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斌恭敬施禮:「剛才堡主講到方先生武力高強。但是斌兒看方先生年紀尚輕,跟斌兒倒是差不多,所以頗有疑惑。斌兒不才,近來武功倒是有所長進。想要跟方先生請教一番,請祖母應允。」
「斌兒!」原來站在他旁邊的一位中年婦人臉色發白,顯是嚇的不輕。她急忙對着段斌說道:「斌兒,你不要胡鬧了!這裏是大人們商量正事的地方,你趕快回來!」
辛梅玉奇怪的看了段斌一眼。這孩子是她看着長大的,因為父親早逝,在堡中經常受其他孩子欺負。因此自己對他多有回護,與他的母親也關係甚好。只是不知這孩子,今天為何突兀的要出來攪場。
想到此處,她語氣溫和的向段斌說道:「斌兒,今天我們在商量要事,你先回去。等來日方先生在堡中住下,你要再想和他切磋,卻有的是機會。」
「堡主。」段斌眼神閃爍,顯然頗為猶豫。思忖再三,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方先生剛到堡中,恐怕很多人對他還不了解。斌兒就拋磚引玉,跟方先生對上一場,也能讓大家看看方先生的絕學。想必看過之後,很多人也不會再鼓譟了。請堡主恩准。」
段正德心中詫異:「這老七的孩子,以前一直對自己頗為不滿。現在怎麼突然跳出來向方似玉挑戰,莫非想要幫自己不成?」
「這……」辛梅玉驚疑的看看段斌,又將臉轉向了老夫人。
穆老夫人微微想了一下,和顏問向方見:「方小兄弟,你怎麼說?」
「這個嘛……」方見假裝在那裏猶豫考慮。馬梅、孟英交換了一下眼色,用憐憫的目光看向了段斌:「真有不信邪的,居然主動跟方見撩撥。方見這個戰鬥狂人,估計正在努力平復心中的喜悅,不想讓它溢於言表吧?」
果然。方見裝模作樣的想了一陣子,當大家等得都快不耐煩的時候,才勉勉強強的說道:「似玉初來乍到,恐怕大家不知道我的底細。這位斌兄弟提這個建議,估計正是堡中很多人心中所想。那我就隨便和斌兄弟比劃兩下吧。」
方見說得理所當然,段斌聽上去卻滿不是那麼回事。他看看方見從容不迫的樣子,心裏湧上了彆扭的情緒:「就不能稍微客氣一點?你跟我一樣年紀輕輕,裝什麼大尾巴狼!」
老夫人想了一下,說道:「那就請方小兄弟指點一下我家的後輩吧。比試中間請千萬手下留情,不要傷着了他。」
段斌心頭更加彆扭了。只是聽老夫人已經應允比武,也不再多言。他回身在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柄寶劍來到場心,對着方見說道:「請方先生指教。」
眾人紛紛後退,給兩人讓出比試的空間。段正德心中思緒起伏,暗地裏向段斌母親鐵心藍看去。鐵心藍看到他的目光,臉上一紅。急忙移開了視線,把目光落在自己兒子的身上。
「臭娘們兒,回頭再跟你算賬!」段正德心中暗罵一聲,也把目光投向場中。
「不知方先生要用什麼兵刃?」段斌看着方見負手站在那裏,開言問道。
「既然你用劍,那我也用劍好了。」方見想了想,回身在兵器架子上同樣拿起一把長劍,來到場中。
段斌臉色漲紅,屈辱感湧上心頭。他眼珠轉了一下,強笑着向方見說道:「方先生。既然是比試,我們是否拿出些彩頭來賭鬥才好。」
「賭鬥?」方見奇怪的問道:「你想怎樣?」
「不如這樣。」段斌想了想:「我們就用輸贏來打個賭。要是我輸了,以後便做方先生的隨從。但有命令,無不遵從。」
「這樣。」方見笑了:「好吧,那我就接了你的賭注。」
「那方先生的賭注呢?」段斌追問道。
「我要是輸了……」方見想了半天:「那就由你來做這個內務總管怎麼樣?」
「內務總管一職,豈是你我能夠用來做賭注的?」段斌一嗮:「如果你輸了,我也不讓你做我的隨從。方先生從哪裏來的,還是回哪裏去吧。金虹堡刀光劍影,萬一方先生有了什麼不測,沒得讓人傷心。」
「斌兒,你言過了!」辛梅玉一聲冷喝,狠狠瞥了段斌一眼。
「好吧,就按你說的。」方見也不在意。把長劍斜斜的擎在掌間,抬步站到了段斌的對面。
「承讓!」段斌也不猶豫,身體向前飛縱,長劍直指方見的要害。劍勢展開,如狂風一般向方見籠罩過來。
方見瀟灑從容,揮劍與段斌戰在了一起。
「咦?」金虹堡諸人眼前一亮,都頗感詫異:「這段斌,什麼時候練習了如此高超的劍法?看來這孩子,還真的是有些底氣啊!」
方見身處劍勢籠罩當中,感受更深。他心中暗自嗟嘆:「怪不得這小子敢上來挑釁,原來是胸有丘壑。」
眼睛餘光掃過。看到眾人詫異的神情,他心中一動:「看來,堡中眾人也感到很突然?莫非這小斌子平時隱藏很深,今天是要拿我來揚名立萬?」
事實上,段斌的劍法十分獨特。他的發力,都是在前面劍勢未盡之時,後面的劍招已經發出。這樣一來,顯得出劍的速度極快。一般庸手遇上這樣的劍法,三下兩下便必定慌了手腳,直接落在下風。
同樣。這樣的劍法必定有特殊的施力法門作為支撐,否則這樣的劍招就完全是笑話了。若按照普通的內力來支持,用不了百十招,使劍者必定氣息混亂。不等對方發力,自己首先就要吐血了。
