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山面前,謝小滿看着那張介紹信一般的紙被丟在自己腳下,冷靜的看了他一眼。
喬山並沒有多餘的動作,明明坐在那裏,卻仿佛居高臨下的對着謝小滿冷笑。如果謝小滿彎腰去撿那張薄薄的紙,就如同對着喬山一揖到地。
一揖到地是個很簡單的禮數,對長輩對老者,即便做上一百次都無所謂。可是謝小滿看着對方那令人厭惡的嘴臉,想到了一些千年之後的夢境裏,曾經遇到過的東西,所以她有些憤怒。
不平則鳴,又何況是憤怒?
謝小滿看着喬山,隨手畫了一張引風符,想讓那張薄薄的紙飄到自己手中。
喬山也正在看着她,這時見到謝小滿的動作,嗤笑出聲,放在書案下方的手微動,同樣是一張引風符施發出來。
「你要記住,這裏是從宗院,並不是你們的山門。在這種地方,沒有人會讓着你這種小師妹!」喬山冷笑着施法,將那張薄薄的紙吹回。
泛着淡黃色的紙張懸在半空,被兩面夾擊的風吹的渾身亂顫,嘩啦啦的作響。
謝小滿微微皺眉,從指尖逼出更多的靈力,紙張遍如同收到了磁鐵吸引的鐵塊,有些緩慢卻又堅定的移向謝小滿所在的地方。
「小小年紀有這樣的修為,倒也並非俗物。但在我從宗院,你還是莫要驕傲的好,否則想要碾壓你、能夠碾壓你的人,多如星辰!」喬山目光變冷,手上也一同發力,重新將紙張移回了原本停滯的地方。
而且這一回,他並沒有止步於此,再度施加靈力,將紙張吸引過來。
只是,修為如他,至此腦門上也浸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謝小滿仍舊安靜,她不明白喬山話中的意思。是把自己當成了別人,還是以為自己是某個門派的天之驕子。
不過,不管是什麼樣的情形,他的話都足夠刺耳。足夠讓人火大。
有火就要撲滅,只是事到如今,謝小滿的臉色也已經微微變白。
雖說喬山的修為並不比自己強大多少,可是在這種單純靈力消耗的比拼中,多一絲便足矣。
謝小滿抿了抿微乾的嘴唇。知道自己體力的靈力已經接近空虛,如果再這樣相持下去,首先狼狽倒地的,定然是她自己。
可是,難道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遭遇,惹人心塞的話語,就這樣算了?
不,她謝小滿可不是這樣的人!
舔了舔嘴唇,謝小滿想到了什麼,看着喬山的雙眼。嘿嘿一笑。
喬山被這笑容弄得有些莫不到頭腦,只好理解為她是在垂死掙扎,於是居高臨下的開口:「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們這種某某山門走出來的子弟,一個個眼高於頂,明明是在世間行走,卻半分都不講世間的規矩。我從宗院可不是那種能夠任你胡鬧的地方!不管你在山門中是如何囂張跋扈,在這裏,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做人!」
說罷,喬山拼上了所有的靈力。奮力激發引風符,紙張快速向他掠去,眼看着就要重新落回到書案上。
反觀謝小滿,她的面色微白。雙目卻愈發明亮起來。
她並不着急調動體內更多的靈力,而是將左手伸進懷中,摸出了厚厚一沓符篆,衝着喬山晃了晃。
「看來,你真的準備跟我死磕到底了?」謝小滿咧嘴一笑,不緊不慢的從中翻找出一張引風符來。衝着紙張所在的方向就貼了過去。
紙張被瞬間符篆的能力激發,向謝小滿這裏傾斜了幾寸,又在喬山的努力下緩緩引了回「正軌」。
但是,喬山的身體也開始微微搖晃,似乎已經接近了極限。
「真是抱歉,我這個的修為雖然不怎麼樣,但是之前為了一些事情,所以準備了不少符篆。」
謝小滿微微一笑,手上不停,一張接連一張的引風符就這樣拍了過去。
她這些符篆威力雖然不大,卻禁不住數量足夠多,就算是拿爆米花砸人,只要數量夠多,也會造成一定的紅腫傷害,更何況,符篆總要比爆米花強些。
紙張再無懸念,隨着一張張引風符的拍出,愈發堅決的向着謝小滿這裏移來。
喬山面色慘白,汗水低落,雙目也沒有了之前的光彩。他有些憤怒,已經預測到了自己會失敗的結局,卻仍舊沒有放棄。
「老喬,別鬧了,這麼大年歲了,怎麼還是這麼大的氣性呢!」
一直在睡覺的人終於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嘆息,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忽的出現在了謝小滿與喬山的中間,施施然的伸出手,將那張漂浮在半空中的紙拿了下來。
