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同衾,死同穴。
紀棠心中的這一個念頭不斷擴大,猶如在靜水中投下一粒石子,波瀾一圈圈泛開。磅礴的靈魂力量,在他們相交的十指中流淌,她的指尖微微發麻,心臟似針刺般疼痛。然而,就在這一瞬,大腦里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紀棠懵了,為什麼系統會在這個時候讓她通關?第九副本的任務明明才進行到一半。
熟悉的暈眩感傳來,無論她願不願意,眼前的景象還是變得模糊,耳膜嗡嗡作響。在消失前,她感到一股力在拉扯自己,低下頭,看見許京緊緊扣着她的手指,雙眸攝光,周身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扭曲的時空中,他隻身長立,額發飛揚,緊咬着牙關。
&許走。」
紀棠的身體已經透明如蟬翼,像一張薄紙漂浮在空中。她既掙脫不了系統的力,也放不開許京的手,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似乎下一秒就會被撕裂。
她腦海中一道白光飛掠,生生打了個戰慄,難受得閉上雙眼。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直接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這是一間佈置奢華的空房子,和她在末日副本中見過的許京家很相似。她正無措地站在客廳中央,玄關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一個小男孩,懷裏抱着只花狸貓,躡手躡腳地脫掉了鞋子。
&是……許京?」
&錯,我們現在就在男主的記憶深處。」她身邊突然出現冒出個白裙短襪的蘿莉,聲音幽幽地說。
紀棠認出了她,「情意綿綿?」
&你的,我不叫這個名字。」蘿莉背着手,抬頭朝她一笑,「叫我渺渺吧。」
紀棠訝異地合不攏嘴,半天摸不着頭腦:「這究竟怎麼回事?」
兩人話間,小許京已經走到廚房,打開了冰箱。偌大的冰箱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懷裏的貓餓得嗚嗚叫,他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猶豫,放下小奶貓,笨拙地從餐廳搬來一張比自己還高的椅子。
他爬上椅子,努力地踮起腳,去夠櫥柜上一盒過期的牛奶。
紀棠看得心驚,恨不得自己幫他把牛奶拿下來。
&小許京從椅子上摔下,額頭磕在水槽邊。紀棠嚇壞了,連忙跑過去看。只見他踉踉蹌蹌地捂着額頭站起來,鮮血從指縫中溢出,淌了大半張臉。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又一次爬了上去。
紀棠心疼壞了,她伸手去摸他的臉。結果自然是摸了個空。
&京,五歲,父母離異,法院判定由父親撫養,但因為父親的不負責任,實際上長期獨自生活,直到成年。」蘿莉慢慢地走過來,蹲在地上,與那隻小奶貓四目相對。
小許京終於拿到了那盒牛奶,他嘴角輕輕勾了一下,躍下椅子,把牛奶倒到小盆子裏,送到小貓跟前。他小心翼翼地撫摸小貓的頭頂,聲如蚊吶地說:「以後我們一起生活,我叫你渺渺好不好?」
餓狠了的小貓只顧埋頭喝奶,嘴邊染了一圈奶白。
&不說話,那我當你答應了。」小許京盤腿坐在地上,語氣中帶了點討好的哀求,讓人聽着心酸不已。他在衛生間掬了一把水,洗乾淨傷口,翻箱倒櫃地找出一條創可貼,對着鏡子貼到傷口上。
那道猙獰的血口從他太陽穴一直鬢角,他足足用了五六個創可貼,才把傷口歪歪扭扭地貼滿。紀棠靠在衛生間外面,看他把下唇都咬破了,心疼得眼眶通紅。
蘿莉離開了那隻貓,走到紀棠旁邊,說:「許京學習優異,十六歲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s市一中,但孤獨的童年讓他非常不信任別人,極度缺乏安全感,養成了冷漠寡言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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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場景變幻。
短手短腳的小許京長成了她熟悉的那個俊秀少年。一身洗得發脆的藍白校服,清爽的短髮,灰色球鞋。一隻小貓從他書包里探出個腦袋,被他輕手輕腳地摁了回去。他把渺渺安置在教學樓後面一個走廊下,給它準備了食物,這才踏着鈴聲去上課。
