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阿妹的親事,我當阿兄的,不能關心嗎?
鑑於李宸的語氣十分幽怨,臉上的表情又十分理直氣壯,周季童竟然無言以對。
說起來,李宸當然是可以關心的啊,那本來就是她自己要選駙馬。可周季童覺得她要選駙馬,可千萬別害死了宋璟。
周季童按捺下心中亂七八糟的念頭,有些複雜地看了李宸一眼,說道:「表弟,你關心表妹的親事乃是情理之中,可她的親事並非是自個兒一人之事,即便是你覺得廣平不錯,也該先與舅父舅母說明廣平此人,隨後再說其他的。」
語畢,他又看向宋璟,臉上帶着幾分歉意,說道:「廣平,你乃是人中龍鳳,雖然如今尚無功名,日後絕非是池中之物,我訓斥明月,是因為他少不更事,行事又莽撞,今日唐突了你,希望你勿要放在心上才好。」
李宸聞言,十分不服氣地看向周季童,「明月是少不更事,可也懂得明辨是非。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阿妹,只要我喜歡的,她就一定喜歡。我就喜歡像廣平這樣的!」
宋璟:「……」
周季童被李宸的話震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心裏直發愁,永昌小表妹這般,廣平這事恐怕是還有後續。
宋璟看着跟前大眼瞪小眼的表兄妹,溫溫一笑,徐聲說道:「明月一番好意,宋璟心領。宋璟乃一介平民,蒙子熙不棄,今天得以來此向周老夫人賀壽,才能與明月有如今的對弈緣分。明月長得極好,天真活潑,宋某一直期望家中的幾位族弟能像你這般。但姻緣之事,自有上天賜予的緣分,宋璟出身寒微,怕會委屈了明月的阿妹。」
他約莫是跟着叔父在外頭遊歷的時候見了不少世面,整個人顯得氣定神閒,不急不躁,拒絕的話說得跟春風化雨似的,也不會讓人覺得難堪或羞惱。
李宸:「沒事,阿妹不會嫌棄你。」
宋璟聞言,哭笑不得。
周季童這回按捺不住了,「明月行了,母親讓你與廣平對弈一局,便過去陪她看戲,我瞧你們這局勢一時半會兒誰都贏不了誰,乾脆平局吧。」
李宸回頭,看向周季童。
周季童迎着李宸的視線,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大哥哥對着小妹妹般的語重心長:「聽話,別讓我母親久等了。」
李宸在親人面前吃軟不吃硬,看着周季童的模樣,抿了抿唇,終於作罷。
她站了起來,笑着跟宋璟說道:「我得走了,但我總覺得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宋璟站了起來,笑得溫文儒雅,卻沒有搭話。
周季童:「……」再見面個頭,他一點都不想他們再見面!
李宸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家表兄一眼,然後走出去,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又回頭。
只見一身月牙白衣衫的宋璟玉樹臨風般站在書閣門前,臉上的笑容斂去,整個人透着一股冷清禁慾的感覺。
她第一次覺得大唐選官的標準就是為了宋璟這樣的人而設的,身言書判,長得俊俏的男人在仕途上總會順暢一點。
李宸毫不吝嗇地朝宋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科舉之後,我去梅莊找你玩。」
宋璟心中苦笑,臉上卻笑着說道:「宋璟隨時恭候大駕。」
李宸得到對方的回應,心滿意足地走了。
她前腳才走,後腳宋璟的笑容就收了起來。
他覺得有點頭疼。
周季童伸手拍了拍宋璟的肩膀,「我先前便與你說過,明月因是家中最小,家中父母兄姐都寵着她,因此便隨心所欲慣了。家裏人也不會隨她胡鬧,適才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宋璟雙手背負在後,看着卷在清風中的花瓣,微微笑着說道:「我不會放在心上,他約莫是一時新鮮,過一陣子大概就好了。」
周季童抬手揉了揉額頭,笑着嘆息,「但願吧。」
如果不是一時新鮮,是真的有那樣的想法呢?周季童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頭皮發麻。永昌小表妹從小就與旁人不同,喜歡的東西稀奇古怪,不到四歲的時候想要種茶樹,於是舅父就給她撥了一個不羨園,喜歡收集筆洗,於是舅父就找來各種各樣進貢的珍貴材料給她雕琢筆洗……從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周季童如今只擔心這個天之驕女看上了宋璟,說不定要碰釘子。
