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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婧被兄長的話弄得難過得很,又體諒他心裏的掙扎。筆神閣 www.bishenge。com她便想替他把這個心事藏好,可這一次,孟時衸失算了。
遴選皇子妃的事宜傳下去不過五天,宮裏已住進了十餘位貴女。
貴女們想進來備選也容易。她們原就是在京中頗有背景的人物,進宮問安也是常有的。如此只需要在進宮時專程去向皇后磕個頭,表一表想侍奉皇長子的心,皇后心領神會,吩咐一句叫乾東五所給安排個住處,人就可以暫且留下了。
瑜婧對此深感詫異,覺得她們必是被家中逼進來的,駙馬倒不覺得奇怪。
安遼搖頭嘆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瞧這事是皇長子殿下想得……太單純了。他覺得他抱病多年必無姑娘家敢嫁,可其實怎麼可能?嫁給他就是當今天下唯一皇子的正妻!再者縱使殿下命不久矣,皇上卻還身體康健。到時只要皇上念着兒子,這位皇子妃就有享不盡的榮華,甚至連權力也唾手可得。如此哪需要家裏逼迫?精打細算之人琢磨清楚得失,自己就會來了。」
瑜婧一時暗驚,繼而又再度為兄長唏噓了一場。
她的兄長也是很會「精打細算」的人,凡事的利害他都想得明白,拿主意也總拿得乾脆利索。這一回會失算,必是因為那位心上人攪亂了他的心智,讓他逼着自己將凡事都往最壞處想,才有了這樣的結果。
又或者,是因為兄長雖然慣於應付各樣朝中鬥爭,但心下都還是相信「愛」這一字。
這個字他們兩個都信。他們的父皇母后恩愛數年不變,他們都信這個字的美好。
那……
瑜婧愈發擔心起來,不知兄長在這樣相信這個字的前提下,眼睜睜地看到旁人拿此做算計、謀前程,會是怎樣的心情。
她懨懨地歪在羅漢床上不說話,安遼抬眸看了看擱下筆,也走到羅漢床邊去坐:「你別想這事了。」
「這我怎麼能不想……」瑜婧嘆氣,安遼一哂:「那你就往好里想想。」
瑜婧不知還能如何往好里想,輕鎖着眉頭望着他,等他的啟發。
安遼便說:「沒準兒殿下會從備選的貴女中尋到更合自己的意的,沒準兒他喜歡的那位姑娘也進宮了呢?這不就正好,一個願娶一個願嫁,他直接請皇上下旨冊封就行了。」
瑜婧撇了撇嘴,覺得如果是這樣,那可真美好。可是這樣的情節,大概只會發生在故事裏,現實中總要殘酷一些。
她邊想邊挪了挪身子,蹭到安遼膝頭趴着,安遼噙笑撫撫她的後背,道:「你要是真不放心,過些日子等要進宮的貴女都進去,你自己去幫殿下看看好了。就算她們都精打細算,你也可以幫殿下挑個品行才貌好些的。」
這倒是。
瑜婧悶悶地點了點頭,心裏憋得沒力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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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一場爭吵在書房炸開,下人們都被趕了出去,連近前服侍的都退得遠遠的。
「這事沒的商量,絕不行!」謝繼清拍案而起,指着坐在書房另一側的女兒斥道,「你說什麼瘋話?你是直奔着守寡去嗎!」
玉引和孟君淮看這架勢都怕他說急了動手打人,趕忙在中間又擋又勸。孟君淮道:「謝兄您先坐,夕瑤不是不懂事,你好歹聽她把話說完啊!」
玉引也說:「是啊哥,夕瑤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你先別發火,聽她說說到底怎麼想的。」
可話雖這麼說,他們夫妻倆心裏也都默默在想……夕瑤你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麼?
