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過莫寒月,接下來就要審問刺客。
莫寒月福身行禮,說道,「皇上與眾位大人有要事商議,臣女不便,先請告退!」
宇文青峰點頭,擺手正要說話,突然間,只聽殿門外腳步聲匆匆,有人連聲叫道,「回稟皇上,緊急軍情!」
宇文青峰一驚,已顧不上去理莫寒月,冷聲喝道,「還不快進來!」
隨着喝令,一名身穿玄色長袍,紅色鑲黃邊罩衫的男子疾奔而入,殿中「噗嗵」跪倒,大聲道,「皇上,緊急軍情,黑岩國反,已連奪三城,邊關告急!」
「什麼?」
轟的一聲,殿上頓時一片大嘩。
黑岩國,是大梁以西的一個小國,一向歸附大梁,怎麼此時說反就反,竟然沒有絲毫的徵兆?
莫寒月本來已悄悄退到殿門,聽到軍報,腳步頓時一停,迅速抬頭,不看皇帝,卻向四位親王掃去一眼。四位親王此時的神色盡收眼底,不由暗暗冷笑,向峻王瞥去一眼。
感覺到她的眸光,峻王回頭,向她淺淺一笑,微微點頭。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也將頭一點,慢慢退出殿去。
兵部尚書冷子鈺忙上前行禮,說道,「皇上,軍情緊急,請皇上速速降旨,抵禦外敵!」
戶部尚書范承伯也跟着行禮,卻說道,「皇上,黑岩國反,必有隱情,可先派使臣前往議和!」
「皇上!」冷子鈺斷然接口,說道,「如今黑岩動兵,前往議和,必傷國體,還請先奪回三城,再行議和!」
「枉動刀兵,傷兵勞民,臣請議和!」范承伯也寸步不讓。
冷子鈺冷笑一聲,轉身瞧着他,說道,「范大人以為,我們遣使議和,黑岩國會退回奪去的三城?還是范大人不將那三城瞧在眼裏,寧願割城讓地?」
「冷大人!」范承伯臉色突變,冷聲道,「那三城是我大梁國土,豈能相讓,只是我大梁是為上國,應該先禮後兵!」
冷子鈺大袖一擺,淡道,「用兵貴在神速,就只怕黑岩小國,不會與你敘禮,拖延下去,殆誤戰機,影響士氣!」
宇文青峰聽二人爭執,不禁眉峰微攏,淡道,「此時議和,黑岩道我國中無人,朕以為不可!」一言而決,也不再聽旁人的建議。
殿內頓時一寂,眾臣默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等他御口發話。
可是此時宇文青峰也已想到,景郡王生死不明,蕭枕江率兵馳援,渭南民亂,羅越率兵賑災。如今黑岩國反,朝中有將無帥,又能派何人出兵?
靜默一瞬,只見承親王淡淡點頭,說道,「皇上言之有理,黑岩小兒,膽敢犯我大梁,自當迎頭痛擊,揚我國威!」起身向皇帝一禮,說道,「請皇上即刻派兵,征服黑岩,安我疆土!」
「請皇上即刻派兵,征服黑岩,安我疆土!」
「請皇上即刻派兵,征服黑岩,安我疆土!」
……
隨着他的話落,眾臣也都紛紛跪倒,向上請命。
「這……」剛才的話說的擲地有聲,此時說到派兵,宇文青峰頓時一窒,只好抬手,說道,「先起身說話罷!」
雖然說他主戰,可是此時是北行避暑,身邊只有八萬禁軍,就連朝中大將,也不過幾名。
而黑岩雖是小國,卻也自成一國,尋常將領,豈能形成威懾?
宇文青峰端坐龍椅,看看謝霖,心中不禁躊躇。
宇文青峰胸中悶悶,瞥眼向四位親王一望,但見五王洛親王宇文青桉雙眸微眯,狀似假寐,對眼前的一切竟似渾然不覺。
六王承親王宇文青楊卻唇噙笑意,狀似不以為意,閃動的眸光卻顯露出他的躍躍欲試。
至於七王羽親王宇文青柏、八王怡親王宇文青櫸,則都垂眸瞧着面前的案幾,仿佛那案上能長出一朵花兒來。
這幾個人,巴不得瞧他的笑話!
宇文青峰心中暗怒,臉上卻不動聲色,向下問道,「不知哪位將軍願掛帥出征?」
下邊一片默默,隔了片刻,靜安王謝風濤出列,向上行禮,說道,「皇上,微臣請旨!」
「父王!」謝霖忙出聲阻止,跟着出列,說道,「皇上,父王七年前受傷,已不能上陣廝殺,臣願請旨,平服黑岩小兒!」
「小靜安王,你身負守護御駕之責,豈能輕離?」兵部尚書冷鈺山首先反對。
是啊!謝霖身經百戰,年少封王,眼前自己以他最為合適。可是此次北行,謝霖身負整個御駕一行的安危,若派他出兵,那這行宮守衛,禁軍調度,就要交給旁人。
兵馬交接,本就繁瑣,而中途換將,豈不是人心惶惶?若是此時被人所趁,那這整個行宮的安危……
想到不久前那一場大火,宇文青峰不禁微微皺眉,搖頭道,「小靜安王,你且稍安勿噪!」目光向謝風濤一掃,不由暗嘆。
謝風濤正當盛年,本是朝中數一數二的統帥之才,只是七年前那一場大亂,他身受重傷,如今也只能勉強騎馬,早已不能上陣廝殺。
微微一默,又問道,「可還有哪位將軍願意出戰?」
「皇上!」老靖國公目光在靜悄悄的眾將身上一掃,出列行禮,說道,「老臣願意請旨!」
你老人家湊什麼熱鬧?