到時候,都不知道會惹出多少事情來。
宋璟回頭看向周季童,笑着說道:「你好似十分憂心。」
周季童:「她被家裏人慣得簡直是要星星不給摘月亮,如今一頭熱說要關心你的終身大事,我能不憂心嗎?」
宋璟聞言,卻十分淡定,「你且放寬心,有的事情並不是你憂心便能解決的。」
周季童聞言,哭笑不得:「我說廣平,你是天生不曉得什麼叫着急嗎?」
他就不相信宋璟對所謂明月的身份一點懷疑都沒有,什么小郎君,分明就是個長得花容月貌的少女,貪玩穿了一身男裝,卻絲毫不掩身上嬌美清貴之氣。他的母親是長公主,能有幾個表妹能讓他這麼哄着寵着的?如果宋璟什麼都看不出來,周季童打算請御醫來幫他看看眼睛。
宋璟背着雙手,不緊不慢地下了台階,笑道:「我哪裏是天生不曉得什麼叫着急,這其實都是裝的。心裏沒底或是有事情摸不準的時候,着急也沒用,便端出一副四平八穩的模樣來,看着是淡定了,自己心裏好像也有點底。反正着急也沒用,拖上一拖,說不定還能想出個什麼好法子來解決事情。」
周季童聽到這麼一番理論,覺得十分新鮮,好奇問道:「那你如今想到什麼法子了嗎?」
宋璟面無表情,「並沒有。」
周季童:「……」
所以說了半天,其實就是裝出樣子來忽悠人的?
李宸去周府看戲的廂房裏見過臨川公主,又與姑母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說要先回太平公主府了。臨川公主倒也沒留她,只是臨別之時,忍不住問了一下:「你去見了宋璟,覺得他好嗎?」
李宸聞言,彎着大眼睛,笑着說道:「挺好的,我等着他科舉高中。」
臨川公主揚了揚眉,有些不明所以。
李宸笑容可掬,「若是他科舉高中,我便招他當我的駙馬。」
臨川公主:「……」
李宸似乎是嫌自己語不驚人,於是又補充了一句,「要是屆時父親不同意,姑母可得幫幫我。」
臨川公主揉了揉額角,有氣無力:「等他中了科舉之後,你父親還沒將你出降的事情定下來再說。」
&親向來疼我,一定不會捨得逼我。他要是逼我,我便哭給他看。」李治什麼都不怕,就怕委屈了女兒。不論是太平還是李宸,他向來是看到她們委屈難過的模樣,便心疼到不行,要是李宸真哭給他看,估摸着他比李宸還想哭。
臨川公主淡瞥了李宸一眼,臉上雖然帶笑,語氣卻十分篤定:「你父親是疼你,巴不得將天下都捧來給你,但若是你任性胡鬧,他也不見得會隨你。」
李宸笑着反駁,「父親才不會覺得我是任性胡鬧呢。」
臨川公主只笑不語。
她和眼前的少女都很清楚明白:李治不止是一個父親,他還是一個帝王。
永昌公主在太平公主府住了一段時間,在次月初一的時候,永昌公主便與太平公主一同回了宮中。
太平公主是回去向父母請安問好,而永昌公主自然是放完風,要回宮裏去了。
李治和武則天一同在清寧宮裏,李宸正在跟父母說自己在公主府里的新鮮事,什麼都說了,就是漏了那天她去公主府的時候,遇到武承嗣的族弟對她出言不遜的事情來。
太平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於是直接說道:「阿妹顧念阿娘,只報喜不報憂。」
武則天一怔,看向太平,「怎麼說?」
&妹從英國公府回公主府的路上,曾經遇見周國公的族弟,周國公的族弟武殊恆好大的口氣,竟敢擋在阿妹的轎前,說她目中無人。他算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仗了外祖父的祖蔭,竟也敢對皇家公主如此無禮!」
太平的話說的一點也不客氣,因為本來就是這個道理。
李治聞言,眉頭微皺。
武則天目光一沉,看向李宸,「當真?」
李宸迎着母親的視線,點頭。
武則天神情十分震怒,說道:「豈有此理,無知小兒,竟敢仗勢在外面橫行霸道。」說着,她一臉愧色地向李治說道:「主上,妾對侄兒等管教不力,望主上責罰。」
李治望着自個兒的皇后,又看向李宸,李宸睜着大眼睛看他。
這事情,李治早就曉得,武則天大概也是心中有數的,都等着她們姐妹回來告狀的一天呢。
公主外出,無論是私訪還是明訪,見了什麼人遇到什麼事,都會有人匯報。更何況,那天武殊恆的事情說起來,也不能算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