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繚亂,空中驟然拍下巨爪!縱然只是殘影,亦有驚天裂地的神威。
一尾紅左避右閃,無數火光沖天而起。怎奈九嬰爪驚裂蒼穹,破滅萬物,終也嚇得一尾紅四處逃竄。
眾人在遠處驚嘆萬分,這是什麼威壓?萬物生靈都忍不住跪伏下來,豈非亘古以來就為它跪拜。
九嬰心中道:此魚體內有上古遺留的寶貝,因此作威作福,故先隱去氣息,待它近身一舉擒獲。
隼不言撕開右袖,道:「一次就夠了!」
他如迅雷般躍下龜背,見那紅鯉魚發猛,一個打挺騰出水面。
烈火如晝!
九嬰從右臂呼嘯而出,化作吞天吃海的巨獸。一尾紅心知不敵,卻也避無可避,便也使出殺手鐧對壘。
一時間霧氣繚繞,隼不言隱約見得那魚腹水閃閃發亮,想那紅鯉魚吞吃了什麼寶貝,因而變成這幅兇相。
在九嬰掩護之下,隼不言一路逼近,一爪便掏出那顆火紅色的珠子。
紅鱗竟只是甲冑,當一尾紅死去時,不過是條最尋常的草鯉。
隼不言撫摸此珠,只覺生氣豐沛。九嬰卻道:給我。
隼不言道:「它是什麼?」
九嬰道:「秘密。」
眾人得救,終也回到山中,各有感悟。
數日後,隼不言與雲三仙崖前奕棋。
雲三仙道:「所以它終究沒說出珠子的秘密。」
隼不言道:「沒有。」
崖下洪水消退,百鳥回歸。在這般星夜裏,唯有夜鶯悲怨地啼哭。
雲三仙道:「可按你下棋的套路,絕對忍不得這個秘密。」
隼不言下棋毫無章法,與其道是下棋,不如是賭局。他總喜歡拿子作引,逼得別人不得不跟,哪怕吃卒丟車他也覺得划算。
隼不言道:「秘密成為秘密,總有它的原因。」
兩人放聲大笑,清風拂面,山川秀麗。兩人一開始下得還算開心,後來便不對了。
雲三仙道:「小兄弟,你的馬怎能連走四格?」
隼不言道:「天馬。」
雲三仙心裏忍了,又道:「那象能過河?」
隼不言道:「曹沖稱的那頭象。」
雲三仙最不能理解,「士怎能走出四宮格呢?還有這將,怎麼也溜了出來?」
隼不言道:「將軍出來溜彎兒,士當然是要保護他啦,所以一併走了出來。」
雲三仙道:「誒,你的將軍怎麼還衝到楚河吃了我的兵?」
隼不言道:「這個將軍是殺神項羽,一看見敵人就不禁衝上前去。」
雲三仙眉毛一挑,道:「怎麼你的兵一步全飛到我境內了?」
隼不言道:「殺神在此,全軍受到激勵,變得勇敢無比。」
雲三仙仍舊面色從容,一一破解了隼不言的賴皮招式,竟殺得隼不言只剩一卒一將。
隼不言抬起卒,將死棋終。
他的卒縱橫南北。
他的卒什麼都吃。
他的卒直接飛過來吃掉雲三仙的帥。
雲三仙放聲大笑,「哈哈哈!這......」
隼不言道:「這個卒就是我的化身,而我最討厭條條框框的束縛。」
雲三仙凝下臉來,他仔細端詳了隼不言一番,道:「我信,你確實有衝破棋局的力量。」但他拾起棋子,依舊在桌上輕輕擺放。「可惜人世間狡猾的很,你逃得了這個棋局,又要被其他規則束縛。有些人擺了十一年,成就一副驚天的局,到那時,縱然你輾轉乾坤,能否守得住將呢?」
隼不言道:「我希望永遠也不要當卒。祖國山川,卻總是一片鬼哭狼嚎。」
雲三仙道:「可你是個很隨性的人,不該被國家大事困擾。」
隼不言道:「對,可我有過一個約定。」
「而約定是不得不履行的。」雲三仙望着山外,仿佛回到了少年,回到了那時的肆意江湖。
隼不言道:「我見過司馬平川,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
雲三仙道:「所以你很好奇我怎麼和他會有交情?無非是場利益遊戲。這些年來,有不少人想要刺殺司馬平川,他要防備下毒,就不得不花大價錢買好解藥。」
隼不言道:「那個女人......」
雲三仙道:「那個女人姓司馬,我是從小看着她長大的,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那年冬天飄血,雲三仙第一次在院落里見到那一對瑟瑟發抖的女孩。
如此霜凍的日子,她們還赤腳立在院裏,豈不是很奇怪的,雲三仙只記得那個稍大點的女孩有些特別,是久久縈繞身邊的憤怒。
十年後,他再次造訪洛陽府時,那已是風姿卓越的女子。她容貌傾城,來客皆要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仿佛垂涎的餓犬中立着一位純白無暇的仙女。除了那雙眼,自她懂事起,仿佛只有憤怒與冷漠。
沒想到他還能看見這雙眼。
雲三仙道:「我曾經很想弄明白她何故遭到如此對待。」
隼不言道:「為什麼呢?」
雲三仙道:「沒有原因,她就是司馬平川政治上的犧牲品。」
世間許多事情就是沒有原因的。
他們皆在荒野白骨間感慨,終也鬱鬱而終。
雲三仙道:「我甚至都不曉得你名字,但已覺得你夠痛快,是能交心的朋友。」
隼不言冷冷道:「我們不能當朋友。」
雲三仙有些驚訝,道:「哦,為何?」
隼不言道:「你都這麼老了,歸西也快,到時候每年還要祭拜,得浪費多少壺好酒哪?」
雲三仙道:「當心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兩人哈哈大笑。
原來他名為隼不言,是一位不與俗流的劍客。
崖間清風拂來,司馬皓玉有了自己的輪椅,她喜歡在夕陽間輕輕歌唱,喜歡阿雞每日送來的一束野花。此刻她望着那抹夕陽,卻不禁想到她死去的妹妹,便將指甲都攥出血來。
她的指甲已經重新長出來了。阿雞日夜精心呵護,才有這番成果,幾里外,阿雞那熟悉的聲音又傳來了。
他喊得「救命!」屁股後頭追着一頭吊睛白額虎,眾人頭都大了一圈。
收拾了老虎,阿雞氣喘吁吁,只嘆手裏摘來的鮮花萎了一半。他正欲扔掉,卻被一隻雪白細嫩的手輕輕扶住。這隻手上還有細微的傷痕,只是它那麼漂亮,很容易忽略掉這些瑕疵。
司馬皓玉道:「不用扔了。」
她輕輕聞着花香,竟也有開始新生活的意向。可她睜開眼睛,那鮮紅鮮紅的花朵仿佛是院裏的紅牡丹,曾是兩人唯一的樂趣,兩人手把這手栽下的。
那個畜生!
那條狗!
定要他有眼無珠,有口無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說,你想那麼多幹嘛?」
司馬皓玉回過神來,見阿雞面色平靜,語氣忒也隨意。他說人就是想的東西太多了,這就叫庸人自擾,你想的東西少,煩惱自然也不多。
司馬皓玉道:「那你...在想些什麼呢?」
阿雞道:「我只想着明天,懶懶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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