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摘下頭盔,比照着那位殺馬特少女的大頭照,化了個群魔亂舞、媽都不認的濃妝,戴上粉色的假髮,嚼着詭異塑料味的口香糖,驅車前往指定地點。十分鐘後,她站在朱門深院外,故作不經心地瞥了瞥牆裏牆外嚴陣以待的保鏢,心裏便有些明白了。
&沫·晶璃·愛彌兒?」一個秘書模樣的男人出來迎接她。
紀棠聽到這個名字,不由一陣頭皮發麻。按照帝國法律,年滿十五歲的公民都有一次改名權。這個殺馬特少女,一到年紀,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這樣。有時候她真懷疑,系統是不是在整她!
&呀,你們叫我小雪就好。」她作勢往屋裏探看,迫不及待地問道,「七七呢,我家七七在哪兒?」幾個保鏢立刻警惕地圍上來。
秘書朝保鏢們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和顏悅色地說:「愛彌兒小姐,請跟我來。殿下在會客廳等您。」
紀棠嚼着口香糖,吊兒郎當地跟在他身後,佯裝好奇地四處打量,一面在心中計算這座宅子的警力部署和設計結構。這是一座完全仿古的建築,在科技如此發達的時代,卻幾乎看不到什麼現代化的痕跡。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唯有一處不和諧——那就是長廊上身着制服,來回巡邏的保鏢。
&進。」秘書恭敬地做了個請入手勢,為她推開房門。
紀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口的許京,蒲簾綠柳,仿若畫中人物。她眼眶一熱,尖叫着撲了過去,喊道:「七七!」秘書一時沒攔住,眼看着她撞進許京懷裏。本以為許京會嫌惡地一把甩開,卻沒想到他手指動了動,反而抱住了那女孩的腰。
天吶,殿下犧牲太大了!
許京有點尷尬地抬頭看了秘書一眼,道:「你先出去吧,我和這位小姐單獨談談。」
果然是要使美男計嗎?
秘書心領神會地退了出去,還體貼地替他們合上了門。
紀棠在許京的懷裏歇了一會兒,喘了口氣,仰頭望着他,壓低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變成帝國的七皇子?」
許京捋了捋她粉紅色的假髮,道:「這事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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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平寧之戰,本來只是兩國邊境的一次小範圍摩擦,起因是帝國的巡航艦隊攔截了一艘偷渡船,而偷渡船上恰好就藏有一個潛逃的政治犯。共和國要求帝國立刻交出那個政治犯,然而帝國方面果斷拒絕了這個要求。
兩方駐軍由此發生了劇烈衝突,所以中央才把許京派出去解決爭端。
沒想到,許京的戰艦竟然會在談判途中被偷襲!
&照星際公約,前往談判的雙方戰艦,是不可攜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但帝國食言了。」許京的臉色沉下來,「他們直接對我們開了炮,就在一照面的瞬間。」
紀棠聽得心驚:「然後呢?」
&方本來完全可以殺了我,可是……他們並沒有那麼做。」許京說,「我被封存在醫療倉里,帶到了穆京。在見到姬淵之前,一直保持着休眠狀態。」
姬淵,就是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諸子年紀最長的二皇子。
二十七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火,燒毀了大半皇城,七皇子的生母安貴嬪葬身火海。是時,舉國震驚,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卻被皇室強行壓下,並聲稱已經把「七皇子」送往別地寄養。
只有極少數內情者,知道七皇子失蹤的秘密。
二十七年後,姬淵無意中從那個潛逃的政治犯嘴裏,得到了一些與許京相關的信息。通過層層調查,終於認定他正是多年前失蹤的七弟,而後來獲取的許京dna也證實了他這一猜想。
&真的是卡頓皇室的人?」紀棠眨巴着眼睛,「我還以為你演戲呢。」
許京道:「共和國生育政策嚴苛,人口精簡,出現了大規模的勞動力缺失,而帝國恰恰相反,人口膨脹,社會福利負擔極重。兩國一直存在非法嬰兒貿易,政府往往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樂見其成。我大概就是這麼被帶到共和國的。」
黑市的交易記錄早已不可考證,這些都不過是姬淵的合理推測。他究竟如何從火海中逃生,如何來到共和國,取得合法身份,恐怕會成為永遠的謎團了。
姬淵把他從休眠狀態喚醒後,正式對外承認他是回歸穆京的七皇子,而且掩蓋了他曾經擔任共和國上校的經歷,僱傭大量公關和幕僚團,勢要將他打造成最受歡迎的新人民偶像。
許京一面平靜地陳述着,一面握了握紀棠的手。
紀棠感受到他的綿軟無力,吃了一驚,道:「他對你做了什麼?」
&用擔心,只是一種限制我行動的藥物,沒有太大的副作用。」許京搖頭道,「老皇帝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姬淵和五皇子姬嵐的王儲鬥爭白熱化。姬淵勝在有大臣們的支持,而姬嵐卻很受年輕人歡迎。他是要用我轉移視線,從姬嵐手中奪取輿論話語權。」
紀棠摸了摸他消瘦的臉頰,心疼得想哭。許京壓住她的手,定睛望着她,滿目柔情:「不是說了讓你不用擔心了嗎?」
&擔心個屁!」難道她還不清楚他報喜不報憂的性格,腸穿肚爛都能硬笑成皮肉傷。
他沒那麼軟弱,也沒那麼無用。在見到她之前,他早就制定好了逃離計劃。其實他並不想留在帝國。但同樣的,也不願意回到共和國——這兩個地方都不是他的家。可彼時他又必須要回去,因為她還留在那裏。
天知道當他真正的意識從醫療倉中被喚醒,得知自己又一次與她擦肩而過,是多麼懊惱又痛恨。然而……猶如命運一般,上天竟然把她送到了他身邊!
