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嚇了一大跳,愣在那裏。
直到鄧布利多從她的身體中穿過,迎向了麥格教授,她才意識到,那句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穿着深綠色長袍的麥格教授,梳着高髻,表情刻板,緊鎖着眉頭,說:「關於昨天在變形課上的事,你是不是反應過激了?斯萊特林的學生們意見很大。」
鄧布利多微笑道:「噢,別提那件事……來點滋滋蜂蜜糖嗎?」
&不思,你不能總逃避這個問題。關於那個學生,你到底對他是什麼看法?他的成績,各門功課,實在無可挑剔,教授們都喜歡他。現在他們都說你刻意針對斯萊特林,偏袒格蘭芬多……恕我直言,這對你的名聲很不利。」麥格教授提高了音量。
&不一樣,和其他學生都不同,麥格……」
紀棠沒聽到他們後面的對話。她從門縫裏悄步溜出來,回望了一眼鄧布利多的辦公室,猝不及防對上鳳凰福克斯的眼睛。它棲在門後一根高高的鍍金枝上,銳利的眸光似乎看穿了她,帶着一點奇異的戲謔。
但當她又特意去看它時,它已經若無其事地撇過了視線,將腦袋埋進羽毛里。
好像剛才的一瞬間對視,都是她的錯覺。
紀棠沿着古老幽深的走廊走出去,一直走到樓梯口。她從樓上望下去,無數樓梯在腳下移動,搖搖晃晃,一副隨時會崩塌的樣子。她有點害怕地把腳尖遞出去,踩實了一級看起來稍微寬大結實點的樓梯,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走到一樓。
此時正是就餐時間,穿着巫師長袍的低年級學生,三三兩兩地走向大禮堂,在各自學院的餐桌上就座。半空中懸浮着成千上萬燃燒的蠟燭,紀棠走過時總害怕它們會掉下來。
在變形課上丟了分的斯萊特林和得了高分的格蘭芬多爭鋒相對,即使是吃飯的時候,也沒停下他們的戰爭。一個人從格蘭芬多的餐椅上站起來,滿臉嘲諷地豎了個倒向的大拇指,氣得幾個剛入學的小蛇掏出了魔杖。
但紀棠繞了一大圈,也沒看見許京。
她又跑去地下室,跟在一個剛喊完口令的學生後面,進入了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穿過一道空蕩蕩、濕乎乎的石牆,只見牆壁和天花板都由粗糙的石頭砌成,圓圓的,泛着綠光的燈被鏈子拴着,從天花板上掛下來。
裏面人很少,幾個學生在聊天,她粗粗一瞥,就知道許京也不在這兒。
此時,一個淡金頭髮的男孩的衝進來,因為步子太大,險些滑了一跤,扶着石牆,問道:「里德爾在哪?」
聊天中的人抬起頭,愕然看着他,其中一個說:「我剛剛在二樓盥洗室看見他了,和奧古斯特在一起。」
那人道過了謝,又急匆匆地走了。
紀棠連忙跟在他身後,和他一塊兒朝二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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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洗室外面站着幾個斯萊特林,像是守門望風的,見到這個金髮男孩,互相使了個眼色,放了他進去。紀棠自然也跟到了盥洗室。陰暗沉悶的盥洗室中,木質的單間破敗不堪,支架上的燭火明明滅滅,被風吹得四下飄散,從裂了縫的鏡子中映出幾個人影。
四個斯萊特林包圍着一個格蘭芬多,將他推倒在地,罵罵咧咧。
格蘭芬多的男孩試圖去撿掉落在地的魔杖,卻被一腳踢飛。
一人哈哈笑起來,使了個懸浮咒,把他飄起來,看他在半空中激烈掙扎,另一人則用魔杖敲他小腹,抓着他的頭髮,將他摁進水池裏。
校園暴力現場?紀棠瞪大眼睛。
金髮男孩當作沒有看見這一切,目不斜視地走向了角落。她這才發現,原來陰暗漆黑的角落裏,還站着一個人。那人和金髮男孩耳語了幾句,走出來,淡淡地抬手道:「行了,別做得太過分。」
其他人這才意猶未盡地罷了手,次第出門。
&修斯,你先……」黑暗中走出的少年,剛想說些什麼,一抬眼,卻整個人怔住了。
紀棠知道他能看見自己。
&麼了?」盧修斯·馬爾福邊問,邊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門口,可那裏什麼都沒有。
&沒有什麼。」許京恢復了鎮定,「你先回去吧。」
盧修斯走出去一段路後,回頭看了眼盥洗室,只見許京沒多久也走了出來,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他一隻手撇在身後,緊緊攥着,像牽着個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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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棠有滿肚子的疑問,可被他這麼牽着,卻只能盯着他後腦勺,一個詞也發不出來。
