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逢時和袁木趕到派出所的時候,還是感覺這事特別令人難以置信。
兩人着急地跑進門,看見姚若瑜低頭坐着,雙手攥在一起,在她旁邊站着一位微胖的玉米燙婦女,正叉着腰教育姚若瑜。
&別一句話不說,你敢做還不敢說了?我看你這年紀也有孩子了吧,將心比心你說你這麼做對嗎?」
民警小哥看見她們進門,吆喝一聲:「是家屬嗎?」
玉米燙轉頭:「來這麼慢啊!」
兩人走近,玉米燙問:「你們是她的姊妹?」
盛逢時說:「她的朋友。」
玉米燙明顯不滿意,問姚若瑜:「你老公呢?父母呢?叫朋友來算什麼意思?」
姚若瑜微微發抖,繼續低着頭。
盛逢時:「她沒有結婚。」
玉米燙輕蔑道:「三十多歲了還在家啃老呢吧?怕被家裏攆出來,偷東西不敢告訴家裏是吧?」
姚若瑜顫着聲說:「我沒有……」
&有什麼,你倒是說啊?超市那麼多人看着呢,監控錄像一翻出來我看你還怎麼狡辯!」玉米燙惡狠狠地說。
&這麼個情況,」民警向盛逢時和袁木解釋,「你們的朋友今天這個行為啊,嚴格來說不屬於偷竊……」
玉米燙叫道:「怎麼不屬於了啊民警同志?那是她的東西嗎?她拿之前告訴我了嗎?不是她的,又沒告訴我,那就是偷!」
&那些東西也還不是你的啊,」民警非常頭痛,「超市裏的東西,你沒結帳之前那都是屬於超市的,我這跟你說過好幾遍了。人家坐在這一聲不吭聽你教育了一個小時了,你有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和諧社會,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嘛對不對?」
&讓她不說話,還不打電話叫人過來?她要早打電話,我還省點力氣呢。」玉米燙不服道,「沒結帳怎麼了?我推着那麼大一輛手推車,滿超市轉遍了,買了那麼多東西,不花心血啊?那裏面有我老公的剃鬚刀,我兒子的零食,我們一家的日用品,還有今天晚飯要做的菜!她說推走就推走了?要不是我在收銀台截住她,你算算我再重新買一遍我得花多少時間?要我說這種人就應該關幾天,壞心眼!」
說着玉米燙又激動了,質問姚若瑜道:「你說說你安的是什麼心啊?不是你的東西你拿它幹什麼?你又沒老公,那剃鬚刀你買回去刮腋毛嗎?你這不是有毛病嗎?我截住你你還狡辯,你哪可能不是故意的,你不看看那裏面有一件東西是你的嗎?那都是我的,我花了時間心血的!我告訴你,你這種行為就是偷!你是個賊!」
&不是,我不是!」姚若瑜仰起頭來,眼珠已經哭得充血了。
盛逢時和袁木已經明白事情原委,雖然也覺很難理解,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人帶回去。盛逢時請玉米燙和民警到一邊商量解決辦法,袁木坐在姚若瑜身旁,拍着姚若瑜的脊背讓她平靜下來。
姚若瑜說:「我沒有偷。」
袁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姚若瑜重複:「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袁木遞紙巾,讓姚若瑜擦眼淚。
姚若瑜可能受到了驚嚇,精神有些恍惚,沒有再說話,眼淚一邊擦一邊流,身上發着抖。
那邊已經商量妥,玉米燙不接受賠償,只要求姚若瑜向她道歉。如果要賠償倒好了,盛逢時和袁木出來時身上帶了錢,可人家堅決不要,這倒是讓她們為難,因為姚若瑜不肯開口。玉米燙一副不道歉這事情就別想解決的架勢,而且指明了一定要姚若瑜本人親口道歉,盛逢時和袁木無法,只能等着姚若瑜自己決斷。
她們不能勸姚若瑜道歉,因為一旦勸了,就代表她們認為姚若瑜是錯的,但是現在她們不能確定姚若瑜的想法,如果姚若瑜堅持自己沒錯,她們必須尊重姚若瑜。
又變成玉米燙和姚若瑜對峙,不過這一次玉米燙閉上了懸河之口,靜等着。
民警也很緊張,想勸兩句讓姚若瑜服個軟,但此時氣氛繃着,好像說一個字就能戳出個洞,他有點不敢說。
姚若瑜被幾人圍着,幾乎透不過氣,過了很久,她才站起來,卻還是低着頭,對玉米燙說道:「對不起。」
&說不就完了嗎?你要是精神真的不好,以後出門讓家屬陪着,今天幸好是遇見了我,我是個講理的,你要遇見別人,打你都是輕的!」
盛逢時對玉米燙說:「事情已經解決了,我送你出去,快到晚飯時間了。」