他二十餘歲的年紀,穿着一身寬大的袍袖,露出了一大片的前胸,頭髮披散着,乍看起來,不像是什麼修行者,反倒像是在山水間放歌的名士,頗有幾分風流氣度。
雖然喬山的年紀比他大了一倍,可招呼喬山的時候,他並沒什麼恭謹的意思,更像是在與一個老友閒聊。
將紙張拿到眼皮底下看,男子不禁啞然失笑:「呵,十等行走。老喬,雖說你一直對山門出來的修行者有偏見,可是如此打壓,是不是太過明顯了?喂,小丫頭,你也是的,一個晚輩,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做尊老愛幼的麼?你是哪個山門出來的?出門在外,就算是有山門的師父師兄們做靠山,也該明白什麼叫謙遜,什麼叫做遮掩鋒芒。否則,以你這個脾氣,要是真的惹了事情,你的師父師兄們想要幫你擦屁股,一時間怕是都干不過來了。」
男子雖然是在說教訓的話語,語氣倒十分溫和,謝小滿微微撇嘴,並沒有多說什麼。
她也的確沒有與其爭執的能力,剛才與喬山的對抗,幾乎消耗了她體內百分之九十的靈力,想要完全恢復,恐怕要等到明日。
「多謝。」謝小滿伸出手,就要去拿男子手中的紙張。
男子微微挑眉,收了手:「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你是哪個山門的子弟?看你在符篆上頗有造詣,是北面的萬符宗,還是南邊的明字門?」
「都不是。」謝小滿微蹙了眉頭,「我不是什麼山門子弟,只是個散修罷了。」
男子聞言一愣,猶自在喘息的喬山也瞬間呆住,不明就裏的看着謝小滿。
「那你方才……為何還要與老喬比拼?你也聽到了,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只是對山門出來的修行者有些看法而已。你又不是其中之一。」男子不解反問。
謝小滿皺眉道:「他說那些話之前就已經動手了,既然都開打了,難道還要半路逃掉麼?再說……」謝小滿看了喬山一眼,開口的話明明是一句大實話,這時候卻顯得驕傲又不羈,「我知道,自己打得過他。」
喬山聞言,臉色更白。也不知到底是因為自己打輸了這一場,還是因為這些事情的起因,不過是一場誤會。
他張張口,想要說些抱歉之類的話,可年紀如他,面對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終究未發一言。
「再說了,我最開始生氣,僅僅是因為你們太沒有公德心,太不給面子而已。我進門的時候,很客氣的問話問了兩遍,卻沒有人理會我。」謝小滿掃視着房中四人,冷笑一聲,「我不喜歡你們這種氛圍,更不喜歡你們對待人的方式。所以你們既然想要打架,我自然會奉陪。」
一句話,將方才稍稍挽回的緩和再度打破,甚至還將其餘幾人牽扯了進去。
喬山與另外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了。
站在身旁的男子抱起膀子,饒有興致的偏頭打量她,嘴角帶着一絲笑意:「有點意思,從宗院這種地方,很多年沒有來過你這樣的人了。」
「多謝誇獎。」謝小滿聳了聳肩。
「這不是誇獎,」男子也聳了聳肩,「我只是感嘆於你的無知無畏而已。說白了,就是在感嘆於你的愚蠢。」
「多謝。」謝小滿並沒有再生氣,她頂着一張微白的面孔,抬起在陽光下雀斑有些明顯的臉,向男子伸出手,「請把那張鑒書給我。」
「十等行走而已,以你的修為能力,最起碼應該是六等。這張鑒書,你真的要?」
「你能幫我改成六等行走麼?」謝小滿平靜的發問。
男子搖頭笑道:「以你方才的表現,和現在對我直呼『你』這個字,恐怕不能。」
「那就請把鑒書交給我。」謝小滿將手掌向前伸了伸。
男子啞然,沒想會得到這樣一個答覆。
有點意思。
「我叫柳川,你可以叫我老柳,也可以叫我川哥,但是不要指着我的鼻子叫我的名字,否則我會生氣。」男子微眯着眼睛,兩隻手指夾着鑒書,遞到謝小滿手中,「如果我生氣了,會很難收場的。」
這是一句很惡俗也很容易令人無視的話,可是不知為什麼,謝小滿卻相信了,而且認為自己應該相信。
柳川身上散發着一種氣味兒,當然不是幾天不洗澡產生的污濁,而是一種淡淡的血腥氣,很危險的味道。
她看着那雙微眯的眼睛,接過鑒書,微微點頭。
「多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