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逢時和袁木排隊買好飯,端着餐盤找座位。今天食堂人比較多,她們只能坐在人群中間,前後左右的桌子都有人,幸好這層的桌子都是單獨放置,沒有並成排。雖然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人過來過去,總比挨着坐胳膊肘碰胳膊肘好過點。
袁木往盛逢時的斜後方看了一眼,盛逢時問:>
&歌。」袁木夾起一塊茄子,又仔細看了看那個後腦勺,「和陳輕。」
袁木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陳輕的後腦勺和耳朵,但是能看到趙歌的臉,那一眼袁木正好看見趙歌笑着從陳輕的碗裏夾菜。袁木把茄子放進嘴裏,眼睛去瞧盛逢時的菜,盛逢時說:「自己吃自己的。」
&袁木又夾了一塊茄子。
吃完飯,袁木回到宿舍,給姚若瑜打電話。通常如果不是有事一定要立刻說,袁木不願意給人打電話,她充一次話費能用半年。但是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姚若瑜發短訊找她吃飯,袁木說要和盛逢時吃,姚若瑜回覆:回去打電話給我,一定!!!
三個感嘆號擋住了袁木想要回絕的手指。
那邊接通:「喲,你竟然主動給我打電話啦?」
袁木說:「你讓我打的。」
&知道,我過過嘴癮。」姚若瑜的聲音聽上去很放鬆,「你到工廠了吧?」
「……到了。」袁木在心裏糾正:這是木工房。
&就在附近,現在過去找你。」
&太晚了。」
&點半算晚?說什麼笑話呢。你們工廠里有路燈嗎?」
「…木無奈,工廠就工廠吧。
&你在宿舍等着,不用到門口接我,我自己進去。」
&吧。」
十分鐘後姚若瑜就在敲門了。
袁木開門讓她進來,搬椅子拿酸奶,然後坐在床邊手扶膝蓋:「有什麼事?」
&事不能找你玩嗎?」
袁木問:「玩什麼?」
姚若瑜喝着酸奶,說:「我覺得和你聊天特別好玩。」
&不覺得。」袁木搖着頭。
&以才好玩啊。」
袁木:「……」
&是不是很無語?哈哈,我平時和你說話也是這種感受。我現在好有成就感。」
袁木不禁疑惑:盛老師這麼多年是怎麼忍受姚若瑜的?
&在想什麼?讓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在想『盛老師怎麼會和這種人做朋友』?」
不是,但也差不多,袁木點了下頭。
&竟然猜對了?!」姚若瑜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一刻成就感簡直要爆炸,「為什麼和我做朋友?因為我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話不能說又不得不說的時候,我知道我能說到哪個份上。人是需要和別人聯繫的,逢時也一樣,而我呢,可能話太多,但是不至於煩人,這就夠了。」
袁木對姚若瑜有些改觀,在某些方面姚若瑜是聰明的人,比如她很有自知之明。
&在想什麼?」姚若瑜好奇地問。
袁木說:「你很聰明。」
姚若瑜捧腹大笑,如果有張床她就躺下去了,可惜她坐的是椅子,只能歪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氣嘆道:「你真誠實,太有意思了!但是被小朋友夸聰明……我感覺怪怪的。」
袁木說:「我也聰明。」
姚若瑜「噗」的一聲,笑得彎下了腰。
袁木看着近在咫尺的腦袋,往旁邊挪開一分米,靜靜看着姚若瑜。
&木你怎麼這麼可愛啊!」姚若瑜擦着眼角笑出來的淚花,「說真的,我和你聊天特別開心。」
袁木想起昨天她說「我喜歡被虐」,一時也分不清她是單純的開心還是被虐得很開心。
&中午相親,又相到個同性戀,又高又壯,我聊了一會兒才確認。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假裝談一個月,到我上班的時候再告訴家裏我們分手了。這下終於能清靜了。」
&喜你。」
&袁木,你知道同性戀是什麼意思吧?」
「……」袁木感覺自己受到了鄙視,她今天下午才遇到過,「知道。」
&你見過嗎?」
&有兩個高中同學。」
&一對啊?男的女的?」
