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瀟昏睡了長達一個星期之久依然沒有甦醒的跡象。墨子閣 m.mozige.com在查不出任何問題,無法進行針對性治療的情況下,程厚臣決定帶女兒回家。他說:「醫院這種地方,她肯定不願多待一分鐘。」
程瀟出院前一晚,趁程厚臣出去的空檔,喬其諾悄悄安排顧南亭進入了病房。
這是車禍之後,顧南亭第一次見程瀟。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她明顯瘦了很多,本就不大的臉此時更小了,臉色也不復往日紅潤,令她整個人顯得格外憔悴虛弱。而她在昏睡的狀態下,依然輕皺眉頭的模樣,讓顧南亭心疼到無以復加。
他用手一寸一寸地撫摸她的臉,眷戀而珍視。然後,程瀟的手被他從薄被中拿出來握在掌心,他低頭,輕柔地親吻她的手。
這漫長如同一個世紀的幾天裏,顧南亭反覆想了很多。自發生時間錯位以來,從最初的他比別人多出七年記憶,到如今隨着時間流逝只剩三年,所謂的預知已變得失去了意義。因為剩餘的三年裏,沒有什麼是需要防範的了。確切地說,即便有,他也未必防範得了。尤其在經歷了肖妃去世的遺憾後,他再也不想防範任何。
顧南亭不分晝夜地守在醫院時,他不斷地仔細回想,想在正常的時間軌跡里蕭語珩經歷過流產之痛後,程瀟是如何待他的。試圖從那些蛛絲馬跡里尋找到異樣,因為實在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造成了程瀟的遺憾。
卻是徒勞。顧南亭沒有明確的記憶,可以肯定程瀟對他有所冷落,因為那個時候,除了工作上的接觸,身為總經理的他,與身為飛行部員工的她,基本沒有交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蕭語珩流產那天,他原本確實是要上航線的。原本——
所以,那天替飛的機組成員里,有程瀟?
所以,在正常的時間軌跡里,她確實有可能因為那次替飛錯失了與肖妃告別的機會!
即便沒有明確指向,顧南亭也基本能夠確定,自己是造成程瀟遺憾的根源。因為從他發生時間錯位開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遵照「歷史」的軌跡在發生,無法改變,不能阻止。所以,沒有道理偏偏程瀟的經歷不與從前符合。
原來,我以為的時間饋贈,並非是愛情的考驗,而是讓我親眼所見我所造成的遺憾。如果時間錯位是為了讓我感同身受你所承受的痛苦,我認這懲罰。只是——
當眼淚不受控制地落在程瀟手上,顧南亭哽咽:「程程,我不希望這懲罰你陪我一同承受。只要你醒過來,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哪怕一輩子都不原諒我,我都認。」
此時此刻,從來都運籌帷幄的顧南亭迷茫了,隨着婚期的持續臨近,他不敢去想和程瀟的未來。他甚至不確定,如果他堅持挽回程瀟,是否會令她陷入兩難,近而加劇痛苦。可讓他放棄,想想都覺得接受不了——
「程程,我在錯位的時間裏唯一想要的,只是你。可我卻拿所謂的預知一直在為別人綢繆,沒能為你做任何事」顧南亭把程瀟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難過到繼續不下去。
程厚臣站在病房外,看着他那麼無助地在女兒病床前哭泣,也是心酸難抑。
如果程瀟醒着,她會發現,那她遭遇雷擊事件後出現在在她腦海里的病房一幕的幻象,此時如同複製一樣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和顧南亭一樣,程瀟的記憶開始復甦時預見了一些事,卻因不明原由不懂避險,甚至不知道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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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妃的葬禮一直沒有舉行。程厚臣說:「只要程程還有一口氣,我就等,等着和她一起送妃妃最後一程。」
肖妃生前沒有見到女兒最後一面,程厚臣不希望,連她最後走,程瀟也缺席。
他是不願程瀟醒過來發現,連母親的葬禮都錯過了。這或許是此時的程厚臣,唯一能為妻女做的事情。夏至體諒老爹的心情,她說:「我們一起等,一起送乾媽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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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節氣來看,五月本不該那麼多雨。可從肖妃去世那天起,g市卻一直在下雨。都不是什麼瓢潑大雨,淅淅瀝瀝地小雨持續地纏綿了十幾天。顧南亭心裏也下過一場雨,然後他發現,胸口所有的潮濕,是因為曾經傷害了程瀟。
五月二十日凌晨,近半個月沒怎麼休息的顧南亭穿戴整齊地出門了。他把車停在程家別墅外,仰頭望向程瀟的窗戶。
在等。卻不清楚在等什麼!