一陣風吹來,依稀聽見了貓頭鷹的鳴叫。
她恍然發現自己被他帶來了塔樓,正站在樓頂上。他的眼睛亮着光,隱有燭火跳躍,一下子把她摟在了懷裏,抱得非常緊。
&終於來了。」十二歲的少年已比八歲的小女孩高出一大截,他抱着她的時候,她的腳像是懸空的,整個人被勒得喘不過氣來,「我等了你好久,棠棠。」
重逢的氣氛本該很浪漫,然而飛來飛去的貓頭鷹,一雙雙圓溜溜的琥珀色眼睛注視着他們,終於忍不住在小情人的肩膀上拉了一泡屎。紀棠「噗嗤」一聲就笑了。許京尷尬地鬆開她,掏出一張手帕,清理貓頭鷹留下的痕跡。
&來吧。」紀棠拿出自己的帕子,想替他擦乾淨。
然而,她的手指徑直從他的黑袍中穿了過去。
她愣了一瞬,仰起頭,對上他笑容微僵的臉,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態。
他們身處不同時空啊。
&關係。」許京握住了她的手,說,「沒關係。」
紀棠嘆了口氣。
他們中間,橫亘着的,畢竟是不可逾越的三十二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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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京接下來還有魔藥課。兩人從塔樓上下來時,滿身的鳥屎味。路上碰見個斯萊特林的同學,看許京的眼神就像見了鬼,「噢,你確定不用先去換件衣服?」
紀棠不厚道地偷笑。
許京牽着她,示威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斜睨她一眼。
魔藥課的內容是治療疔瘡的藥水,教授當然不會是斯內普。她坐在許京的桌子邊上,百無聊賴地托腮聽着。許京還伸手替她整了整裙子。
&德爾,你在幹什麼?」
&什麼。」
盧修斯納悶地說:「你今天有點怪怪的。」
他們倆是魔藥課搭檔,但就紀棠看來,總覺得他有點害怕許京。就像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許京不但沒在斯萊特林受排擠,還混得不錯?
&心點,潑濺而出的藥汁有腐蝕性,碰到身體會……」教授話剛說到一半,就聽見赫奇帕奇那邊發出一聲尖叫,接着是坩堝被推到地上的噼里啪啦響,教授慢吞吞地把話補齊,「會冒出密密麻麻的紅腫疔瘡。」
紀棠一時沒忍住,捂着肚子笑起來。她在桌子上坐不住,跐溜往下滑,兩條小短腿夠啊夠,終於夠到了地面。許京嘴角一彎,偷偷伸手託了她一把,順勢把她撈過來,擱在自己懷裏。
紀棠撓了撓他勁瘦的腰,伸手想去碰桌上的瓶瓶罐罐,被他一把壓下,白白嫩嫩的小肉掌還不及他手心大。他手指輕勾,下巴頂着她頭頂,小聲說:「別亂動。」
唉,她一個小屁孩,被迫提前接受教育,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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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級的課程排得密密麻麻,紀棠跟個腿部掛件似的被許京拖着上課,晚上還得和吉祥物一樣被他抱着睡覺。有時候她早上沒睡醒,惺忪着眼睛,就被他從被窩裏抱起來,抄在懷裏往教室去了。
斯萊特林的寢室是二人間,所以許京的室友兼基友盧修斯,覺得他真是越來越奇怪了:經常對着空氣說話,還笑得一臉「赫奇帕奇」,走路不自覺像牽着什麼人,步子又小又慢;如果上課快遲到就更可怕,兩手像托舉了個娃娃一樣在走廊上飛跑。
以前他進餐從來不說話,恪守着貴族的用餐禮儀,食不言、寢不語。可現在居然各種自言自語,一叨就是一天,深夜裏還能聽見他細微的笑聲。聽得盧修斯縮在被子裏,渾身發毛,背後一涼。
那個沉默冷肅的里德爾慢慢變了,眼睛裏有了春天的溫度。
但紀棠不能在真實世界裏長久失蹤,她猶豫了很久,還是得告訴他:「我要回去一段時間。不會太久的。」對她來說可能只是幾天,可對他而言,卻可能是漫長時光。
許京眼中的光芒漸漸散去,唇邊的笑容隱沒不見。
&嗎?」他這時的神情,很像她第一次在盥洗室看見他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冷淡疏離。他把小小的她抱起來,挺秀的鼻子摩挲着她的脖頸,呼吸灼熱,仿佛隨時會噴發的火山。
&保證,一定會回來的。」紀棠抬起兩根手指,賭咒發售。
許京把她的手指壓下來,微笑着說:「沒關係,我很擅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