好說歹說地將謝繼清勸着坐下,夕瑤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紅着眼眶張口就道:「我就是想嫁他,我……我喜歡他!」
「你住口!」謝繼清怒喝。
謝夕瑤的火氣也被吼上來了:「他不就是被下了毒身體不好嗎!」
她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胡亂抹了一把又道:「可他有本事有才學,待人也好。他比家裏給我挑的那些人都合我的意!我不在乎他身體怎麼樣!就算我今天嫁給他,明天他人就沒了,我心裏也高興!我為他守一輩子寡我樂意!這比嫁給那些紈絝子弟憋屈一輩子要強得多!」
「謝夕瑤你……」謝繼清一咬牙,嚯地又站起來。正喝茶的玉引立刻放下茶盞又擋到他跟前:「哥你有話好好說。」
轉而又說夕瑤:「夕瑤彆氣你爹,這事咱慢慢商量。」
「沒什麼可商量的,這事不行!」謝繼清斷然道。
「若不行我就終生不嫁!」夕瑤跟他針鋒相對,「要我嫁給你們挑的那些人,我寧可在自己家待一輩子!」
「那謝家就養你一輩子!」謝繼清也不含糊,夕瑤剛把淚忍回去的眼眶又一紅:「你們講不講理啊!」
她嚷完這句話便轉身哭着跑出了書房,玉引連喊了兩聲「夕瑤」都沒把她喊住,餘光瞥見謝繼清要提步去追又伸手按住他:「哥!」
孟君淮也忙過來幫她,邊擋着謝繼清邊皺眉:「謝兄您現在這樣沒法跟夕瑤說話,咱們先坐下來聊聊……」
「沒什麼可聊的!」謝繼清氣得直磨牙,「你們讓開,讓我揍她!這丫頭不管不行了!」
夫妻二人皆目光一凜,迅速地交換了個神色,孟君淮沉聲:「謝兄,您在我這兒胡鬧,我若讓護軍把您扔出去,您面子上不好看吧?」
「你……」謝繼清目呲欲裂,孟君淮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頭:「所以啊,咱好好說話。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們跟夕瑤聊聊,從長計議,行不行?」
這要是在謝府,謝繼清絕不答應他這建議,他就是把夕瑤綁在家裏也得滅了她這念想。可現下在人家的地盤上,這就不由得他硬來。
於是謝繼清強自平息,壓根緊了緊,硬舒出一口氣:「罷了,有勞殿下,我等殿下的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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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繼清走後,玉引帶着人四處找了找,最後在湖邊尋到了夕瑤。
初見她在湖邊時她心弦一提,心說哎嘛這孩子要投湖?仔細看看又定住心。
夕瑤坐在那兒的樣子看起來還挺平靜的,抱着膝背對着她,偶爾抬抬胳膊,似乎是在抹眼淚。
玉引示意旁人在這兒候着,自己走上前去,輕喚了聲:「夕瑤?」
夕瑤轉過頭,果然哭得抽抽噎噎的:「姑母……」
「哎,別哭。」玉引坐到她身邊,伸手攬攬她,「你聽姑母說,婚事是一輩子的事,你不能因為家裏給你挑的人讓你不滿意,就琢磨着嫁給皇長子,這樣賭氣最後只有你自己吃虧。其實你若真沒有滿意的人,一直留在家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爹剛才說謝家養你一輩子,也不全是氣話。」
夕瑤倚在她懷裏,一邊聽她說,一邊眼淚又漫了出來。
她忽然覺得大人們怎麼都這樣?他們挑的人她不喜歡,就是她眼光高;可她挑的人他們不滿意,就是她賭氣?
沉默了良久之後,她委屈得有點聲嘶:「可我真的喜歡皇長子殿下……」
玉引一怔。
「我近來一直在想他,從他打算選皇子妃之前,我就在想他。」她抹了把眼淚,「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他特別好,過年進宮那次又覺得他待我也特別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待所有姑娘都這樣,可我總在想如果不是呢?如果他也喜歡我呢?所以我想去宮裏試試看,如果他挑中我便證明我是對的!如果他不挑我……我再也不想他就是了!」
「夕瑤……」玉引在震驚中回了回身,伸手一扶她的雙肩,直視着她道,「你可別犯糊塗,你要知道他如果真選了你,那便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可他選了你也不能證明你就是對的啊!他也可能只是想選一個家世才學容貌都說得過去的貴女當皇子妃,與喜不喜歡你未必有關。」
夕瑤怔然,心知她這樣說也是有道理的,可怔然過後還是帶着幾分迷離道:「可我喜歡他啊……」
玉引:「……」
她好似明白了,現下在夕瑤心裏,一邊在祈盼皇長子也喜歡她,一邊又在對自己說就算他不喜歡也不要緊,反正她是喜歡他的。
簡而言之她就是想守着皇長子。因為心裏有了他,原就看不上那些紈絝子弟的她現下更看不上別人了。
「夕瑤你……」玉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夕瑤心裏無助得很,抽泣着埋進她懷裏:「我忘不了他,我一閉眼就是那天他在亭子裏跟我說話的畫面!姑母您勸勸我爹好不好……讓我去試試看!如果我能做他的妻子,不論三十年五十年、十年二十年,還是一年兩年……甚至一天兩天我都開心!要我守寡我不怕,要我殉葬我都認了,所有的後果我自己一力承擔,姑母您能不能勸勸我爹……」
「……你這孩子。」玉引無奈喟嘆。
她自問了解哥哥,知道他疼這個女兒疼得緊,覺得在他那裏應該是說不通的。
尤其是什麼「就算要殉葬都認了」這樣的話,她真敢跟哥哥說,哥哥就真敢殺過來再跟夕瑤拍一次桌子。
可是,夕瑤也很堅定。話說到這個份上,她都沒法再說夕瑤是一時衝動或者是在賭氣了。
她願意相信這份感情是真的,但是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