宇文青峰看到他全白的鬚髮,不禁皺眉,向冷鈺山望去一眼。
冷鈺山會意,忙道,「靖國公自是一員虎將,可是不上沙場已有十幾年,豈能冒此風險?」
靖國公微怒,冷哼道,「老夫不過七十有八,還寶刀不老呢!」
七十八還不老?你將滿朝文武放在哪裏?
小靜安王好笑,勸道,「國公爺,如今我大梁猛將如雲,豈能令國公爺冒險?那又置我們小輩於何地?豈不是令子孫無顏見人?」
是啊,他老人家出征,兒孫會不會被人取笑?
老靖國公微愕,不禁回頭向後去一望。
靖國公世子留守盛京,羅越又率兵賑災,此時殿上還立着第三個孫兒羅進。
他這一躊躇,宇文青峰已不再理他,目光又向餘下的將軍掃去。
鎮國上將軍孫簡留守盛京,他的兩個兒子倒是隨駕,卻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漕運總督易澤外任,其子易鴻銘聽說英武,卻從不曾統兵。
九門提督侯世龍,倒是將帥之才,可又偏偏受傷,其兩個兒子,為將勇猛,卻非帥才!
一時間,這滿朝文武,竟選不出一個人來。
向兵部尚書冷鈺山望去一眼,問道,「冷大人以為,哪位將軍掛帥最為合適?」
謝霖!
冷鈺山向謝霖望去一眼,躬身回道,「回皇上,如今隨駕的將軍,自然以小靜安王掛帥最為合適,只是小靜安王身負守護御駕之責,怕不能輕離!」
這不是廢話嗎?
宇文青峰眉心微跳,點頭道,「冷大人此言有理,小靜安王責任所在,自然不能輕離!那朝中誰還能擔此重任?」
冷鈺山略一遲疑,躬身道,「回皇上,景郡王和武安侯,都是不世出的帥才,只是一個生死不明,一個遠在松陵關,怕鞭長莫及!」
廢話!
眾臣聞言,都不禁腹謗。
宇文青峰點頭,嘆口氣道,「也不知十三弟如何?武安侯可曾將他找到?」神色間露出些落寞,搖頭道,「想不到我大梁堂堂上國,除這幾人之外,再也無人能擔此重任!」
這君臣二人一搭一檔,是用上激將法了?
果然,他話音剛落,就見奉國大將軍孟倫、忠武將軍周豐衍同時出列跪倒,大聲道,「皇上,臣願請旨出征,蕩平黑岩小國!」
「你們?」宇文青峰張了張嘴,微微點頭,說道,「二位將軍忠勇,朕一向心知,只是……」
只是,這二人都是有勇無謀,可以為將,不能為帥。
一軍統帥,不但要有勇有謀,還要威信素著,令眾將士信服,那樣才能統率千軍,上陣殺敵。
眼前二人,上陣殺敵固然是兩員猛將,可是要為統帥,不但將士們不會心服,就連自己,也不能放心。
正在躊躇,只聽親王之下,小靜安王身邊,峻王帶着一個懶散笑意向上行禮,說道,「皇上,我大梁猛將如雲,怎麼皇上說出朝中無人的話來。至於這元帥……」桃花眼微眯,帶出一抹淺淺笑意,說道,「臣以為,六皇叔可當此重任!」
承親王?
宇文青峰心頭突的一跳,向他深凝一眼,轉頭望向承親王。
是啊,承親王和他一樣,身經百戰,也是不世出的帥才。而在旁人眼裏,他又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自然會忠心耿耿,助他平定四海,穩固江山。
可是,只有他知道,這四位親王中,對他最不能心服的,就是這個親弟弟。當初,太后易氏心中的繼位人選,可是他啊!
這幾年來,雖然他不能完全掌握虛實,卻也知道,宇文青楊的勢力在不斷壯大,如果今日再授予他兵權……
想到這裏,不禁曬然一笑,說道,「承親王智勇雙全,自然是極好的人選,只是前日太后使人傳訊,說是思念承親王,若是承親王出征,豈不是要許久不能在太后榻前盡孝?」微微搖頭,算是將這個提議否決。
這個理由,也當真是蹩腳!
眾臣心中腹謗,可是他說不行,誰還敢說行?
承親王眸中閃過一抹失望,唇角卻露出一個笑容,說道,「皇上說的是!」
「怎麼太后有傳訊嗎?」宇文峻俊眉微揚,又跟着點頭,說道,「是啊,太后素來最寵愛六皇叔,若六皇叔出征,必然會擔心,更何況,如今承親王王妃初立,還不曾大婚,這一去不知幾時能還。」
承親王本來唇角強撐笑意,聽他在那裏呱噪,突然提到衛盈璧,那可是心頭一等一的奇恥大辱,不由暗暗咬牙,冷笑道,「依峻王之言,峻王也不曾大婚,自然也不能出征,免得峻王妃久等?」
宇文峻倒不以為意,桃花眼淡出一抹笑意,懶懶打一個哈欠,說道,「六皇叔所言有理!」
這還順手推舟了!
眾臣聽着,皺眉的皺眉,好笑的好笑,卻都不敢出聲。
宇文青峰倒心頭微動,向峻王細細望去一眼,淡笑道,「當初立妃,峻王曾言,何防等峻王妃四年?怎麼這會兒急着大婚嗎?」
「那倒不是!」峻王雙手連搖,說道,「回皇上,這憋不住的是六皇叔,不是臣,臣不過順着六皇叔的話說說罷了,不急!不急!」
怎麼他也提這個岔兒?
小靜安王險些笑出聲來,乾咳一聲,垂下頭去。
承親王聽的大怒,霍然起身,向宇文青峰一禮,大聲道,「皇上,我大梁皇室,男兒個個英勇,峻王當不例外!臣舉薦峻王為帥,蕩平黑岩小國,揚我大梁國威!」
舉薦一個連沙場都沒有上過的少年為帥,這是要峻王送死啊!更何況,如此一來,又置三軍將士於何地?
