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逢時跑完步,再做半小時拉伸運動,從小陽台出來已經九點了。她走到客廳,看見袁木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本書正在發呆。袁木洗好了澡,吹乾了頭髮,看上去十分清爽。盛逢時平緩地呼吸,似乎能透過素淨的睡衣聞到袁木身上散發的的山林氣息,乾淨清新,帶一點甜。
袁木轉頭問她:「跑完了?」
&我去洗澡。困嗎?」
&困。」袁木看着盛逢時被運動衣勾勒出的身體線條,不但不困,還突然很有精神。真好看,袁木心想。
&去了。」盛逢時朝她笑笑,拿着睡衣走進衛生間。
袁木把目光放回書上,發現自己對這一頁內容沒什麼印象,往前翻了一頁才接着看。
可能是變懶了,剛才正看着書突然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閒着,然後就不知不覺開始發呆,也不知道發了多久……袁木一邊看,一邊想着這些沒意義的事情。
隔着衛生間的門,水聲傳進耳朵,袁木看了沒兩頁又開始恍惚,索性合起了書,閉眼養神。水聲像雨聲,敲着耳朵,讓人心癢。袁木站起來繞着茶几走了三圈,重新坐下,拿起書還是看不進去,乾脆跑到書房去看。隔着兩道門,水聲就幾乎聽不見了。
盛逢時洗完出來,到客廳一看人不在,喊了一聲:「袁木?」
過了幾秒,袁木從書房走出來:「在這。」
&麼去書房了?」
袁木說:「心癢。」
盛逢時走到袁木面前,伸手捂着袁木心臟的位置,問:「這裏癢?」
&袁木輕哼了一聲。
盛逢時有些臉熱,輕輕揉了幾下:「好點了嗎?」
&不上氣。」袁木呼吸變沉,感覺腦子有點發昏,抓住盛逢時的手腕不讓她繼續揉,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好着急。」
&急?」盛逢時沒明白。
&慌>
&什麼?」
袁木向前一步抱住盛逢時,嘆息一般呼了口氣,說:「想這樣。」
盛逢時手按着袁木的背,將兩人貼得更緊,不覺得壓迫,只感到舒服。
抱了一分鐘左右,袁木說:「好了。」
盛逢時放開手:「不癢了?」
&服多了。」
&去床上嗎?」
&啊。」
盛逢時牽着袁木的手,走入臥室。
打掃衛生的時候袁木進來過,臥室很空,只有大衣櫃、床頭櫃和雙人床。床頭柜上有一個鬧鐘,一本書,現在添了個相框。
&會兒書,還是直接睡?」盛逢時問道。
袁木又有點心癢,說:「看書。」
&一本可以嗎?」
&
兩人分別從兩邊上床,肩貼肩坐在床頭,背後墊着枕頭。盛逢時將書打開在第一頁,說:「開始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盛逢時問:「這一頁看完了嗎?」
袁木紅着臉說:「我走神了。」
&看嗎?」
&看了。」
盛逢時把書放回床頭櫃,眼中帶笑,看着袁木。
袁木閉着眼睛就親了上去。
盛逢時含住袁木有些莽撞的舌頭,溫柔地吮吸着安撫着,兩人氣息交錯。袁木的手握住盛逢時的肩膀,手掌的熱度隔着睡衣傳遞至盛逢時的皮膚,令盛逢時有一種被燙到的錯覺。接着袁木的手往下滑動,指尖停在盛逢時的鎖骨上,這是個危險的位置,袁木的手再向下一寸就會攀上山丘。盛逢時的身體已經完全放鬆。袁木的手沒有向下,而是移到中間摸上睡衣的扣子,手指靈活地解開一個,第二個,直到最後一個,然後手探了進去,放在盛逢時的小腹之上,盛逢時舒服得輕嘆了一聲,半睜開眼睛,視線朦朧。
袁木親吻了一下盛逢時的眼睛,拉了拉盛逢時睡褲的邊。
盛逢時道:「我自己來。」
等盛逢時把睡褲放到一邊,袁木也已經脫掉了上下衣服。兩人躺進被子,側身相對,互相注視着。袁木的眼中有欲,卻清朗如故,盛逢時看在眼裏,忍不住想怎麼會有這麼令她喜歡的人?往後的日子有這個人陪伴,對她來說就是這一生中最大的幸運,她不需要再求其他。盛逢時拉着袁木的手,放在自己腰間。
&捏嗎?」
&捏了。」
&就來吧。」
沒有任何阻礙,沒有任何距離,薄薄的一層汗使肌膚變得濕滑,身體緊貼,就像融為一體。
同床共枕的第一個夜晚,是濕的,是熱的。
早晨,袁木睜開眼,借着透進窗簾的蒙蒙天光,凝望盛逢時的面龐。
漂亮。
看多少次,袁木都覺得漂亮。
盛逢時的眼皮動了一下,很快也醒了,轉頭與袁木對視。袁木笑了一下,盛逢時也笑了一下。這個早晨非常特別,因為它和之前所有的早晨都不一樣,這個早晨又非常普通,因為之後的每個早晨都會是這樣。
起床後,袁木到廚房做早飯,盛逢時在一邊看,想學會了等以後做。
吃完早飯,兩人出門去學校。
