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辛梅玉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不過,那望天石看上去蠻近的。其實要上去,卻要從堡外繞一大段路。粗粗算一下,也要有十幾里地。」
「不算遠,難得心情好嘛。」方見笑嘻嘻說道。
「有你這個帥哥相陪。別說十幾里,就是幾千里也不在話下啊。」辛梅玉瞟了他一眼。
「互相陪……」方見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兩人來到側院,取了一輛馬車出來。也不找人趕車,方見直接充當車夫。在辛梅玉指引下,二人悄悄出了堡門,向着望天石方向駛去。
「這望天石左近,可有堡中的人員看守?」清風拂面,令人心曠神怡。方見腦子裏盤算着,又向辛梅玉問道。
「望天石下面,有一個小村落。」辛梅玉把馬車的帘子夾在旁邊的車體上,方便跟方見說話:「村子裏住的,是金虹堡中的一些老人。他們算是在那裏頤養天年,一切供給都由堡里提供。尋常人來了,他們不會允許上去的。」
果然,巨大青石仿佛一隻噬人的猛獸般蟄伏在黑夜中。下面是一個十幾棟房舍組成的小小村落,正好擋在青石下的狹窄入口。再往旁邊,就是高達十幾丈的突出崖壁。即使輕身功夫極高的好手,也難以攀援而上。
天色已晚,村中的屋子裏都點起了燈火。馬車停在村前,就有花白的頭顱從窗口望過來。看是辛梅玉,腦袋嗖的一下縮了回去,然後就沒有人理會了。
「堂堂堡主駕臨,怎麼也不出來接一下?」方見扶着辛梅玉下了車,奇怪的問道。
「住在這裏的,都是老字輩。」辛梅玉苦笑一聲:「輩分比老夫人都老。我見了他們都要恭敬行禮,他們不出來,就是給我面子了。」
「這樣。」方見點頭。兩人也不驚擾別人,將馬車放在村口。沿着窄窄的小道向上而行,不一會兒就來到瞭望天石頂。
這是一塊方圓數十丈的平坦山岩。石面光滑如鏡,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有人精心打磨過一般。方見二人來到岩邊向下望去,便見點點燈火閃爍,無數的房舍如精巧模型般排列在半圓形的山谷之中,整齊的道路穿插其中。整個建築群起伏有致,錯落相間。在近處可能無法發現,在高處一望,便覺得一股逼人的氣勢撲面而來。即使是普通人,都能覺察到所有建築的羅列,仿佛蘊含着高深的至理。
辛梅玉衣襟飄飄。站在岩邊,用手撩起被清風吹落的青絲。嬌媚的身影在月光映射下飄飄蕩蕩,仿佛就要隨風飄去的謫仙。方見一眼瞥見,不由被這美景吸引,一下呆住了。
「幹什麼,呆呆的像只傻鵝一般?」辛梅玉回頭,伸手在方見臉前晃了晃。
「呃…」方見清醒過來,尷尬的摸摸鼻子:「沒事。被姐姐的風姿折服,所以一時有些失態了。」
說完,他不再說話。眼睛看着山谷中的房屋排列,腦中飛快的運轉。一絲明悟湧上心頭,仿佛一隻巨大的榔頭,在他腦中狠狠的轟了一記,將塵封記憶中的一塊藩籬打碎。
辛梅玉見他臉色凝重一言不發,好像看出什麼玄虛。不由心中一顫,不敢打斷他的思緒。
方見也不說話,來到望天石的邊緣一撩衣襟,盤腿坐了下來。他坐下時的方向,正對着金虹堡中軸線的盡頭,卻是那黑乎乎的密林深處的神秘所在。
方見正襟危坐,五心朝天。左手的拇指指尖掐在中指第一指節處,右手拇指指尖正對掌心。待姿勢擺好,他心中默念一篇前世瀏覽過的、幾乎遺忘在腦海深處的奇特功法。慢慢的,丹田中一絲真氣按照奇特的螺旋方式旋轉起來,最終形成了一條極細但無比清晰、輕輕跳動的神秘軌跡。
軌跡一旦形成,立刻有第二條真氣攀援而上,在它的旁邊凝聚。直到最後形成了九條同樣的軌跡後,沸騰的真氣方才安靜了下來。此時,九條真氣以一種玄妙的組合方式首尾相連,在方見的丹田中形成一個二尺見方的鏤空氣團。
九條真氣運轉不休,不時有銀色的星輝從真氣中溢出,落向氣團的中心。星輝越落越多,循着特有的規律在氣團中漂浮。不知過了多久,竟然形成了一個微縮版的燦爛星海!