&京,你的作業呢?」一個燙卷了頭髮的瘦高女生,嚼着口香糖,倚在他桌邊,敲了敲他的桌子,「趕緊借我抄一下。」
許京瞥了她一眼,從書包里抽出作業本,隨手甩給她。
&了。」那女生嘻嘻一笑,搖了搖手中的本子。
坐在許京左邊,一個吊兒郎當的男生,翹着腳笑道:「常嵐,昨天又出去玩兒了吧?喝了多少酒啊,這滿身酒氣,老師一聞就聞出來了。」
&這兒不嚼點口香糖緩緩嘛,你再聞聞,還有沒有?」常嵐把湊過去,兩人嬉鬧成一團。許京眼觀鼻,鼻觀心,像是根本沒看到他們的曖昧。
常嵐眼中有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真喜歡那小子?他有什麼好的,不就是長得帥了點嗎?」那男生附在她耳邊,佯裝吃醋地摸了把她的腰。常嵐惱羞成怒,用作業本敲了一下他的頭,罵道:>
渺渺和紀棠一起站在教室窗外。
&個叫常嵐的女生,成了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
紀棠扒着窗,回頭問道:「初戀?」
渺渺瞪了她一眼,她吐着舌頭,知道自己肯定猜錯了。
此時眼前一黑,那間乾淨明亮的教室消失了,換成了一條漆黑的小巷。街口一盞路燈昏黃,只照得到大路,照不進巷子裏。
紀棠望見許京臂彎里夾了一隻貓,遠遠地從街頭走來,影子被路燈拖得老長。他路過巷口,忽然聽到裏面傳來女生細微的哭泣和驚叫,站定了腳步,緊皺着眉頭,往裏看去。
紀棠也想過去看看什麼情況,被渺渺攔下來。
&用看了,是常嵐演的一齣戲。」
許京在夜色中,看到一片雪白的肩膀和腰肢,女孩衣衫凌亂,連連求饒,可那男人還是步步逼近,將她壓在牆角,粗魯地在她身上亂摸一氣。
懷裏的貓在他胸前蹭了蹭,他把它用外衣蓋住,默默別開眼,轉身走了。
紀棠驚訝地說:「他什麼都沒做?」
&繼續看。」
許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抱着貓來到隔了一條街的電話亭,手指飛一般掠過按鍵,撥打了110。紀棠有些欣慰:「他還是蠻有正義感的嘛。」
渺渺冷笑道:「可別人不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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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化學實驗樓走廊盡頭,迴響着拳拳到肉的悶聲,伴隨着交替出現的髒話。
許京滿臉血地蜷在牆角,垂下頭,額發下的眼神比刀子還冷。
&他媽再看,信不信老子廢了你?」一個高壯的男生一腳踢在他背上。
六個人圍打他一個。常嵐站在六人後面,抱着雙臂,嘴唇猩紅。為首的那個男生,就是配合她演戲的那人,搭着她的肩,嘻道:「妹子,你看他這孬樣。這種小白臉算個屁啊,被打成這樣,愣是沒膽子還手。放心,哥肯定給你找個更好的。」
常嵐寒着臉沒說話。
他想起那天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丫是不是個男人?居然就這麼走過去了!老子最討厭你這種沒膽的人渣,打死了算老子的。給我繼續打!」
紀棠氣得後腦勺疼,真想狠抽這幾人的耳光,把許京護在身後:「靠,顛倒黑白啊,到底誰是人渣?沒發現他報警了嗎!」
渺渺說:「他們演完戲就散了,沒等到警察來。」
這時,在外面放風的一個男生,拽了只貓進來,對那人說:「哥,這隻貓突然跑過來,在門口瞎叫,我怕把老師引過來。」
那人嘴一撇,指着水池說:「溺死,溺死,趕緊的!」
許京一看到那貓,眼睛就被血染紅了,嚯地推開眼前的人,吼道:「你放開它!放開它!」四個男生都摁不住他,還是有個人情急之下,狠踹了一下他的腿,才把他壓制住。
那人拎起貓後頸,嘿嘿笑道:「原來這貓是你養的,怪不得找過來呢。」
許京齒間全是血,兩眼赤紅,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紀棠站在門口,眼淚一串掉下來,她用手背擦,卻越擦越多。「啪」的一聲,衛生間的門在她眼前合上了。渺渺握着把手,背靠着門,長嘆了一口氣:「還是不要看了吧?」
她們聽到門裏聲聲悶哼,尖叫、慘叫、哭聲、咒罵。
最後是貓臨時前發出的一聲短促尖鳴,>
紀棠閉上了眼睛。
渺渺說:「許京傷得很重,不過那幾個人也沒討到好。淹死貓的那個,被他打斷了腿,一棍敲在腦袋上,險些成植物人,常嵐也被刮花了臉。」
&果……是什麼?」
渺渺沉默了片刻,才說:「許京被學校開除,進了看守所,留下了一輩子的案底。」
天昏地暗,不過如此。紀棠抓着頭髮,沿着牆滑下去,蹲到了地上。
&主,你最後一個任務,就是回到他高中時代,改變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