如果肖妃沒走,這一天,顧南亭也會早早起來準備,以最好的狀態做最後的準備。然後在九點鐘準時過來,求娶他的新娘,程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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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在清晨停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打在程瀟臉上,金色的暖意讓她的面色恢復了些生氣。程厚臣過來時,李嫂正在幫程瀟擦臉,她看出來他換了件新襯衣,眼裏忽然就有了淚意。李嫂抹着眼睛問:「您今天還去看太太嗎?」
程厚臣坐到床邊,接過她手裏的毛巾,溫柔細緻地幫女兒擦臉,隔了半天才說:「去。」
這是肖妃去世後,他每天都會做的事。而原定程瀟出嫁的這一天,他依然要去。
程厚臣把毛巾遞給李嫂,「從前她們兩個都不在家時,也沒覺得那麼安靜。現在我卻覺得寂寞了。」他邊說邊嘆着氣摸摸女兒的臉,「爸爸老了,再承受不了更多。女兒啊,要是你心裏還有爸爸,就早點醒過來。哪怕你醒後要馬上嫁給姓顧的,爸爸也不反對。哎,你看,爸爸又說胡話了,你媽這個時候,要你怎麼嫁!」
李嫂的眼淚又下來了,她哭着說:「先生,程程還能和小顧先生在一起嗎?」
面對這個疑問,程厚臣沉默了。直到他給程瀟掖好被角,起身時才自言自語似地說了句:「等她醒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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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其諾和夏至來時,顧南亭還在。他站在樓下,看向程瀟臥室的窗戶。
見他像石像一樣始終保持着仰頭的姿勢,原本對他有所遷怒的夏至走過去說:「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麼辦?」
顧南亭轉頭,眼底瞬間亮起的光茫在看清夏至的臉,又散了。
夏至重複,「我說,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麼辦?」
顧南亭一瞬不離地注視夏至,說:「我回去。」
她不醒,我就一直等。
夏至壓抑住淚意,「她的傷害,因你而起。我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顧南亭,我真恨你。」
有人恨他,有人罵他,有人打他,顧南亭照單全收。他聞言點了點頭,「我知道。」
後來連赫饒也來了,她對顧南亭說:「程瀟愛你,為了你,她肯定會醒的。南亭哥,別放棄。」
她愛我,我感受到了。可她能否原諒我——顧南亭偏頭看向一邊,直到壓下眼中的淚意才轉過來,他說:「赫饒,你能不能幫我和她說,我真的,特別愛她。」
赫饒點頭,「我轉達給她,你放心。」
顧南亭說:「謝謝你。」
臨近九點,包括顧長銘和蕭素在內的,屬於婆家人的蕭熠、馮晉驍、商億不約而同的全來了程家,他們和顧南亭一起站在外面,一邊期待奇蹟,一邊支持顧南亭扛過這艱難的一天。
與此同時,赫饒來到程瀟的房間,俯在她耳邊輕聲說:「程瀟,南亭哥在樓下等你,他說:他特別愛你。我記得你和我說過同樣的話。既然這樣,給他一份驚喜好不好?」
程瀟似乎沒有聽見,她不變的沉睡的神色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被赫饒觸動,夏至也湊過來說:「我真是恨透了顧南亭,覺得一切的錯都是因他而起。可想到你那麼愛他,你都沒有責備他一句,瀟,我不敢對他說狠話。你醒過來,給我撐腰好嗎?有你在,他才不敢把我怎麼樣。」
喬其諾也說:「程瀟,從你昏迷到現在,他幾乎沒怎麼休息。再這樣下去,等你醒了,他就倒下了。老爹也是,如果說乾媽的離開,我們所有人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你的突然沉睡,對他來說,是措手不及的打擊。他五十幾歲了,你忍心讓他承受更多嗎?」
內心對奇蹟的出現充滿了期待。然而,程瀟的毫無反應也令他們的希望一點點破滅。直到,夏至隨着赫饒起身,準備離開房間,她發現程瀟的手指動了,然後是眼睛——
五分鐘後,一輛急馳而來的醫療救護車停在程家樓下,下一秒,有幾位醫生匆忙下來。與此同時,李嫂打開家門,把他們迎進去。她的神色,悲喜交加。
顧南亭意識到是程瀟出了事,他幾乎是本能要跟着醫生進去,卻被蕭熠和馮晉驍同時按住,「你別急,你這樣可能會影響他們工作。」
顧南亭怎麼能不急,他掙扎着,「是程程醒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記得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我就知道,她不會忘。」他說着,眼眶就濕了。
然而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程瀟始終穩定的身體情況出現了異樣。所有人都希望是顧南亭說的那樣。然而,他們又不得不想,萬一不是,萬一呢,讓顧南亭如何接受?所以,他們不敢讓他馬上進去。
喬其諾在這時給顧南亭打電話。他慌得手機都沒拿穩,掉在了地上,再撿起來時,他急問:「是程程醒了對嗎?」
那端停頓了一秒,然後回答:「是。」
那個瞬間,顧南亭幾乎淚如雨下,可他卻瘋了似的笑着說:「我就知道!」
喬其諾讓他別急,等醫生給程瀟做完檢查,確認她身體無異,再考慮向老爹求情,讓他們進來。顧南亭應該答應的,而他也確實沒有反對,但他說:「別掛電話。」
於是,顧南亭陸續從手機里聽見醫生說:「心跳正常。」
聽見程厚臣追問:「其它指標呢,也都正常嗎?」
聽見赫饒問:「程瀟,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聽見夏至問:「要不要喝水?」
最後,聽見一個微啞的聲音,細若蚊聲地問:「今天,幾號?」
顧南亭再也忍不住了,手機還緊貼在耳際,他的人已經蹲了下去。
因為那個聲音,是程瀟的。
在遭遇了嚴重的事禍導致沉睡了十七天後,在他們原定結婚的這一天,她終於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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