眾臣聞言,頓時一陣紛議。
謝霖出列,大聲道,「皇上,峻王雖然神勇,終究並無對敵經驗,臣懇請皇上,命臣為帥,出征黑岩!」
而承親王一番話,卻令宇文青峰剛剛動起的念頭更加強烈。
是啊,如今雖然朝中無帥,可是只要蕭枕江、羅越二人有一人回來,就可安枕無憂。再不行,盛京城中還留有半數的將領,豈能無人可用?
如果,在這之前,先將峻王派去,黑岩正是勢盛的時候,迎頭撞上……
想到這裏,宇文青峰眼前似乎已出現峻王身陷重圍,滿身是血,奮力苦戰的場面,不由唇角掛上一抹微笑,輕輕搖頭,說道,「小靜安王身負守護御營之責,豈能輕離?」
目光向承親王一掃,說道,「承親王所言不錯,我大梁皇室,男兒個個奮勇,峻王也當不例外!傳旨……」再不容旁人分說,當即命執筆太監擬旨,封峻王為征西元帥,即日點將出兵。
謝霖暗暗心驚,可是聖旨已出,再不能挽回,不禁回頭,向殿尾的羅進望去一眼。
從對方的眼睛裏,同樣看出一些擔憂,羅進上前一步,單膝跪倒行禮,說道,「皇上,臣願隨峻王出征,蕩平敵寇!」
「羅統領!」承親王冷笑,說道,「你可是統領御林軍,你若出征,這御林軍又讓何人去管?」
羅進抬頭,正色道,「回王爺,羅進以為,好男兒當執戟沙場,馬革裹屍而還。御林軍雖說身負守護行宮之責,但內有侍衛營,外有八萬禁軍,區區御林軍,實在微不足道。如今國難當頭,羅進不敢貪生推脫,但請卸此統領之責,追隨峻王殿下,與賊一戰!」
這一番話,說的聲音朗朗,鏗鏘有力,頓時令朝中一寂。
孫氏兄弟聽的血脈賁張,同時站出,也大聲道,「皇上,臣也願追隨峻王,與賊一戰,為君分憂!」
「皇上,臣也請戰!」
「皇上,臣請戰!」
「皇上……」
一時間,各府的公子,侯遠侯逸、易鴻銘等人紛紛效仿,上前請纓。
當然,其間雖當真有一片丹心之士,可也有隻想在聖前表露忠心,取巧之人。
謝霖見狀,不禁暗暗叫苦。他示意羅進請戰,是想給峻王多一個強助,哪知道有這許多公子追隨,如此一來,豈不是弄巧成拙,給峻王招禍?
果然,宇文青峰見峻王身後會有這許多少年將領追隨,不由眸光微沉,殺機頓起,目光在羅進身上一轉,點頭道,「羅統領不愧出身將門,如此風骨,不輸於你的父兄!」
羅進俯首,大聲道,「家中庭訓,以國為重,臣不敢忘!」
宇文青峰輕輕點頭,說道,「嗯,那就免去羅進御林軍統領之責,封驍武將軍,做峻王的先鋒罷!」
羅家勢勝,既然你羅進搶着送死,那除掉你,也令羅家長房折去一翼!
羅進聞令,大聲應道,「臣遵旨!」
皇帝又向跪了滿地的眾公子一望,皺眉道,「餘下的,峻王自個兒點將罷!明日先鋒先行,於西路各州各府調兵,趕往邊關,迎擊黑岩國的入侵。」
「臣領旨!」羅進大聲領旨。
峻王卻呆立良久,直到小太監將蓋上御璽的聖旨送到手邊,才摸摸鼻子,抓抓後腦,只好跪下接旨,說道,「臣領旨!」將聖旨接過,又再行禮起身。
宇文青峰向他深凝一眼,見他垂眸瞧向手中的聖旨,臉上神情不喜不怒,不驚不亂,倒一時心中無底。只是此時聖旨已出,旁人不能抗旨,他又豈能輕易收回?只得大袖一擺,說道,「今兒散了罷!」命人送上虎符印信,起身向殿外去。
眾臣忙跪倒行禮,說道,「恭送皇上!」
看着皇帝背影消失,四位親王各自起身,也向殿外走去。
路過峻王面前,承親王腳步微停,冷笑一聲,說道,「峻兒為國效忠,做皇叔的欽佩,峻王妃那裏,自當照料!」
這是要找丫頭的麻煩?
宇文峻微微揚眉,卻似沒有聽懂一般,含笑道,「多謝六皇叔!只怕十一太過頑劣,教六皇叔頭疼,峻兒於心不安!」你斗得過丫頭嗎?
承親王也是淡淡笑起,說道,「峻兒多慮,後生晚輩,頑劣就該好生調教才是,豈能聽之任之,又成何體統?」
這是非和峻王妃為難不可?
聽到此言,不但謝霖、羅進等小輩暗暗皺眉,就連幾位老臣也不禁暗暗搖頭。
這位承親王,心胸如此狹窄,竟然與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斤斤計較。
旁人沒有說話,老靖國公輕咳一聲,含笑道,「王爺所言雖然在理,只是峻王妃年幼,不過是少年心性,愛鬧些罷了,老臣看倒是不錯,總強過我們一些老頭子,成日死氣沉沉的好!」
承親王臉色微沉,淡笑道,「國公爺兒孫滿堂,自然是鬧慣了的!只是峻王妃既為皇家媳,豈能與旁的小門小戶相比?」衣袖一甩,徑直向殿外去。
老靖國公愕然片刻,詫道,「承親王這是說的哪裏的話?」
雖然說靖國公府不能與皇室相比,可是怎麼也不算是小門小戶。
羅進見承親王頂撞祖父,不禁眉心一跳,向承親王背影望去一眼。
峻王上前扶住靖國公,含笑道,「國公爺不必放在心上,六皇叔年長糊塗,國公爺不必和他計較!」
承親王大不了你幾歲,怎麼就成了年長糊塗?
