜,沒有停歇、沒有進食,羽生也如此。
就在直墜地面的一刻,大鵬忽又展翅!
——炮聲驟響,不偏不倚地在大鵬身上炸開,整具身子就墜落在草原上,一直滑落了近百米。
眾兵趕到,只見大鵬奄奄一息,還有個人類死死抱着它的脖子。
羽生還有氣息,霜滿也是半死,士兵將他們與大鵬捆綁起來,聽候發落。
哈薩克駐地。
夜色淒涼。
有些哈薩克人的屍體,卻無一個戰死的朝廷士兵。仇蓉走過這些屍體,哪怕這是負隅頑抗,哈薩克族人也奮戰到最後一刻。
若非月賽人命令他們投降,可能連孩子都會拿上武器。
他們都被牢牢綁住,月賽人道:「你果然與某個人很相似。」
仇蓉冷冷道:「我是我,與他毫無干係。」
月賽人忽而大笑,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難道你與我一樣,都有着莫大的不快?」
仇蓉卻沒有回他這句話,只道:「貴族本與我國聯盟,何故攻擊我們?」
月賽人道:「不錯,但那是許多年前的「國」,至少那時候還算一個國家,還出得了英豪猛將。」
仇蓉道:「大將軍的死確實令人惋惜,但不成你們叛國的理由。」
月賽人忽又大笑。
他笑聲迴蕩在悠悠草原之上,顯得可悲而可惜。
「一個分不清是被黑白的國家,一個以錢權為尊的國家,怎配與我們聯盟?」
仇蓉沒有回話。
麾下士兵也鮮有說話的,他們來當兵也是國情所迫,聽說國內連吃人的慘狀都出現了,他們為得不被餓死,只好投奔軍隊。雖然軍隊供應緊缺,可也比活活餓死,去或做個殺人放火的強盜好得多。
這就是現狀!
仇蓉指揮眾兵將看守眾人,將月賽人單獨領進了一座氈房。
仇蓉為他鬆綁。
月賽人的面色神奇而又欣慰,他道:「我果然沒有看錯。」
仇蓉道:「先父曾有提及,故西北草原有群部落威武雄壯,其首領更是一見如故的豪傑。」
月賽人忽又很傷心,道:「我不得不抵抗,他從未提起過他有個女兒。」
仇蓉道:「我也從未提起過他是我的父親。」
世事所逼,她不得不隱姓埋名。
月賽人掃過她一眼,道:「你與他很不一樣,若你真得打算這樣做,就要背負一輩子的罵名。」
仇蓉開始斟酒,那銀杯、紅酒、肅人的殺意。
月賽人接過杯子,續了一杯又一杯。
仇蓉道:「世上早沒有好壞之分。」
月賽人道:「那還剩下什麼?」
仇蓉道:「成王,敗寇。」
他沉默。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意識到這一點的仇蓉,是否已背棄了公乘踏月的道路。
一想到公乘踏月那憋屈的、連任何人都忍不住咆哮的遭遇,他又表示贊同。
成王、敗寇。
她已陷入深淵,一種無法走出的深淵。
月賽人道:「你想要什麼?」
仇蓉道:「我要你們同意歸順朝廷,獻上牛羊數匹以示誠意,直到那一天,希望你們與我一起推翻朝廷。」
月賽人道:「朝廷我早也看不順眼了,但你這麼做,豈非與叛徒無異?」
仇蓉道:「你答不答應。」
月賽人笑道:「我沒有辦法不答應,每年都這樣進貢,我們根本難苛其稅,甚至可能被你滅口。」
仇蓉的眼神展露,只那一剎,連月賽人都忍不住暗暗吸了口寒氣。
那分明不是人的眼睛。
它不屬於人間,也不屬於任何一寸土地,它就是為亂世而生。
月賽人道:「好,我答應你。」
仇蓉將酒飲下,笑道:「一言為定。」月賽人這才注意她左手握着一柄匕首,匕首一直緊緊貼在她手臂邊,直到現在,她才將匕首放在桌上。
她太危險,月賽人腦中一直重複着仇蓉那句話:成王、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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