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打破士族階層和下屬稱兄道弟的公子王孫,一個是絲毫不意外七歲少年滿嘴「胡言亂語」的帳前都尉。
兄弟這個詞,居然如此不可思議的居住了下來。
曹植沒有問典韋是什麼時候醒的,也不打算去追究他到底聽到了關於自己的多少事情,這種不算是秘密但又匪夷所思的經歷,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何況典韋又是一個仿佛對一切都缺少關心的人。
「別看我,救你的是它!」
曹植指了指安靜躺在地上的西瓜殼,沒給那個尚還重傷難動的大鬍子好眼色。
典韋不知所以的看着那兩片西瓜殼,這玩意兒也能救人?
曹植卻似乎突然來了興趣,笑嘻嘻道:「典鬍子,你知不知道修仙的道者武人?」
典韋一愣,憨實道:「是不是民間說的神仙?」
曹植也不糾正,繼續道:「傳說他們修道若入化境,便可真氣所致,草木皆為利刃!別這麼看我,真氣這種東西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這麼神奇。那麼,知道為什麼這西瓜能救你的命呢?」
典鬍子很誠實的搖搖頭,但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什麼是西瓜?」
曹植愣神,原來在這個時代,西瓜根本還沒有傳入中國!但這個西瓜師父怎麼會有的?
曹植不明所以,只好含糊道:「你別管這個了,這是我師父交給我的西瓜,對了,我師父就是那個在路上你沒放在眼中的白衣老人,是他傳我《青囊經》,又告訴我這瓜能做藥引,輔以眾多藥材,再以《青囊經》所述方式加以治療,才救活了你。我學術不精,所以多颳了你不少刀,別介意。」
典韋罕見的笑笑,道:「不介意。」
曹植一怔,還真是一個肯吃虧的男人。
軍隊開拔,典韋被安排在中軍位置,而曹植則跨上絕影,追上了引領前軍的曹操。
「他醒了?」
開場白一向簡單的男人看了曹植一眼,就有些皺眉的看着前面的營壘。
「死不了!」
曹植也看到了掛着「於」字的牙旗,森嚴壁壘,不由道:「這是于禁的軍營?」
曹操左手扣住腰間劍鞘,右手馬鞭微微擺動,卻不曾落下。
夏侯惇、樂進等人跟進,奏道:「請主公下令,拿下叛賊于禁!」
曹操忽然轉頭向曹植,問道:「你怎麼看?」
曹植一怔,三國演義的事情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他知道此刻的于禁是不可能反的,雖然演義中錯誤不少,可大體走向總不會錯。只不過清楚歷史的曹植卻明白,空口無貧,自己總得拿出點見解才成。
「于禁已反!」
四個字一出口,曹植明顯看到眼前這個男人神色的微妙變化。
「不過,卻並無叛亂!」
但這次曹操神色卻絲毫不改,面無表情,這跟曹植想像中的差了太遠,原本以為了解了七八分這個深不見底的男人,卻不想他比自己預料更深不可測。
哼!我是小孩我怕什麼!
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曹植心下一松,自己或許不該表現的太成熟,歷史上那個不能藏拙的曹沖莫名其妙的死去,恃才放曠的曹子建與王位失之交臂,只有那個韜晦隱忍的曹丕最終坐擁江山!
人,聰明過了,就不智慧了。
曹操只是淡淡問道:「怎麼說?」
曹植醒轉,略作沉思,便道:「既然夏侯將軍等人認為于禁已反,那就是造反無疑了,但到現在于禁尚未鬧出反戈一擊的舉動,所以我覺得他只是反,還未亂!」
夏侯惇聽聞這等荒唐說法,原本前半句還覺得四公子有見識,等聽完卻不由輕笑道:「四公子說笑了,既然已經反了,還能不亂?反而不亂,亘古未聞!」
許褚、李典二人也是面露輕視之色,顯然對於一個七歲小兒的荒唐說法當作了滿嘴胡謅,皆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勢要一舉攻下于禁營壘。
曹操鞭指于禁大營,命令道:「許褚,一個時辰,給我攻下于禁寨門!」
許褚得令,虎賁營的將士立刻緊隨,殺氣騰騰的沖向了于禁大營。
曹植心中一緊,不應該啊,許褚不會被派上去試探于禁忠心與否的呀!他現在是完全不懂這個男人是怎麼想的了,他不由轉頭去看去,曹操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歷史,難道真的因為自己的介入發生了一些改變嗎?
意料之內,即便是戰力極強的虎賁營也被于禁的亂箭齊發射了回來。
許褚一臉怒氣,就要立刻再壓上去。
「許褚,回來!」
曹操打馬前行,經過曹植身邊的時候,只說了四個字似乎是輕描淡寫的字:
「見識不錯!」
四個字如一道閃電,曹植身子不由一抖,只覺似乎有冷汗從背心滲出,意有所指卻又本意難料,白臉奸雄,未免也太可怕了點。
眾將不解,曹操只是平淡道:「于禁乃小亂,張繡方為巨禍。我們沒有死在淯水,是張繡的愚蠢所致,但要活下去,我們就不能和張繡一樣愚蠢!許褚、夏侯惇、李典、樂進!」
「末將在!」
奸雄點將,氣勢恢宏!
