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事情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眨了眨眼睛,只見左右兩邊的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我回頭一看,鑰匙已經插在門上了,周圍環境也如之前一樣。
那女鬼,為什麼會忽然跑了?等等,不對勁,剛才,就在那女鬼要害我的那一刻,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低沉冗長的,那女鬼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叫了一聲,什麼,陰兵巡街?
我眉頭緊皺,雖然剛從鬼門關里逃生出來,但是好奇心還是大過了恐懼。我從樓梯跑了下去,跑出樓房,四周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見。
我正在尋找,不知從何處又傳來了那低沉的聲音。我仔細一聽,竟然是在唱歌:
三更九夜哭啼郎,魂飛魄走心惶惶,
走陽道,逛陰街,
山也蒼茫,水也蒼茫,
任爾富貴與命長,
嘿,喚一聲你命門喪,
呔,叫兩句你運不長,
地上地下隨我走,
入了十殿不回頭。
……
這歌聲時遠時近,有時清楚,有時模糊。說來也怪,這聲音明明低沉的幾乎聽不到了,但我聽到耳朵里,卻忍不住跟着一起哼,哼了兩句,感覺不對勁,趕緊閉嘴。
怎麼回事,怎麼感覺這歌在哪裏聽過一樣,毫無旋律,卻讓我覺得朗朗上口。我呆了呆,忍不住跟着聲音走過去。走出了小區,過了路口,一眼就看到了在小巷裏的那女鬼。
那女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很害怕的樣子。在她的身後,站着一個穿着純黑色衣服的男人,那衣服將他整個人都給罩住了。他很瘦很瘦,手裏握着一杆細長的棍子,另一隻手裏,牽着一條繩子,繩子拖在身後,竟然纏着一個個模糊不清的人。
對,就是模糊不清的人。
那繩子差不多纏了七八個人,全都是朦朦朧朧的,能看出是個人的形體,但卻不知道為什麼,渾身好像都繞着一種氣體,有種霧裏開花的感覺。
那女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忽的轉身飛出,還沒飛出多少距離,那黑衣男人揮動手裏長棍,正中女鬼身上。女鬼哀嚎一聲,匍匐在地,顫抖不停。黑衣男子握着長棍,一下下打在地上的女鬼身上,女鬼痛苦叫聲不停,尖銳異常,扎進我耳朵里,讓人心頭一揪。
我站在路邊,周圍是車水馬龍,這小巷弄里,那黑衣人正在一下一下抽打着那女鬼。過往的行人沒有一個人看到,難道,真的只有我能看到麼?
我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幕,女鬼慘叫的聲音不時傳來,讓我心頭大亂。只見那黑衣男子打着打着,女鬼的身形也開始跟着變得模糊了,好像籠上了一層薄紗。但女鬼悽慘的嚎叫聲依舊不絕於耳。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忍心,正要上去,肩膀忽的一疼,已經被人抓住。我回頭看去,只見張天生站在我背後,正笑嘻嘻望着前面。我一愣,說:「你怎麼在這兒?」
他看着我笑:「房間裏空調壞了,天太熱,我出來逛逛街。」
我哼了一聲,說:「精神病院也會讓一個神經病隨便亂出門麼?」
張天生說:「不一樣,我是院裏的知道麼,就是有特權,懂吧?」
我懶得理他的神經病,耳邊還是傳來那女鬼悽厲的叫聲。張天生笑道:「這女鬼也是咎由自取,被打得陰氣四散,變回散魂,已經算是輕的懲罰了,就算是打得魂飛魄散,也是正常。」
我頓時心裏來氣,忍不住說:「神經病,是個人看到這一幕都會心軟的吧,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張天生笑着說:「好意思,我是神經病,又不是人。」
我哼了一聲,說:「就算是鬼又怎麼了?那女鬼也是當人的時候被男人騙了,死了還要受這種苦,她最後也沒害了我,那黑衣人為什麼還要打她?而且,而且還打得這麼狠!」
我天生不能看弱者被欺凌,眼前這一幕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直接跑過去,站在巷弄口,說:「行了行了,你打她幹什麼?沒看到她痛苦的要死嗎?」