眾人一聽,都不禁好笑。
謝霖向他望去一眼,微微搖頭,說道,「峻王既已接旨,還請早些點將罷!」說到這裏,又不禁暗暗擔憂。
本來北行伴駕的將領也只有朝中的一半,如今蕭枕江、羅越各帶走幾名,餘下的已只是孫凌、易鴻銘等一干小將。
雖說侯遠也是身經百戰,但以侯家和莫寒月的關係,又豈能輕用?
峻王倒不以為意,點頭道,「小靜安王說的是!」向羅進微微一笑,說道,「先鋒副將,就請先鋒自個兒點罷,明兒一早,本王給先鋒送行!」說完越過眾人,搖搖晃晃的出殿而去。
餘下的眾人不禁皺眉,看着那條身影,面面相覷。
明日先鋒先行,他竟然不做任何安置,而他身為一軍之帥,也不過晚羅進一天半日,竟然不急着點將,卻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如此主帥,豈能上陣殺敵?
謝霖也不禁暗暗皺眉,與羅進略一對視,追出殿去,與峻王並肩而行,輕聲道,「峻王,此行兇險,萬萬小心!」
皇帝已起殺機,恐怕這一路調兵已經不易,更不用說援兵。
峻王垂眸,瞧一眼手裏捏着的聖旨,不由低低一笑,淡道,「多謝謝大哥,本王雖然從不曾統兵,更沒有沙場征戰,但是……打不了勝仗,總能逃得了性命!」抬頭向他一笑,大步而去。
「你……」謝霖錯愕,腳步頓時停住,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這一位,是打算打了敗仗,就腳底抹油逃命嗎?
微一轉念,又不禁苦笑。
是啊,若當真打了敗仗,他不逃命,難不成和將士一同戰死?他縱然會這麼說,誰又能信啊?
謝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嘆出,只得回頭尋找羅進,商議隨峻王出征的人選。
雖然說,皇帝在峻王之後,必然還會派出強兵,可是……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送死!
莫寒月回到自個兒營帳,見只有丹霞坐着做針線,靜悄悄的竟沒什麼人,不由微微挑唇,笑道,「午間丹楓才說怕我看顧壞你們,怎麼這會兒就沒人了?」
丹霞見她回來,拋下手裏的東西起身,一邊服侍斟茶,一邊笑道,「可說呢,幾個小丫頭嘀咕半天,又將丹楓姐姐喚走,也不知去做什麼。」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能做什麼?不過是又看上哪家牧民的羊奶牛奶的,丹楓也跟着她們胡鬧!」接過茶淺飲幾口,又問,「這一後晌,可曾有人來過?」
丹霞搖頭,說道,「只有羅五小姐使人來問過,聽說進宮,也就回去了!」
想來是羅雨槐想喚她過去坐坐!
莫寒月點頭,微一沉吟,說道,「你喚印於飛來!」
話音剛落,就聽帳外印於飛的聲音道,「王妃!」
丹霞「噗」的一笑,說道,「說曹操曹操到,小丫鬟們都跑的沒影兒,也沒有人替他通稟!」自個兒趕去將帘子打開,含笑道,「小姐正說喚你!」
印於飛微怔,跨進帳來,先給莫寒月見禮,來不及起身,就道,「王妃,小人聽行宮裏傳出消息,王爺接了西征的聖旨!」
「什麼?」丹霞大吃一驚,說道,「他又沒有領過兵,連沙場都不曾去過,皇上怎麼會命他西征?」白着一張臉轉向莫寒月,顫聲道,「小姐,怎麼辦?」
莫寒月微微點頭,向丹霞瞧去一眼,才又轉向印於飛,說道,「我喚你來,也是為了此事!」抬手命他起身。
印於飛愕然,詫道,「王妃知道?」
莫寒月垂眸,低笑一聲,說道,「不過是猜到罷了!」
印於飛又驚又佩,說道,「王妃既已料到,想必已有對策,還請王妃吩咐!」
莫寒月微微搖頭,向他定定而視,說道,「王爺出征,已沒有挽回的餘地,我要你跟着王爺同去,一則護他周全,二則……隨時將戰事報我!」
「王妃!」印於飛大吃一驚,顫聲道,「王妃是說……是說……」
宇文峻自幼長在盛京,除六年前的奪位之戰之外,再沒有經歷過廝殺,如今讓他掛帥出征,那豈不是送死?而王妃竟然贊成他率軍出征。
莫寒月輕輕點頭,嘆道,「你武藝高強,忠心耿耿,所以,我要你隨他同去!」
印於飛咬唇,遲疑道,「可是王妃這裏……」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我身邊還有丹楓、丹霞,過幾日,牧野也會回來,你不必擔心!」
印於飛看看丹霞,終於重重將頭一點,說道,「王妃放心,只要小人有條性命,必保王爺無恙!只是……」
只是要把戰事報她,那豈不是泄露軍情?
莫寒月猜到他的心思,輕輕點頭,說道,「不錯,我要隨時知道戰況!」
印於飛垂首默思一瞬,決然點頭,說道,「小人遵命!」
跟隨莫寒月幾年,深知這位小王妃雖然年幼,可是心思細密,聰慧過人,或者,她當真能助到王爺!