到辦公室時間還早,盛逢時把相框擺在桌上,然後和袁木一起把辦公室里外打掃乾淨。一般辦公室里如果有助教,這些雜貨都是助教做,不過盛逢時始終拒絕身邊帶着人,所以她的辦公室都由她自己打掃。
兩人打掃完辦公室,上班時間還沒到。今天早上盛逢時要去研究院,去早了那邊沒人,她只能先坐辦公室等。有袁木在對面,盛逢時也不想工作,就和袁木閒聊着,說說看過哪些書。
到點盛逢時就走了,袁木坐回去一個人看書。
一二節鄒琪有課,不會過來找她,其他老師知道盛逢時這個時間段不在辦公室,也不會來敲門,袁木估計這會是個清靜的早上,她可以一直看書等到盛逢時回來,然而事情發展往往不如人所想。
聽到敲門聲,袁木說:「請進。」
姚若瑜進門望一眼,笑着對袁木說:「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意外。」袁木誠實回答。
姚若瑜走到飲水機前,給自己接了一杯水,坐到沙發上,全程面帶一副親和的標準的有種說不來的怪異的微笑。
袁木放下書,走過去坐在小沙發上:「你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笑。」
姚若瑜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笑得眼睛眯起:「它已經長在我的臉上了。」
袁木說:「你很堅強。」
&別說我堅強,我最怕人這麼誇我,好像我沒有力氣抵抗,只能強撐着不倒在地上。」
袁木仔細想了一下她剛才那句「堅強」,似乎真的帶有這種意思,於是道歉:「對不起,以後我不這麼說了。」
&關係。」姚若瑜說,「我怎麼可能怪你,我喜歡你啊。」
袁木抿着嘴不回應。
&備什麼?我說說而已,又不做什麼實際的事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姚若瑜張口吸氣,像是有些緊張,「我從幾年前開始修身養性,向家人出櫃,不出去玩,不隨便地談戀愛,等着你的出現——而且沒有盛逢時存在——如果你遇到這樣的我,你會喜歡我嗎?」
袁木:「我不會。」
&回答得太快了。」姚若瑜說,「你再考慮一下?」
袁木說:「我不會喜歡你。我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上哪一類人,但我看到逢時的第一眼,我就喜歡她。不論她存在不存在,我看到你的時候沒有感覺,我就不會喜歡你。」
姚若瑜解釋道:「你對我沒感覺,是因為我是現在的我。你沒聽清楚我說的嗎?如果我是那樣的,如果我也每天讀書寫字,不這麼世故虛偽,說不定你看到我的時候,會有一點感覺呢?」
&你不是那樣的人。」
&怎麼知道呢?人不是一成不變的。在幾年前,我真的那麼想過。」姚若瑜說,「那時候我已經離過婚了,媒人給我介紹對象,我覺得很累,我想不然我就出櫃吧,以後就再也不用相親了。我身邊的朋友也有幾對在一起好多年的,我想可能我也會遇到一個喜歡的人,我們能牽手走在街上。可是後來我升職了,我看着以前的競爭對手拍手祝賀我,那些人都虛偽得不得了,我想我怎麼能輸給別人?一旦我出櫃了,很快這就不再是個秘密,會有多少雙眼睛在我背後扎着我,多少張嘴在背後議論我,我會被『正當』地排擠,因為我有一個『缺陷』。就算我工作能力比他們都強,有什麼用?只要我人際關係處理不好,我就不可能再往上走。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家裏覺得我得了毛病,工作我也沒有進展,我一天到晚看到的都是異樣的眼光,這就是現實啊!我被家庭拋棄,被社會拋棄,我什麼都沒有了!」
袁木道:「但你現在也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
姚若瑜愣了一下。
袁木:「你說如果你出櫃,你什麼都沒有。現在你沒有出櫃,你也說你什麼都沒有。你想要什麼?你沒有什麼?」
這兩個問題不容易回答,袁木突然問,姚若瑜一下子沒有答案。
&不是你什麼都想要,有一樣沒得到,你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袁木問,「家庭,社會地位,一個和你牽手走在街上的愛人,我聽到你說你想要這些,現在你已經有前兩樣了,你還有朋友,財產,或許還有別的,那你願意讓出什麼來換一個愛人?」
姚若瑜一樣也說不出來。
&有那麼好的事。」袁木說道。
不捨棄一些東西,就想得到另一些東西——沒有這麼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