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嗡嗡震動,顏雨拿出手機,撩起眼皮,張瑋?接通。
「你在什麼地方?」
「我有別的事,抱歉,今天不能過去和你們見面。這樣吧,我給你個電話號碼,他是我的同事,現在也在清河,你有什麼線索和他聯繫。」
「……好。」
「那再見。」
掛斷電話,顏雨捏着手機看向窗外,車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臉,她對着自己呲牙咧嘴的笑。
陳錚回頭看到車玻璃上顏雨的倒影,她也看到了陳錚,彎起眉毛把這個笑變的更加燦爛。
夜色深沉,天上沒有一顆星。
「你什麼時候去的柳寨?」陳錚開口,他目光專注的落在前方路況上。顏雨看着他的下巴,陳錚的下巴上有胡茬,不算邋遢,可也不是斯文形象。
「早上。」顏雨打量陳錚,她對陳錚很有興趣,這個人神秘,「你來清河多久?」
「一年。」陳錚單手握着方向盤,取出一根煙點燃,白色煙霧散入車廂,他打開了車窗。
冷風灌進來,吹的煙頭猩紅。
「顏雨是真名還是假名?」
「真名。」顏雨取出一片口香糖填進嘴裏,她靠在座位上。車燈照射的方寸,一道又一道的急轉彎。「你去過柳寨?你聽聲音就知道我去過柳寨,厲害啊。」
「口音。」陳錚言簡意賅。
「清河縣的人口買賣組織一直存活?警察態度消極是原因麼?」
「這不能怪警察,他們也一直在查,很難。」陳錚的嗓音低沉,在這夜色下竟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按滅煙頭,換擋,車速減慢。
「你用什麼做的追蹤器?現在人到哪裏了?」
「我只知道在這條路上,別的一概不知。」
顏雨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擊着膝蓋。
這條線她剛剛找出來,她不能通知清河縣的警察。如果清河縣警察里真的和拐賣團伙勾結,那顏雨報警不是自尋死路?
她等白澤。
車進了山。
信號只剩下一格,晚上肯定不能趕回來。
計劃變了。
顏雨給姜毅發信息,「你到前台拿房卡,去我的房間取出平板電腦先把視頻發過去。我這邊沒什麼情況,不用報告給秦主任。」
姜毅的回信很快就到了,「好,馬上去辦。」
山路並不好走,車又非常的破,顛簸的顏雨想吐。
她點了一根煙,打開車窗,冷風吹過來有些潮濕。
「要下雨吧。」
陳錚伸手到窗外,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在山間響起,陳錚放慢了速度。一輛小型貨車呼嘯而過,風裏夾雜着灰塵,顏雨咳嗽了兩聲,煙灰飄在風裏。
「山路開這麼快,挺作死。」顏雨做出評價,煙頭在風裏燃燒着,風吹亂了她的頭髮。
陳錚也加速了,顏雨回頭。
大哥,這樣開車不好吧?
車玻璃瘋狂的搖動,哐當作響。
「你這車能撐住麼?」顏雨看了眼車速已經達到了九十,夠不要命。
說話的功夫,右邊突然咯噔陷了進去。
顏雨目瞪口呆,迅速抓住安全帶。
陳錚握着方向盤往山體靠攏,快速點着剎車。
車身往右邊傾斜,顏雨手裏緊緊抓着安全帶。這邊的路是什麼樣,之前誤打誤撞走過一次,右手邊是萬丈懸崖,掉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她。
她連呼吸都停止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陳錚身上。
儘管陳錚已經打了方向,時速太快,車身慣性的側滑。
顏雨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車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音,滑到公路邊緣終於是停了下來。
顏雨抓着安全帶,一動不敢動。車身仍舊在晃動,顏雨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陳錚——」
「別動。」陳錚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看地下,顏雨這邊臨近懸崖。他在沒查清楚車輪到底有沒有下去之前,根本不能下車。
顏雨舔了舔嘴唇,腦海一片空白。
「我要是死在你這破車上,那真是憋屈。」
看到車下狀況,陳錚鬆一口氣,下了車。
顏雨大叫一聲,車哐當卡進了排水溝。
顏雨一頭撞在玻璃上,愣了幾秒突然回神,「陳錚!」
你大爺!