幾人帳中正說着話,就聽帳外一群小丫鬟的聲音嘰嘰喳喳的進營里來。顯然是丹楓她們回來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又再吩咐幾句,這才向印於飛示意。
印於飛躬身行禮退出。
剛出帳門,見丹楓帶着幾個小丫鬟向這裏來,含笑迎上,說道,「這麼一會兒,丹楓姑娘去到何處,王妃跟前兒竟只有丹霞姑娘一人服侍!」
丹楓吐一吐舌,笑道,「原說去去就回,哪知鬧到這一會兒!」匆匆向他一禮,趕着進帳子裏來。
印於飛向她背影深凝一眼,這才回身大步而去。
丹楓進帳,見到莫寒月吐一吐舌頭,笑道,「本說只是取些羊奶,晚間給小姐沐浴,哪知道恰好趕上張大嬸家裏的母羊生小羊,顧着瞧熱鬧,回來晚了!」
丹霞「噗嗤」一聲,刮臉道,「一個大姑娘,瞧什麼?」
說的丹楓也不禁臉紅,抿唇道,「你是不曾瞧見,那小羊兒生下來竟然就會跑,有趣的緊!」
說的丹霞瞪大眼,說道,「這可不是胡說,哪有生出來就會跑的?」
丹楓道,「哪個又來唬你,真真兒的是,不信你自個兒去問張大嬸!」
莫寒月低笑一聲,說道,「丹楓倒是沒有胡說,如羊兒、牛兒、馬兒,都是生下來隔不多久就會跑會跳的!」
丹霞這才不疑,卻一臉的不可思議,說道,「不想這些牧畜,較我們人還聰明些呢!」
說的莫寒月和丹楓同時笑起。
這個時候,就聽帳外豐兒回道,「小姐,營外一個叫什麼許益的,說是宮裏的人,求見小姐!」
許益?
莫寒月揚眉,腦子裏搜索一回,一時想不起是誰,但又怕是謝沁那裏有事,說道,「你喚他進來罷!」
豐兒依言退去,隔不過片刻,引着一人進來,回道,「小姐,就是此人!」
那人一見莫寒月,「噗嗵」一聲跪倒,連連磕頭,說道,「奴才謝峻王妃救命之恩!」
莫寒月一怔,見他不過二十上下的年歲,看他身上衣裳,是一件深灰長袍,仿佛是太監的制式,衣衫沾滿灰土,看起來極為狼狽。
略略一想,瞬息恍然,點頭道,「你就是那個獲罪的馬倌?」
許益以前額抵地,應聲回道,「是,正是奴才!奴才獲罪,自問必死,不想竟蒙峻王妃相救。奴才特來謝王妃大恩。日後奴才就是王妃的人,王妃有任何差遣,奴才誓死遵從,就是要奴才性命,奴才也不皺一皺眉頭。」
聽着他連珠炮一樣,一口氣說完,丹楓、丹霞都不禁瞠目,齊齊向莫寒月望去。
只是這幾個時辰不見,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也是那刺客從行刺到被擒,不過短短片刻,宮外的人竟沒有得到消息。
莫寒月沒想到他口齒竟如此伶俐,不禁笑起,說道,「平白無故,我要你性命做什麼?你既知性命貴重,日後好好兒當差就是!」
許益磕頭連應,說道,「王妃放心,日後奴才再不敢偷懶,必定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辦差!」
莫寒月救他,其實也不過一時湊巧,倒沒想到他特意來謝恩。微微點頭,說道,「你有這份心就好,日後無事,也不必來見我,免得多招口舌!」
許益連連點頭,說道,「奴才明白,奴才今日只為謝恩,日後不蒙王妃相召,斷不敢輕來!」
倒是個伶俐的!
莫寒月點頭,說道,「起來罷!」向丹楓道,「他剛受些委屈,賞些銀子好生調理,送他出去罷!」
許益沒想到她救命之後還賞銀子,也不敢推託,磕頭又再謝過,這才起身退出帳去。
許益的腳步聲剛剛走遠,就聽腳步聲細碎,匆匆向這裏奔來,帘子嘩的挑開,夏兒一陣風一樣衝進來,大聲喊,「小姐!」
帳子裏的人被她嚇一跳,莫寒月皺眉,說道,「夏兒,怎麼了?」這個丫鬟雖小,可是極守規矩,這樣橫衝直撞,必是發生什麼大事。
夏兒一眼看到她,輕吁一口氣,一把抓住她手臂,向她上下打量,白着一張小臉兒道,「奴婢方才瞧見舅老爺滿身是血,被人抬回來,說是行宮裏進了刺客,小姐可曾撞上?」
原來如此!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此事我也聽說,只是刺客是行刺皇上,我在後宮,又怎麼會撞上?」
自己不但撞上,還誤打誤撞立一大功。只是怕這幾人擔心,略過不說。
心裏卻暗暗尋思。侯世龍受傷,刺客逃走,才又被她撞上,她在殿裏領賞有好一會兒,怎麼侯世龍才被抬回來?
只是她對侯氏一族殊無好感,這念頭只在心中一轉,並不深想。
正說着話,就見峻王已挑簾進來,含笑問道,「方才那個,是你救下的馬倌?」顯然是看到許益出營。
「王爺!」丹楓、丹霞等人齊齊給他見禮,知道這二人有話要說,卻躬身退了出去。
莫寒月起身相迎,含笑道,「說是特來謝恩!」向他手裏的聖旨一望,笑嘆道,「當真是朝中無人,竟然選中王爺!」
峻王見她話雖如此,臉上卻沒有一絲詫異,順手攬她入懷,含笑問道,「怎麼,你早已猜到了,不是嗎?」
莫寒月低笑一聲,淡道,「景郡王生死不明,蕭侯爺遠在松陵關,羅大哥又去賑災,萬萬難以趕回。」
峻王揚眉點頭,說道,「嗯,可是朝中猛將如雲,又為何非本王不可?」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有將無帥,如何穩定軍心?」
峻王聽她說出這樣一句,不禁眸色一深,卻淺淺笑道,「旁的不說,本王的四位皇叔,可都曾掛帥出征,怎麼會說無帥?」這個丫頭,難道連行兵打仗都懂?