「列陣,迎敵!」
「是!」
前軍變後軍,背靠于禁。青州兵團所有將士嚴陣以待,似乎是想要一雪前恥,重新叫板宛城侯!
果然,曹軍陣營剛剛列好,突聞鐵蹄之音狠撞大地撲漫而來,淯水方向,一人一騎殺氣騰騰!
北地槍王,白人白馬,猛虎出山!
眾將立刻神色凝重,雖只一騎,氣勢已然登峰造極!而那一騎之後,果然有八百精騎隨之殺來,相對於本部的殘兵敗將,士氣上強了太多!
如石擊卵,萬夫莫當!
這就是北地槍王的氣度,以八百對千萬,依舊一往無前!
曹植心中震撼,從前一直懷疑三國演義中講述的所謂天下難當的大將作用,此刻見到如此陣勢,不由他不信服,士氣人心,果真是成敗無對。
很快,變作前軍的後軍剛跟張繡軍隊一接觸,就立刻被撕開了一道碩大的口子,而這道口子正以恐怖的速度朝中軍撕扯而去,往日戰無不勝的青州兵此刻居然刀戟橫飛,之後就被一個可怕的戰神不斷搠倒,或是被鐵馬撞出五步有餘,鮮血飛灑!
北地槍王,北地稱王!北地無雙!
八百騎轟然衝來,饒是曹軍提前作了防備,此刻卻也抵擋不住。
就在這時,曹軍背後忽然衝出一員大將,跟在他身後的卻非騎兵,而是百人為一隊的弓弩手,只見他大手一揮,方才還射住許褚的亂箭頓時漫天撲向了張繡騎兵。
箭矢破甲入肉的聲音立刻不斷傳來,勢不可擋的八百騎兵頓時被阻攔下來,這讓曹植方才還擔心驚擾了中軍典鬍子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見此情形,許褚等人也是二話不說,合着于禁的營部一起殺將出去,而許褚本人則是直取張繡!
虎痴戰槍王!
曹植看到身邊的男人習慣性的眯起了眼睛。
曹植突然也微微眯眼,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烽火連天的時代!開始學習以一種從未試過的角度看人,看事。
寡不敵眾的張繡終於還是選擇了退走,再怎麼不計較一時禮法的于禁還是立即跪在了曹操面前。
「憑汝也敢反?」
第一句問話就開門見山,絲毫不給方才立了大功的于禁一點台階下,曹操也無半點被救駕的覺悟,眼神清冷異常!
曹植明顯的看到于禁身體一抖,但又很快回復正常。
「末將不敢!只是青州兵為亂一時,禍及百姓,我受主公之命管制軍隊,就不能讓青州兵壞了主公大計,這才下令逮捕!」
于禁聲音平穩如常。
「這樣,你就有恃無恐了?」
這次任誰也看到了于禁把身子壓的更低了一些,聲音也有些顫抖:「末將絕無此心,只是張繡亂軍在後,我若即刻迎主公進營,那麼便會被張繡趁機衝殺,後果不堪設想,還請主公明鑑!」
眾將心領神會,但對於此刻依舊冷着臉的曹操卻大氣也不敢出。
場面冰冷的如同寒冬,一張冷俊的面容竟讓天下人皆都仰起鼻息,舉止之間,勝過君臨城下。
「哈哈,將軍在亂軍陣前,顧全大局,任勞任怨,又令我大軍反敗為勝,雖古之名將,何以加茲?來,賜將軍金鉞一副!」
曹操變臉之快,讓于禁覺得雲裏霧裏,但還是在忐忑中受了金器。
「封益壽亭侯!」
此語一出,眾將皆驚!
曹操安撫三軍已定,有意無意的走過曹植的身邊,停下,道:「那你覺得于禁此人如何?」
曹植凜然道:「將才!」
沒想到曹操只是笑道:「小孩子知道什麼?」
曹植原本就因為典韋的事很是不爽,原本方才積下幾分的敬畏此刻又變得淡薄了。
「小孩子還知道不能貪戀女色!」
曹操卻不理睬,這讓曹植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于禁亂中不失本色,的確是個將才,但這又是不是待時而動的結果?我不知道,所以給他封侯,也是一種選擇!你說的反卻不亂,我很喜歡!」
不管曹植反應如何,曹操揮了揮臂膀,安頓軍馬事物去了。
再亂的局,他似乎總是掌握着某種先機,自我獨到。或說他根本就一以貫之的守着自己的局,不曾波濤。
任他強,
任他狂,
任他亂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