&喲,還真是,我得趕緊回超市拿我的東西……」玉米燙走了兩步,又回頭憤憤道,「要不是你,我現在都到家收拾好東西了,以後別再去超市給人找麻煩,也給你自己找麻煩。」
&一下。」袁木指着姚若瑜鬆開的雙手,那上面儘是掐痕。
玉米燙立刻說:「這可跟我沒關係,我就在超市抓住她胳膊不讓她走,警察來了我就放手了,不信你讓她自己說。」
姚若瑜搖了搖頭。
盛逢時道:「走吧。」
玉米燙這才跟着她出了門。
不是玉米燙掐的,那就是姚若瑜自己掐的了,袁木粗略一眼就能看到幾塊青紫和許多紅腫的指甲印,實在不敢想像姚若瑜是如何對自己下的手,做木工的看重手,見別人糟蹋自己的手,自然心有不忍。盛逢時送走玉米燙,回來問:「要去醫院處理嗎?」
姚若瑜:「不,回家。」
盛逢時說:「我們送你。」
姚若瑜沒有拒絕。
民警小哥幫她們在派出所門口攔到一輛出租車。盛逢時坐前排,袁木和姚若瑜坐在後排。姚若瑜報出住址,車子便開了。
一路沉默。
到家門口,姚若瑜在包里摸了半天才找到鑰匙,打開門說:「你們進來吧。」
屋子裏電視開着,袁木還以為有人在,結果沒有。因為無人說話,電視的聲音就顯得有些突兀,盛逢時和袁木坐在客廳沙發上,兩人握了一下手互相支持,然後放開。
姚若瑜拿來兩瓶礦泉水給她們,自己坐下,往手上擦酒精。好幾處指甲印都破了皮,酒精擦過去的時候姚若瑜卻忍着疼沒出聲。
擦完酒精,姚若瑜收走藥箱,回來換了個頻道,電視裏女主持人用單調的聲音播報新聞。
&沒事。」姚若瑜說,「今天……中午和男朋友們吃飯,聊到結婚,心情不好。」
盛逢時問:「你的車?」
&餐廳下面的停車場。我走去超市的。明天有空,我再去拿車,一天停車費幾十塊而已,無所謂。」
袁木說:「我有個高中同學,考試沒考好,就去超市捏乾脆麵。」
姚若瑜看着她笑了下:「會不會安慰人?」
袁木閉嘴了。
&謝你。謝謝你們過來。」姚若瑜眼神疲憊,盯着地面,像在考慮什麼。
盛逢時:「不要衝動。」
&知道我要幹什麼嗎,就讓我不要衝動?」
盛逢時說:「你母親有高血壓,不管你要幹什麼,記着這一點。」
姚若瑜挑了下嘴角:「你怕我把她刺激病了,以後後悔?我已經後悔了。」
盛逢時:「你可以過得很好。」
&知道,只要我不多想,對不對啊?我知道,可是我貪心啊,我控制不住啊,我已經三十九了,我馬上就老了,我什麼都沒有。」姚若瑜說,「我不是你啊,我什麼都想要,怎麼辦?」
盛逢時說:「現在你有的別丟,沒有的你去爭取。」
&不能爭取啊!」姚若瑜轉向袁木說,「我喜歡你啊。可你們是一對,我是個『朋友』,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喜歡的不是我,是你想成為的你。」袁木冷靜地說。
&嗎?」姚若瑜問,「是嗎?」
袁木回答不上,喜歡是主觀的,只要姚若瑜認為那是喜歡,別人就否定不了。
&們走吧。你們回家做飯去吧。我想一個人待着。」姚若瑜閉上眼睛。
盛逢時起身,袁木跟上。
&天岳老師出院,你去嗎?」姚若瑜問。
&去。」
&我知道了。」
袁木回頭看了一眼,姚若瑜還是閉着眼睛,沒力氣似的靠着沙發,好像累得要睡着了。
盛逢時開門,然後停在了門口,袁木越過盛逢時看到一位年老的婦女正要敲門。
&好。」盛逢時讓開門。
袁木跟着讓開,也說了一句:「您好。」
老人笑容有些不自然:「哎,盛逢時也在啊。你們這是要走啦,不再坐坐?」
姚若瑜聞聲走過來:「媽,你怎麼過來了?」
姚母進門說:「我順路,過來看看你。喲,你眼睛怎麼紅了?」
&不是要和謝武的媽媽去跳廣場舞嗎?」
&知道啦?我看看你,馬上就去了。」
盛逢時:「阿姨,我們走了。」
&那,再見啊。」等兩人出門後,姚母問,「盛逢時帶的那個小姑娘是誰啊?」
&別管人家。」
&會……是她對象吧?看着才二十來歲,太小了吧?」
&
&好,我知道,她是你朋友,我不說她了。你和小武最近處得怎麼樣啊?」
姚若瑜沉默了一會兒,吸了口氣,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緩緩吐出那口氣,回答道:「還好。」
&麼叫還好啊?你老這麼說。好就是好,不好你說說他哪兒不好嘛。我看小武媽媽人挺善的,我聽她意思,以後你們要是成了,她不跟你們住一起。」
姚若瑜仰面靠在沙發背上,雙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