莫寒月含笑搖頭,說道,「王爺也說,四位親王分為三黨,在朝中鼎足而立,相互牽制。如今點任何一人為帥,都要授予兵權,那豈不是立時將這個平衡打破?」
皇帝要打壓是一回事,兵權可不是一件小事。
峻王聽她說完,一張俊臉漸漸變的凝肅,輕聲道,「你是說,皇上果然明白四王之間的勢力,所以才不敢將兵權授給任何一人?」
莫寒月點頭,淡笑道,「在此之前,還不能肯定,到如今,已經確信無疑!」
宇文青峰,果然什麼都知道!如果他不是知道四王之間的勢力,又怎麼會將兵權交給他一向忌憚的峻王?
峻王凝神細想一瞬,不禁輕輕點頭,心中暗贊,「好敏銳的丫頭!」口中卻道,「縱然不選四位親王,難不成朝中當真無人?那許多大將是擺設不成?」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那許多將領自然不是擺設,只是可以為帥之人,眼下也只有小靜安王謝大哥一人!偏偏謝大哥身負守護御駕之責,豈能輕換?」
峻王見她人不在朝堂,卻將當時的情形猜的一絲不差,心中更加驚服,說道,「雖說出名的將領,只有小靜安王一人,可是年少一代,易鴻銘、鄒子湛二人,也是不世出的人才!」
莫寒月見他說話時,語起輕快,自然是早知原故,卻反而拿來問她,不禁好笑,倒也順着說道,「雖說這二人也是統兵之才,奈何依他二人出身和品階,還不足以震懾敵軍!」
說來說去,宇文青峰之所以選中峻王,倒也不完全是為了將他送上死路,而是因為他這個王爺的身份,可以暫時震懾住黑岩大軍,爭取時間,再選名將出征。
峻王聽她全盤說中,不由手臂收緊,將她壓入懷中,輕嘆一聲,說道,「丫頭,想不到你竟然料事如神,本王甘拜下風!」
莫寒月抿唇,輕聲道,「王爺過獎!」心底暗暗吐舌,道一聲慚愧。
其實,哪裏是她料事如神,實在是前世她本就是在沙場上廝殺過來的。不但熟悉朝中各位將領的實力,更知道宇文青峰點兵用將,會如何盤算,所以才會步步料到。
峻王見她含笑不語,低笑一聲,探手從懷中摸出虎符印信,在手中掂一掂,說道,「只是如今這帥印落在本王手裏,此一去,怕是九死一生,王妃若不相救,可要當望門小寡婦嘍!」
「胡說什麼?」莫寒月瞪他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印信上一轉,不由心中怦動。
曾幾何時,這枚印信在自己手上多年……
一瞬間,她的整個思緒,飄回上一世,那狂風肆虐,塵沙滿天的關外,耳邊,似乎響起隆隆的鼓聲,和雙方將士激烈的廝殺聲……
那個時候,雖然極為辛苦,可是……那段歲月,是那樣的酣暢淋漓,比起如今滿心的算計,幾成天堂。
峻王見她出神,不禁大為不滿,手臂越發箍緊她的腰肢,緊嵌入懷,咬牙道,「丫頭,在胡思什麼?」自己在她身邊,她竟然神遊物外?
「啊?」莫寒月回神,目光對上他的桃花眼,才省起剛才自己失神,不由微微一笑,說道,「王爺雖說未必能勝,但縱然戰敗,逃一條性命怕還不難!」
如果換成景郡王,她還擔心他不肯放棄將士,要與全軍共進退。而現在是峻王,她毫不懷疑,若是戰敗,他必定會設法脫身,以圖東山再起。
峻王聽她說出這句話來,微怔之下,不禁哈哈大笑,點頭道,「知本王者,十一也!」如果這話被謝霖聽到,必定會大跌下巴。
莫寒月與他說笑一會兒,想起另一件事來,問道,「王爺進宮前那一封軍報,又是什麼?」
峻王低嘆,說道,「是渭南的奏報,說亂民雖暫且平復,卻有一部分饑民淪為流寇。」
莫寒月眸光微閃,輕輕點頭,說道,「看來,羅大哥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峻王點頭,含笑道,「怕也因此,皇上才不多等,徑直封本王為帥罷!」
如是羅越能很快趕回,現在握着帥印的,恐怕就不是他了!
莫寒月點頭,臉色漸漸凝肅,說道,「王爺此去,雖說有聖旨,也怕沿途調兵不易,但舊南、關寧兩處州郡,王爺大可一試!」湊首在他耳畔,說出兩個名字,又道,「這兩位將軍智勇雙全,卻因出身低微,始終不得志,王爺大可啟用!」
峻王點頭,神色間卻帶出些疑惑,定定向她凝視,輕聲問道,「十一,你究竟是誰?」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少女,就算如她自個兒所說,自幼長在澤州府,到七歲才回盛京相府,所走的,也不過是澤州、盛京兩地。
此時她不但知道他西征要經過舊南、關寧兩地,還知道有這樣兩位將領,豈不是奇事一樁?
被他一問,莫寒月心頭怦的一跳,強笑道,「王爺說什麼?我自然是十一!」
已經有許久,沒有聽他這麼問過了!
莫寒月嘴上答的輕鬆,心裏卻暗暗叫苦。
此時只擔心他此行的安危,卻忘記隱藏真正的自己。
見她神情躲閃,峻王低嘆一聲,重又將她攬緊,輕聲道,「丫頭,你不願說,本王不逼你,本王會等你自個兒願意說出來!」說到後句,心中又覺不甘,低聲道,「但願本王等得到!」
在一起這麼久,自己如此傾盡全心的待她,終究還是不能換她的全心相待!
莫寒月見他不再追問,心頭微松,輕輕點頭,說道,「多謝王爺!」
雖然聽出他心裏的不甘,可是,此事,又如何向他說起?
還是等等!再等等罷!