那黑衣人手上長棍停下,抬起頭來看看我,然後又揮棍子繼續打。我頓時惱了,叫道:「說你呢,幹什麼呢?我是警察!你給我舉起手來!」
一句話剛說完,黑衣人的長棍子忽的伸了過來,正對我的腦門,離我只有幾厘米的距離。那細長的棍子上傳來冰涼的氣息,讓我眉頭忍不住擰緊。
那黑袍子下面,亮起兩個猩紅小點,詭異陰森。黑袍下傳來低沉聲音:「你能看到我?」
張天生就在我背後,我也就有了些底氣,說:「我怎麼就不能看到你了?你,你也算是鬼,是吧,你,那鬼何必為難鬼呢?」
黑衣人桀桀怪笑,聲音很尖,笑聲過後,話音又很低沉:「你說我是鬼?嘿嘿,真是巧了,出來轉一圈,也能遇到你這種人。來,讓我看看,你這種人到底有什麼不同!」
話音剛落,黑衣人手上一動,細長的棍子朝着我額頭直直戳來。
就在這時,張天生後發先至,飄然落在我身前,右手伸出,直接將我面前的棍子握在手裏。黑衣人沉聲說:「又來一個?不是鬼,是人,嘿!」
他叫了一聲就要抽回長棍,但卻被張天生牢牢攢在手裏。張天生笑道:「你來是執行公務的,可別做了其他事兒,要是影響了陰陽平衡,可就不好了。」
黑衣人微微一頓,冷冷說:「你是誰?」
張天生笑道:「我姓張,名字就不說了。」
黑衣人沉默一下,緩緩說:「你姓張?你是平間的人?哼,你是要插手我的事情麼?」
張天生笑道:「我可沒想插手你的事兒,不過你是陰兵長,該做什麼事兒,不該做什麼事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說着手上一松,那黑衣人收回長棍,手上繩子抖出一個花來,將地上的女鬼套住,然後往後一扯,那女鬼也排排站在黑衣人身後。
黑衣人看着張天生說:「哼,平間,哼,平間。」說了兩句,轉身走去,只是一步,就直接消失在眼前。
我呆了呆,往前走了走,說:「他們,怎麼過得牆,穿過去了麼?」
張天生走了過來,笑着說:「穿過去幹嘛?他是下去了,又不是過去了。」
「下去?」我低頭看看腳下,說:「下到哪裏去?」
張天生嘿嘿一笑,說:「哪裏去?當然是重重森羅之下,幽幽鬼門關內。」
我一愣,說:「你不是要跟我說,去了陰曹地府吧?」
「否則還能是哪裏?」張天生說:「那黑衣人是地府的陰兵,而且還是個陰兵長。地府陰兵,每晚都會出現大地之上,週遊四方,拘遊魂野鬼,索生死之魂。那女鬼早就死了,早就該去地府報道,自己不自覺,今晚正好被這個陰兵巡街撞上,被散魂棒打得成了散魂,帶回地府報道去了。」
我臉色一白,張天生拍着我肩膀笑道:「你倒是挺厲害呀,人家陰兵巡街,你也敢攔,要不是我在的話,那陰兵很有可能直接帶你去下面轉一轉了,我看你是嫌命太長了,是吧安太平?」
我悵然若失,嘆了口氣,說:「地府,這世界上,原來真的有,真的有地府啊,那女鬼犯了錯,是不是會被地府懲罰?」
「其實我了解過這女鬼,生前不過是個被男人拋棄的可憐女人,死後又害了那男人,但積怨還是太深,一直在人世間晃蕩。這下算是撞上了。」張天生一邊說一邊點頭:「也該被抓走了,再不走,就要影響陰陽平衡了。」
我一愣,有些氣惱:「你早就知道這個女鬼的存在了?難道你不覺得她可憐麼,你那麼有本事,怎麼不幫幫她?」
張天生嘿嘿一笑,說:「我幫她?我一個人,為什麼要幫鬼?」
「你就沒點同情心?」我翻了翻白眼。
張天生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爛好人,嘿嘿,那女鬼本來還要害死你的,你現在還為她着想。嘖嘖,不錯呀安太平,不過她犯錯在先,我沒收了她就算不錯的了。如果下次遇到這樣的事兒,你想幫她,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告訴你。」
我脫口而出:「什麼辦法?」
張天生嘿嘿一笑,說:「簡單,你拜我為師,跟我學,到時候這些遊魂野鬼,全都在你掌控之中,你想幫就幫,不想幫就算了。就算地府的人,也要畏你三分。」
「有這麼厲害?」我哼了一聲,說:「對了,之前我聽那柳樹里的鬼說你是平間的人,剛才那個什麼,什麼陰兵,也說你是平間的人,平間是哪裏,是平間市還是平間縣?我們這裏好像沒有平間這個名字啊。」
張天生嘿嘿一笑,抬起頭來望着夜空,神色略微有些茫然。他頓了一下,說:「平間,既不是市也不是縣。俗語裏說,地上人畜所居之地叫陽間,地下鬼魂所在之地叫陰間。在這兩者之間,另有一處地方,就叫平間,取意平行陰陽兩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