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冷的,刀比血更冷。
倘若一個人能使出這種刀法,必然冷血無情。
柳飛花握緊手裏橫笛,她的手在顫抖,這麼多麼雪嫩的一雙手,靜若處子,白如羊脂。
手指就與她足腳一般修長,引人遐想。她臉上泛着微微的紅暈,眼中仍有依稀的淚花。
柳飛花道:「你、你也圖謀不軌麼?」
十步殺搖了搖頭。
柳飛花道:「那你究竟是誰?」
十步殺道:「我是個殺手,拿錢辦事。」
柳飛花道:「可我並未雇你呀,我也沒錢......」
十步殺道:「有的,再仔細想想。」
柳飛花猛然驚醒,「莫非是......他!」
許多年前有人順河而下,此人身受重傷,幾乎只存下一口氣兒,幸得柳飛花所救。
這個人從頭到尾只說一句話兒:「你叫什麼?」
她說她叫柳飛花,整座野村唯她一人姓柳。第二天,傷者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與他來時一樣,他也未留下任何東西,甚至沒留下一句謝謝。
那一晚,亡鴉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她床前,卻始終沒能砍下那一刀。
這一刀他動了情,即便他殺遍各種人物,看見那雙安詳絕美的睡眼卻猶豫了。
亡鴉的目標就是她!他險些死在太尉府的高手劍下,竟是因為這樣一個絕色女子。
—這一定是有原因的,血刀再次抬起。
但她的美麗,美到心碎,竟讓死神也停止了腳步。
那一晚亡鴉隨便殺了個女人,拿她的人頭頂替。他沒想到今後的日子都被柳飛花佔據了,也是這個女人間接導致了他的死亡。
烏鴉啼鳴兩聲,仿佛亡鴉的靈魂還在這裏。它看見沖天火光,看見滿地猙獰的屍體。
涼風陣陣。
十步殺還在那裏,柳飛花也在那裏,而她的家正在熊熊燃燒着。
柳飛花面色鐵青,道:「你為何燒掉我家?」
十步殺道:「有不得了的人要殺你,我的工作卻是要你活下去。」
十步殺是殺手中的殺手,他明白許多伎倆。既然他是殺手中的殺手,也不會犯亡鴉一樣的錯誤。
十步殺道:「剛才我一共幫你殺了十七個人。按他們功夫,每人收十兩,你還剩九千八百三十兩。」
柳飛花道:「什麼意思?」
十步殺道:「他用一條命換二十萬兩,十萬雇我出動,十萬留給你。」
柳飛花警惕着,將笛子指向他,只道:「你叫我如何信你?」
十步殺的奇門兵器還挑着一隻白布頭,他來時就挑着這隻白布頭,現在他已解開了。
—亡鴉的人頭!
柳飛花嚇得臉色煞白,她胃裏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這顆人頭確實是當日救下的神秘人,她也確實被要命的人盯上。
柳飛花將人頭丟進火海,叩了個響頭。「好,我跟你走。」
村頭大柳下,果真藏着二十萬兩。
而這二十萬兩,亡鴉一眼看出了端倪。
十步殺道:「我不單要將銀兩全都拿走,我還要你這雙繡花鞋。」
柳飛花滿面紅暈,她道:「你、怎麼有你這種人!」
十步殺道:「你給還是不給。」
柳飛花沒有辦法,抬起了腳,亡鴉幫她褪去鞋襪,驚覺她的皮膚比綢緞還要光潔。片刻,十步殺只留下一塊牌子。
——木牌子,上邊寫着洛陽城一家「龍隱客棧」。
十步殺道:「若想活命必須走絕路,現在走吧。」
柳飛花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但願以後也不要再見了。她如今百感交集,匯作腳底的力氣,趕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十步殺抬頭望了望天空,陰雲密佈,過不久又會下一場雨。
雨水會澆掉足跡,雨後的山路則會泥濘不已,任何人都會留下腳印。
他刻意走得慢了些,估摸着柳飛花的步伐,她是個稍高的女人,是他步子的十分之六。
她體重又很輕盈,不出九十斤卻在八十五斤之上。
他只看了一眼,卻能將這女人的身材、容貌都牢牢記下。
因為他是殺手中的殺手,如果連人都認不清,那就可能殺錯,他也不能當殺手了。
空中開始飄下細雨。他依靠兩隻繡花鞋,朝柳飛花相反的方向作了一串腳印。
——世上最精妙的一串腳印。
任何細節都沒錯過,若柳飛花自己來看,也只會嘖嘖驚嘆,想着自己是否用那雙完美玉潔的雙足點過這裏。
三日後。
長長的旱煙管兒,煙霧繚繞,卻又被涼風打散。
——「她逃了?」
——「她逃了。」
當日抽旱煙的男子應該就是說不得,哪怕他只是一個替身,也代表了說不得所有的權威。
說不得磕了磕煙塵。
底下人拔刀自盡。
他自盡的時候,刀鋒划過喉嚨,又慢慢地抽出來。這樣他的血就可以濺得很少,無法玷污那條長長的紅毯。
此人剛剛自盡,已有另一位替了上來。
說不得的聲音都帶着笑意,道:「她往哪裏逃?」
「一開始向東,換過數次方向,最後朝北。」
說不得道:「她多高?」
——「六尺八,步子剛剛好。」
說不得又道:「她多重?」
——「八十七斤,也剛剛好。」
說不得接着道:「她是穿鞋走的,還是光着腳走的?」
——「一開始穿鞋走,後來在洛陽城外三十里處找到她丟棄的鞋子,想來是為了逃避追蹤,匆忙扔掉了。」
說不得最後問道:「那些人的屍體在哪裏?」
——「一場大火,乾乾淨淨。」
說不得忽然不再笑了,他笑容忽然凝住,仿佛是晴空萬里的天氣變得異常黑暗。
他很少有不笑的時候。
柳飛花確實是個不簡單的女人,但她能擊敗十七個高手麼?若她要逃,自然也逃不掉的。除非有人幫她。
這個人要武器高強,這個人也幹過不少殺人防火的勾當,因此他才了解,才能偽造出這麼精密的線索。但就是太精密了,就像一個完美無瑕的女人,就會有人開始懷疑這真否真的是個女人?還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如果她身邊真有這樣一個幫手,無疑是塊很硬的石頭。不,石頭不能形容這個人的老臉,應該是鋼鐵。只有鋼鐵,歷經江湖中的烈火與捶打才有這麼厲害的本事。
說不得又開始抽煙。
他思考了很久,煙也騰散到滿屋子。他道:「派一人隨腳印去,餘下所有人在柳飛花房屋周圍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