而這一刻,她的心底,已經沒有了從前的篤定。
她的真實身份,真的可以告訴他嗎?說出來的那一天,是不是就會失去他?
若像以前,她從不曾想過和他在一起,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自然會告訴他她本來的身份,然後飄然而去。
而此刻……她捨不得啊!
兵部會同小靜安王謝霖、征西先鋒羅進議定,明日一早,羅進率三百禁軍先行,前往沿途州府傳令,為峻王打前站。
而峻王在午後出發,率三千禁軍隨後,一路調動兵馬,趕往邊疆。
峻王聽完兵部的稟報,不由長長嘆一口氣,喃喃道,「在毒日頭下趕路,本王豈不是會被曬黑?」悻悻的摸摸自己的面頰,又一聲長嘆。
丁亦、史廣平二人見他這個時候惦記的竟然是他那張臉,饒是看慣了自家王爺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還是不禁對視一眼,搖頭苦笑。
沙場征戰啊,你道還是在盛京城中偷雞摸狗一樣簡單?只是自家這位爺行事向來出人意表,要想勸導,也無從勸起,只能由他。
第二日,午後。
峻王殿下一身戎裝,攜着莫寒月的手,一路低聲細語,向大營門外走去。
遠遠的,送行眾臣都見他神色凝重,似乎囑咐什麼要緊的事,承親王更是唇噙冷笑,心中暗道,「任你如何囑咐,此一去山長水遠,想要護住你的王妃,怕是也有心無力了!」
可是跟在二人身後的丁亦、印於飛等人卻聽他一次又一次說道,「你要記得本王此刻的模樣,怕回來就會變成黑炭頭,可是你斷斷不許嫌棄!」
這位王爺,你老人家這當真是要出征?
幾人忍不住大翻白眼。
莫寒月低笑,輕聲道,「黑就黑一些,那樣才更添男兒的陽剛之氣,如今就是臉兒太白,倒似女孩兒一般!」
「當真?」峻王桃花眼一亮,似乎覺得峻王妃這話頗有些道理,連連點頭,說道,「難怪你總不肯和本王親熱,原來是嫌本王缺男兒的陽剛之氣!」
「……」峻王妃無語,好半天才道,「王爺記着,若是沙場上有什麼不妥……」
「本王自然會自個兒逃命,不打緊!」峻王淡淡接口。
莫寒月「噗」的一笑,橫他一眼,才輕聲道,「我倒是不擔心王爺,只是王爺要逃的時候,千萬拖着羅三公子!」
羅進是將門之後,幼受庭訓,怕不肯臨陣脫逃。可是他若有個閃失,羅家必受重創,也就讓宇文青峰得逞。
峻王聞言,眉端微挑,本還想胡說八道幾句,卻已走到營門,早有隨行將士列隊等候。
峻王無奈,停步向莫寒月深凝一眼,張臂將她緊緊一抱,雙唇擦過她的耳際,輕聲道,「當心承親王!」再不多說,轉身大步出營。
「峻王!」小靜安王親自牽過彤雲,一臉凝肅,向他注視,沉聲道,「祝王爺威震西疆,揚我國威!」
「多謝王爺!」峻王笑眯眯的接過馬疆,說道,「等本王回來,與王爺痛飲!」
「好!」謝霖點頭,退後一步,抱拳為禮,大聲道,「謝霖恭送王爺!」
「恭送王爺!」在他身後,朝中眾臣、各府公子齊喝。
峻王笑容微凝,縱身上馬,這才向眾人環抱一禮,說道,「宇文峻謝過各位,後會有期!」轉向身側的奉國大將軍孟倫道,「走罷!」雙腿一夾,當先策馬衝上草原,竟再沒有向莫寒月回顧。
「出發!」孟倫揚聲大喝。
「出發!」副將傳下令去,頓時三千禁軍齊應,跟着峻王向西而去。
眼望着峻王的大旗在風中烈烈,越去越遠,終於無蹤,羅雨槐上前握住莫寒月的手,輕聲道,「妹妹,回罷!」
「嗯!」莫寒月低應,再向西望去一眼,這才跟着她轉身,與傅飛雪、孫靈兒姐妹幾人一同向營內來。
剛剛走出幾步,就見扶奕獨自一人立在營門邊兒上,微微咬唇,向她注視,臉上神情複雜,竟瞧不出是什麼情緒。
見莫寒月轉身,雖說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眸子,卻也感覺到她冷利的眸光,扶奕向她默視片刻,終於轉身,款款向營內而去。
羅雨槐微微皺眉,輕聲嘆道,「如今扶姐姐越發令人難懂,縱然她鍾情景郡王,葉姐姐也不曾怪她什麼,怎麼她反倒與我們疏遠!」
葉弄笛神色一黯,抿唇不語。
莫寒月卻淡淡一笑,說道,「人各有志,何況大伙兒年紀漸長,又豈能總如幼年時一樣?」心裏不禁暗嘆。如果羅雨槐等人知道她在峻王帳中那一幕,又不知還會如何去想?
姐妹幾人回營,在營門外各自行禮道別,莫寒月徑直向自己營帳里來。
夏兒紅着眼眶,端着茶盞跟來,低聲道,「小姐,王爺這一去,只有那些人跟着,也沒有人端茶遞水,豈不是辛苦?」
丹楓「噗」的一聲笑出來,說道,「王爺是統兵出征,難不成還帶個端茶遞水的丫鬟去?」
夏兒噘嘴,說道,「王爺帳子裏哪裏有丫鬟,統共就帶着幾個小廝,這一回全部留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他身邊兒自有親兵照應,不必擔憂!」
夏兒抓住她手臂連搖,說道,「小姐,你就不擔心王爺?為什麼不想法子將他留下?」
擔心?
自然會擔心!
這世上,就沒有絕對不敗之仗!