&生。」
&女生啊。」姚若瑜拖長音慢點頭,心想這是老天都幫盛逢時。
袁木納悶:「女生怎麼了?」
&什麼。」姚若瑜奇怪地笑着,「你怎麼知道她們是一對,也許人家只是好朋友呢?」
&看到過她們……」袁木話斷了。
姚若瑜莫名興奮,追問:「你看到什麼?」
&
&麼?」
&巴。」袁木說完,面紅耳赤。
&人接吻你害羞什麼!」姚若瑜嗤笑,「我以為是多激烈的場面呢。」
袁木認真說:「挺激烈的。」
姚若瑜又大笑起來:「你可別說了,再說你就燒熟了。真沒想到你們現在對同性戀反應這麼平常,真是年代不同了。」
袁木搖了下頭:「當時我和一個女生一起看到,那個女生雖然沒有說出去,但是後來經常嘲諷她們。一件事有人接受就有人不接受,在你的年代應該也一樣吧?」
姚若瑜愣了下,有一剎那的恍惚,像是在回憶什麼事情,但是很快她的臉上又掛上笑容:「什麼叫『我的年代』?我和你現在不生活在一個年代嗎?你是變相說我老呢?」
袁木當作不曾看見她的失神,接上她的話:「對不起,我說錯話。」
&開玩笑呢!你別什麼都當真。」
袁木沒應答。她不認為姚若瑜像她說的那樣不在乎年齡,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會總掛在嘴上。
&姚若瑜看到什麼,站了起來,「窗台上這一排動物不會是你自己刻的吧?」姚若瑜走過去,拿起中間盤成一坨的小蛇。
&我刻的。」
&哪,你真厲害。」姚若瑜端詳手裏的小蛇,吐着蛇信子栩栩如生,小腦袋怎麼看怎麼可親,「你愛好木工?難怪要住在這裏。對,我想起來了,你在辦公室刻過小女孩。」
袁木看她拿着半天不放,說:「你喜歡可以帶走。」
姚若瑜過意不去:「你這裏是一套的吧?我屬蛇,所以才多看看。」
袁木說:「沒關係,我會再刻一條。」
&你把新的給我不更好?」姚若瑜馬上換了一副臉色,把小蛇放回原位,「我要比這個大一號的,蛇尾要翹着。」
「…>
&送我東西,於情於理我都該報答你,對不對?明天中午吃飯我請,你不能再拒絕了吧。」
袁木呆了一下,她還沒有同意吃飯,問題就上升到請客還是各付各了,腦子有點轉不過彎,想了想說:「蛇還沒有給你。」
&用急,你慢慢刻,隨便什麼時候給我都行。但是這頓飯我肯定要先請,你想,萬一過兩天你反悔不想刻了,礙着這頓飯你也說不出口,對不對?就算你狠狠心說了,那你總要回請我一頓飯補償我吧?所以我必須請,這樣我才放心。」
袁木就沒見過這麼上趕着要請客的,聽她語氣非常堅決,只得同意了。
&晚了,你走吧。」
姚若瑜翻白眼:「你只用說半句,我能聽懂。」
袁木:「聽懂你也不會走。」
「……算你聰明。」姚若瑜胸口又梗了一口氣,利索地走了。
袁木在門口目送她,眼睛只看頭髮,不看其他地方。
姚若瑜走後,袁木把椅子放回原處,窗台上的小蛇擺正,姚若瑜沒喝完的酸奶扔到垃圾桶。做完這些,袁木伸展雙臂,閉上眼睛。一個人的空氣才自由。深吸一口,袁木坐下,拿出未完成的筆筒,專心雕刻。
第二天中午,吃完飯姚若瑜送袁木回到學校,沒有上樓就走了。
袁木進門,看到盛逢時望着窗外,她輕輕關上門走到盛逢時身後。盛逢時回頭看她,袁木微微笑了一下,盛逢時便轉回頭,繼續看窗外。袁木一起望着樹枝樹葉,一顆心變得柔軟,更柔軟。她想告訴盛逢時,她有多少的喜歡,但是她不用說。
上課鈴打響了,路上慢悠悠的學生都跑起來,不多時,道路乾淨,校園安靜。
盛逢時轉回椅子說:「回去。」
袁木走開,搬着凳子又回來,坐在辦公桌對面:「您不想知道姚若瑜對我說了什麼嗎?」
&了什麼?」盛逢時放下鋼筆問。
&是講了幾個高中同學。您想知道,為什麼不問我呢?」
盛逢時:「我不問,你不也說了嗎?」
袁木想想,也對。「如果有一些問題,我不知道您想問呢?」
&說明我不想問。」
袁木眼睛一亮,抿嘴笑。
&去。」
&想坐在這裏看您一分鐘。」
盛逢時隨手拾起筆,在手上轉了一圈,旋即發現這支是鋼筆,打開筆蓋查看,見墨水沒有被甩出來,才合筆放下。她抬起頭,看入袁木清透如初的眼睛。袁木對她的喜歡,純潔得不摻一絲雜念,當盛逢時直面它時,甚至會有一種沐浴在柔和白光之中的感受,全身被舒適地包裹着,每一個細胞都在勸誘內心:釋放,釋放!
盛逢時不敢再看,垂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