辛梅玉站在不遠處觀望,看方見在循着一種特定的功法在運功。雖然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麼事情,但依然下意識的警惕看着四周,默默為他護法。
方見身體漸漸泛起一絲幾乎不能覺察的淡淡銀輝。銀輝越來越盛,在月光映射下,仿佛給方見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膜。
異變突生。
望天石下,金虹堡中。月光照射下,從路面到建築,都被月光鍍上了一層青光。倏然,在幾乎不可覺察的瞬間,所有暴露在空氣中的物體表面都有一絲奇特的光芒閃過。異變稍縱即逝,讓身處其中的人們不約而同的感覺到自己身邊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仔細去看,又沒有什麼異常。
蟄伏在陰暗大殿中七名以奇特方式圍坐、正在默默練功的老人,突然身體同時一震,驚異的睜開了微閉的雙目。他們在黑暗中彼此看看,又不約而同的看向瞭望天石的方向。雖然有森森大殿阻隔,他們卻都感應到了一團銀光在那裏靜靜的閃爍。
「莫非是……」坐在眾人中心的白髮老者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再看看。」待眾人心緒稍定,那團銀光又如同剛才出現一般,突兀的消失了。一切都恢復了平靜,與往常再無兩樣。
遠處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片刻間就到了門口。穆老夫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眾位護法,可曾感覺到剛才的異常?」
白髮老者沉聲問道:「馬上調查一下,今日何人去瞭望天石。」
「是。」一陣輕微騷動後,外面靜了下來。又過了盞茶工夫,一陣語聲交流後,穆老夫人聲音響起:「傍晚時分,梅玉帶着方似玉出堡,說是去瞭望天石看風景。」
「果然如此!」白髮老者輕噓了一口氣:「你去吧,沒什麼大礙。等他們回來後,你詳細問問梅玉在那裏發生了什麼。方似玉此人,要以上賓待之。在你的權限範圍內,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是。」穆老夫人微微有些驚異,但還是慎重的答應下來。
望天石上。辛梅玉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同,但一時又說不出來。突然看見方見身上覆蓋着的銀輝倏然斂去,又恢復了正常的模樣。此時,方見身形未動,卻抬起左手,從腰間的荷包內掏出一把碧綠的玉籌。他兩手抬到胸前,呈團抱之姿。九條玉籌突然從手心飄起,懸浮在他兩手之間。仿佛被一根根的絲線牽引一般,輕快的跳動起來。
方見十指微動。在肉眼無法覺察的高速之下,已經憑空虛點了無數次。在辛梅玉眼中,他卻只是十指輕搖,仿佛在追逐着玉籌的軌跡。辛梅玉也是精於算計之人,看見他的眼珠在微闔的眼皮下快速轉動,便知他在在進行着某種龐雜的計算。
許久之後,玉籌的跳動緩慢起來,漸漸的停在半空中。一滴汗水輕輕的滑下了方見的額頭,未到眉間,已經被蒸發得乾乾靜靜。
「唰!」方見手腕一翻,九根玉籌落在左掌之中。他把玉籌裝回荷包,慢慢睜開雙眼。
「你怎麼樣了?」辛梅玉向前緊走兩步,關切問道。
「來扶我一把。」方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剛才動用了幾乎無法掌控的秘法,差不多把精力都耗盡了。」
辛梅玉快步上起,用雙臂把方見扶了起來。方見輕輕的依在她身上,口中說道:「讓我靠會兒,站着都有些吃力了。」
辛梅玉緊緊扶住方見的腰板,整個身體幾乎鍥入到他的影子裏:「先不要說話,等恢復一點再說。」
兩人靜靜的依偎着。一種特殊的情愫慢慢的發酵,在月光下散播開來。
「你知道嗎?」辛梅玉靠在方見懷中,在濃得能將人融化的月光中,自語一般的呢噥:「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經累得快要崩潰了。當年我青春年少時,便因智計無雙被冠以天才之名。自十八歲嫁到段家開始,便接掌了段家的所有生意。十多年來殫精竭慮,雖然創出了偌大的家業,卻已經累得透支了。」
「正峰被人害死,不啻於在負重的駑馬身上又加上了壓垮它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緊緊的抓住方見的衣襟:「雖然我的心已經累垮了,可是還要撐着。很多時候,當我奔波在各處八方求援、處處碰壁的時候,感覺自己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是你,給了我無邊黑暗中的一束光明。」她的額頭緊緊的頂在方見胸前,這樣方見就看不到她的表情:「當你替我趕走在周圍騷擾的那些蒼蠅的時候,我雖然表情平靜,其實心裏已經哭得稀里嘩啦。莫非是上天垂憐,在山窮水盡的時候,突然給了我一個的天大驚喜?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你拉過來。就算是飛蛾撲火,我也認了。當你答應幫我的時候,你知道我的心裏有多歡喜嗎?明明知道把你拉上金虹堡這艘船,有可能給你帶來極大的困擾,甚至劫難。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是不是太卑鄙了?我心裏糾結,又勸慰自己,一定要給你任何可能做到的補償。」
「不管怎麼講,我這輩子算是欠你的,估計怎麼也還不清了。」辛梅玉暗自擦擦淚水:「反正也不怕你笑話。我心裏,真的喜歡你。」
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擔,她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