莫寒月輕嘆。只是,不管是峻王這個人還是他的身份,都要有一些戰火的歷練和一場震驚世人的軍功,才能擺脫他皇室質子的尷尬處境,讓宇文青峰縱想壓制,也要有所顧慮。
只是這一番話,眼前的幾個丫鬟如何能懂?
莫寒月嘆一口氣,含笑道,「夏兒放心,沙場雖然兇險,但是王爺身邊有丁亦和史廣平相護,印於飛也已跟去,自然會保他平安回來!」
丹楓擔憂,說道,「七八天之後,若王爺還是將印大哥趕回來呢?」
讓印於飛跟着峻王,算定峻王萬萬不肯,只能命印於飛悄悄尾隨,等七八天之後,再與峻王相見。
莫寒月輕輕搖頭,端茶淺啜一口,淡淡道,「七八日之後,王爺已經接到我們啟程回京的消息,又往哪裏趕去?」
「啟程回京?」丹楓一驚,失聲問道,「小姐,你是說,我們很快會啟程回京?」
「嗯!」莫寒月點頭,卻不細說,含笑道,「你命丫鬟們收拾罷,只是不要大張旗鼓,三日之內,皇上必會傳旨啟程回京!」
峻王出征,是因為宇文青峰包藏禍心,而邊關告急,卻非小事,調兵遣將,又需要時間,三日之內,如果蕭枕江和羅越還不能趕回,那就只好啟程回京,選調盛京留守的將領。
果然,峻王出征第三日,松陵關、渭南兩處仍不見蕭枕江和羅越回來的消息,宇文青峰朝上傳旨,提前結束北行避暑,於第二日啟駕,回返盛京。
聖旨傳出,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營地一片忙亂,禮部尚書親自趕往哈薩族營中,安置哈薩一族恭送聖駕的儀程。而工部早早派出前哨,為聖駕打點前站。
莫寒月從帳里出來,遙望各營都是一片忙亂,自個兒的丫鬟卻都擠在陰涼處坐着磕瓜子閒聊,小廝們躲在帳後賭牌,不禁好笑,向雪蕊道,「你吩咐幾個人去,將幾位小姐請來坐坐罷,想來她們那裏也落不下腳去。」
雪蕊連忙點頭,卻又遲疑,說道,「小姐,那扶大小姐那裏呢?」
莫寒月微微一默,還沒有說話,就見丹楓正從側帳出來,聽到撇唇,說道,「日後咱們就省了那一處腳力,快些去罷!」
雪蕊只知道近些時扶奕與幾位小姐疏遠,卻只約略聽人說過她逼嫁景郡王的事,並不知道峻王帳中一節。聽到這話,忍不住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微微點頭,算是默認,揮手道,「快去罷!」
雪蕊忙應一聲,喚過幾個小丫鬟,分頭去請羅雨槐等人。
隔不過片刻,羅雨槐等人先後過來,見她這裏清清靜靜,不由都是微詫,傅飛雪含笑道,「怎麼,我們明兒啟程回京,十一妹妹是要自個兒留下等峻王?」
莫寒月抿唇,笑道,「妹妹並沒有多少東西,已經收拾妥當。」
葉弄笛詫道,「東西再少,只衣裳、擺設就幾大箱籠,怎麼就收拾妥當?」
此時夏兒進來奉茶,嘻的一笑,說道,「我們小姐三日前就命我們收拾,旁的已裝箱籠,明兒一早將隨身的首飾衣裳收拾妥當就好!」
姐妹幾人齊怔,不禁向莫寒月望去。
丹楓忙將夏兒一拽,輕聲道,「亂說什麼?虧是這幾位小姐,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我們小姐妄測聖意?」
夏兒嚇了一跳,忙吐一吐舌頭,自個兒在嘴巴上輕拍兩下,說道,「都是奴婢多嘴!都是奴婢多嘴!」跟着丹楓退出去。
羅雨槐向莫寒月一望,臉上神情似笑非笑,說道,「十一妹妹早已料到,卻不說給我們,瞧我們營里那一片亂!」
莫寒月抿唇,笑道,「不過是猜測罷了,又做不得准,巴巴得說給幾位姐姐知道,若是猜錯,豈不是還要折騰一回?」
羅雨槐不依,說道,「不管,橫豎今日我們營里無處下腳,今日就賴上你,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葉弄笛「噗」的笑出來,說道,「吃喝也倒罷了,只是這營帳怕放不下這許多人!」
孫靈兒卻噘嘴,說道,「本要在這草原上玩三個月,如今不過一個月就要回去,正當這酷熱不說,我們還不曾好好兒的騎馬!」
是啊,從來草原,就大事小事不斷,好好騎馬的時候,還當真不多。
傅飛雪動念,說道,「橫豎今日我們無事,不如再去草原上玩一日如何,回來就到十一妹妹這裏來用膳!」
都只是十幾歲的少女,被她一說,另幾人也跟着心動,孫靈兒當先拍手叫好,說道,「那天才聽丫鬟說,連你們那刁嘴的峻王也贊夏兒的酸梅湯,今日我們騎馬回來,我也要飲一大碗!」
莫寒月好笑,說道,「夏兒這丫頭,怕是又拿着王爺的話到處炫耀。」
兩次伴駕,夏兒早已和這幾人貼身的丫鬟混熟,自然是小姐妹們閒聊時自誇。
羅雨槐笑道,「被靈兒妹妹一說,我也倒是饞了,妹妹喚夏兒慢慢備着,我們回來用可好?」
「好!」莫寒月含笑應下,喚丹楓去命人備馬。
姐妹幾人又各自回營換過衣裳,這才一道兒說說笑笑向營外來。
這一次,不再尋勝獵奇,卻將初來草原時姐妹幾人游過的地方再去上一回,但見草原如故,樹林依然,連林中的溪流大石,也是當初的模樣。
可是姐妹之中,已少了一人,心中難免有些觸動,卻都默契的不願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