陳錚從駕駛座這邊探頭進去,伸手要拉顏雨。
顏雨盯着陳錚,恨不得撲上去揍他一臉血。剛剛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要死了。顏雨咬咬牙,抓着陳錚的手爬了出去。
腳落到平地上,顏雨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搓着膝蓋,手指抖的厲害。
陳錚拿出手電筒繞着車走了一圈,回來看到顏雨臉色慘白,漂亮的眼睛濕漉漉。
電燈掃過她的臉,陳錚停了動作,「嚇到了?」
顏雨抹了一把臉,冰涼的濕潤。她被自己的淚嚇到了,吸了吸鼻子,抬眸直視陳錚。
陳錚沒發現她身上有外傷,靠在車身上取出了煙盒。
「給我一支。」
陳錚嘴唇上含着煙,把煙盒遞過去,「車卡裏面了,沒有拖車出不來,計劃有變。」
顏雨取出一支煙湊近陳錚,「借個火。」
陳錚冷睨着她,顏雨很勾人,他摸出打火機。
燈光照亮了顏雨的臉,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火車上,顏雨也是朝他借火。
顏雨吸一口煙,辛辣的煙味直衝肺部。顏雨咳嗽了一聲,陳錚的煙非常差勁。
顏雨的思維回籠,突然抓住陳錚的衣服把他推到了車上。陳錚一愣,握住顏雨的手腕反身把她壓倒。
另一手拿掉煙頭,「顏雨?」
顏雨沒拽出手,咬着煙蒂,語氣倒是很平靜,「鬆手。」
陳錚鬆開退後兩步,顏雨活動着手腕,「你是不是男人?」
陳錚站在一邊,一時無言,這話不好接。
「你要下車怎麼不提前說一聲?耍人很好玩?」顏雨抬手把煙頭扔到了陳錚身上,「大老爺們辦這事,你不臊得慌?」
煙頭流星導彈似的飛向陳錚,帶起一串火花。陳錚皺眉撣掉,掐滅手上煙頭。
陳錚拿出手機,沒信號,gps跟蹤也斷了。
「這天看起來要下雨,前面有個寨,先過去。」陳錚轉移了話題,「車是肯定走不了。」
顏雨明知道必須得跟陳錚走下去,可終歸是意難平,「剛剛為什麼突然加速?」
「那輛貨車很可疑。」陳錚從車裏取出一件舊外套,拔掉車鑰匙,顯然不想多解釋。走到顏雨面前,扔給她,「山里溫度低,穿上。」
顏雨咽下這口氣,她現在也犯不着和誰慪氣,抖開外套就穿在了身上。
衝鋒衣顯然是陳錚的尺碼,她穿上十分寬鬆,可以直接當戲服了。
「可疑?也是人販子?」顏雨又開始懷疑陳錚的職業,不會是臥底警察吧?這職業不是只會出現在影視劇中?「你怎麼知道可疑?」
「不能判定,但之前有交過手。」陳錚把車鑰匙裝回口袋,他的步伐沉穩,長腿邁的很快,「得找輛車。」
手機直接是無網絡服務,顏雨想把手機摔了。
沒多大一會兒,真的下起了雨。雨滴從細如牛毛漸漸變成豆大的水珠,直接把顏雨砸成了落湯雞。
沒有路燈沒有月光,濕淋淋的空氣,一腳深一腳淺的泥地。
這狼狽。
顏雨拿出手機看時間,試圖擦掉上面的雨水,結果越擦越多。
夜裏十一點半。
遠處響起了狗叫聲,但願不是野狗。顏雨抽出匕首握緊,她雖然什麼都看不清楚,根據判斷靠近人煙了。
一路上坡,顏雨兩腳泥,兩條腿沉如灌鉛。
手機一直沒信號。
「進了寨子說話注意點,這邊人很排外。」
顏雨停住腳步,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喘勻了氣,點頭。
排外?那陳錚是外還是內?
進了寨路更差,顏雨幾次差點摔倒。
繞過一個水塘,陳錚進了一棟院子。敲門,用着本地口音喊了句。
這口音比清河縣城的話繞口多了,顏雨沒聽懂一個字。
顏雨身上冰冷,只想找個溫暖的地方坐下來。屋裏亮起了燈光,有人回應。
顏雨觀察這院子,十分普通,並沒有什麼特殊。腳步聲近,顏雨收起閒心,手指擦過匕首的刀柄。
陳錚能不能信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無數遍。
沒有答案。
門打開。
站在門裏的是個穿着背心大褲衩的年輕男人,頭髮睡的亂七八糟。
「陳哥?」他用本地話叫道,這句顏雨還是聽清楚了。
「車爆胎掉溝里了。」陳錚進門,回頭叫顏雨,「顏雨,進來。」
屋子裏是土地面,坑坑窪窪不平,顏雨走進去沖那男人點點頭。
男人撓撓頭,顯然是沒意識到陳錚會帶個女人過來,驚訝之後又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那先在這裏住下吧,明天我找幾個兄弟去幫陳哥把車弄出來。」
「麻煩了。」陳錚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麻煩。」男人帶他們進了亮燈的房間,說道,「晚上你們先住這。」
屋子裏有很重的霉味,陳錚進了屋子,顏雨站在門邊。
房間牆壁是用報紙糊出來的,床頭貼了幾張明星海報,海報上的人物看頭髮的誇張程度,應該有些年頭了。
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房間簡陋。
「我去住我爸房間睡,有事叫我。」男人又和陳錚說了兩句話,轉身出去。
陳錚把門關上,走到窗戶邊放下窗簾,視線還落在窗外的雨中,「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先在這裏住一晚,明天送你回去。」
顏雨脫掉濕淋淋的外套放在椅子上,聞言失聲笑道,「怎麼住?你和我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