&果你沒有出現,按照原定計劃,我會在明天決賽時趁亂離開。」許京戳了戳她的額頭,語氣中卻沒有絲毫責怪,只有淡淡的寵溺,「你呀,偏偏還跑到他們的漁網裏來。」
紀棠撇撇嘴:「計劃是可以修改的嘛,我們一起逃出去不就行了?」
許京揉了揉她的誇張的粉毛,唇角向上掀起淺淺的弧度,「你說的對。計劃是可以修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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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換成真實機甲競技?」幕僚們對他的這個提議非常吃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說不出話來。
許京頷首道:「沒錯,真人競技。其一,比起星網上的機甲遊戲,真人競技更加震撼,也能獲得更大的輿論效應;其二,在星網上聯合主辦方作弊,容易留下痕跡,如果被姬嵐那邊抓住把柄,得不償失。而真人競技賽中,我和愛彌兒小姐可以同處駕駛艙,最後由我出面,承認自己是『常木』。以愛彌兒小姐的形象,沒人會懷疑她才是駕駛員。」
&是……明天就是比賽了啊,來得及籌備嗎?」幕僚們隱隱都被他的理由說服了,因為從利益角度考慮,一場真實的機甲大賽,確實更能引起轟動。
許京似笑非笑地說:「這就要請教二哥了。」
秘書站起來,「我這就向二殿下匯報。」他連入星網,與姬淵進行了一番通話,最後朝許京和其他人點了點頭,「殿下答應了。」
&就按二哥的意思去辦吧。」許京起身向房裏走,背對他們揮了揮手,「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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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日,斯特林競技場。
穆京已有好久不曾這麼熱鬧,所有的新聞媒體,都集中在競技場前排,興奮得摩拳擦掌。他們昨夜收到內部消息,最近聲名鵲起的「常木」就是七皇子本人。今天必定是一個見證歷史的時刻!
而網上關於「常木」是七皇子的猜測,也如同野火般越燒越旺,無數年輕男女天不亮就排在競技場外,等候入場。在星網嚴重侵蝕、甚至即將取代現實的今天,他們早就不記得,上次為一個人排隊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可是這個機甲大賽,重新調動了他們的熱血,讓他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仍是活在現實中的人,而非星網上的一串代碼!
兩台一模一樣的機甲,由軍方提供的c系td98型號,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從地下升降台上緩緩升起,向四方的觀眾招手。
首都軍事大學的精英們,托某個軍方大佬親孫子的福,弄到了首排票。
那個肌肉男已經成為了「常木」的鐵杆粉絲,臉頰一左一右地寫着「常」、「木」兩字,像個花痴一樣站在座位上,搖旗吶喊:「常木,常木,我愛你!」
其他同學都往旁邊挪了挪,裝作不認識這個人。
金絲眼鏡男膝上擱了台與星網直連的光腦,十指如飛地做着比賽分析。他喃喃道:「奇怪,怎麼會是td98型機甲?用防守型機甲能理解,可它配備的是雙人艙啊,會降低靈活度的。」
不等他多做思考,比賽便開始了!
與「常木」對戰的「林鳥」,據傳言是某年輕中校,軍方十分看好的苗子,以輕巧取勝,基礎功相當紮實,雖然不像「常木」一樣險招頻出,劍走偏鋒,可也不失為強勁對手。
&常木的水準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穩定,對方根本尋不到破綻……」金絲眼鏡男摸着下巴,「他的戰術是憑藉本能做出的,完全沒有規律可言,這樣的天生奇才,還真是令人嫉妒啊。」
如果駕駛機甲的真是七皇子,那今後王儲之爭的格局,可能又要有所變動了。
比賽過半,「常木」的勝面已然很大,他切斷了「林鳥」的長劍,逼迫對方進入近身肉搏。這是他最擅長的部分,似乎對古武頗有研究,步法和動作中融合了多種武術。
然而——
異變突生!
&木」忽然收起長劍,推出機械右臂的大口徑加農炮,向着競技場地面重重一轟。仿佛天崩地裂,地面寸寸裂開,巨大的縫隙一直開到觀眾席上。四下里響起陣陣尖叫,人們倉皇逃奔,亂成一片!
&什麼事了?走火了嗎?」
金絲眼鏡男驚愕地霍然起身,拉住搖晃失措的肌肉男,沉聲道:「不是!」
他眼睜睜看着一片混亂、砂礫漫天中,「常木」駕駛着機甲,啟動引擎,尾翼噴射出藍紅火光,沖天離飛。
然後,全城警報拉響!
滿天耀眼紅光,猶如煙霞滿紙,照亮了帝國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