段斌的劍式如同暴風驟雨般衝擊着方見的防線,想要突破他的防禦。方見身法輕逸,如同小舟在水面飄動一般,在快速移動中輕鬆化解每一次攻擊。劍刃相碰的聲音如珠落玉盤,充滿韻律的美感。
方見一面招架,心中還有餘暇評估這套劍法的種種。格擋間,已到斗兩百招開外。方見是專門研究武術招式的,很快就發現了段斌的問題。他現在已經基本掌握了出劍與氣息的配合法門,但是經脈還沒有完全融會貫通。就像一個車隊,擁有了大量的運輸車輛,運力基本可以達到需求。但是由於缺乏一套調度法則,使得整個運輸的組織顯得有些凌亂,經常出現失控的局面。三百招之後,方見已經找到了二十多個劍招中的破綻,隨時可以將段斌拿下。
他心念一動:「這段斌倒是個劍術的苗子,心術也還不壞。不如發發好心,將他成全一番罷了!」
此時,正好段斌一劍向自己中路攻來。方見身形微動,手中劍勢一引,已經站到段斌身側。段斌第二劍順勢攻來,方見劍鋒在他的劍身微微一彈,已經讓他的手臂向上抬起,腋下出現一個破綻。破綻一出,段斌手中劍柄向下一挫,撞向方見劍身,依然把這個破綻補了回來,同時攻向方見肋下。
破綻無處不在。敵人無法攻破,便不成其為破綻。
天下劍法,無快不破。這是獨孤九劍的至高劍術境界,放到這裏也同樣適用,正是段斌這套劍法的精髓。只是他自己懵懵懂懂,目前的境界尚無法看破而已。
方見引導着他的劍勢,讓他在輾轉騰挪中經脈的運轉遵循一定的法則,逐步的聯通起來。說來簡單,但是知道方見意圖的人,恐怕就要目瞪口呆了。在短短的交鋒過程中掌握對方的劍法精髓,同時通過自己引導而讓對方的劍法產生突變,進而使體術整體進階。這是怎樣的境界?
起碼穆夫人和她身後的兩個老者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們驚駭的互相對視了一眼,目不轉睛的看了下去。
這樣又過了數十招,段斌忽然覺得自己的劍勢由原先的簡單求快,開始變得陸陸續續連貫起來。他本是極聰明之人,在劍法一道上有極強的天賦。現在自己的快劍能夠出現連貫的趨勢,讓他又驚又喜。
眾所周知,劍法一快,便追求在快速中傷敵。已經無法顧及自身的套路,只能儘量化繁為簡。就像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修習輕功的人便無法同時修習橫練術一般。此時自己的劍法突然發生了進化,居然能在保持原來的快劍同時,支撐它的經脈開始出現了貫通的趨勢。使得劍術在快之外,又有了一定的連貫性。這是難得的機緣,段斌怎會不知?此時久攻不下的焦灼盡去,倒是恨不得一直這樣的打下去,好多多體味這中間的關竅。
段正德惡狠狠的看着場中的段斌,一股酸味由心底湧出。這個遺腹子,隱藏得太深了!什麼時候居然得到了這樣的劍法,並且修煉有成,火候十足。想想自己的兩個兒子,離段斌的成就相差太遠了。甚至連自己……
他想了一下,不由激靈打個冷戰。如果自己在場上,能不能堅持這麼長的時間不落敗?
千招已過。方見揣摩了一下,今天段斌能夠達到的程度已經遠出乎自己意料了。見好就收吧,否則對方一旦脫力,一場大病便免不了。是否會傷害根本,造成功力的下降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方見手中寶劍在段斌劍脊上一拍。便聽得「啪」的一聲,段斌手中的寶劍居然被他拍成了兩截!
段斌劍勢一時收納不住,挺着劍鋒就向方見刺過來,電光火石之間便刺到了方見的咽喉。方見右手將長劍收到身後,左手伸出食指中指,在劍鋒離喉嚨一公分距離的時候,已將斷劍穩穩的夾在指間!
段斌下意識的向回施力,想要把斷劍收回。幾次三番,斷劍夾在方見指間紋絲不動。此時段斌渾身酸痛,先前支撐他的一口氣再也挺不住,頹然放開了武器。
「啪啪啪……」一陣鼓掌聲從前面傳來,原來是穆老夫人在輕輕拍手:「真是精彩!沒想到我段家,還有這樣出眾的子弟!能夠隱忍不發,努力自我突破,直到關鍵時刻一飛沖天。這樣的孩子,不愧是我段家的後代!」
段斌滿臉羞愧,跪倒在地向祖母叩頭:「祖母在上。斌兒落敗丟人現眼,請祖母責罰!」
「不但不罰,還要重賞!」穆老夫人爽朗一笑:「要是我段家的後代都有你這份資質和耐性,那我金虹堡他日必屹立于楓雲之巔!從今以後,你排在段家第三代頭一位。所有日常用度加倍,有權旁聽家族機要事務。」
段斌如同被雷轟一般,半天沒有從突如其來的驚喜中回過神來。
穆老夫人看他模樣,不由一笑:「你還在為自己沒有戰勝方先生而愧疚是嗎?方先生這樣的俊傑,跟你不是一個層次的。有雄心壯志當然不錯,但是自不量力就不好了。」
說完,穆老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了方見一眼:「現在方先生做我金虹堡內務總管,還有不服氣的沒有?」
眾人皆沉默不語,不敢再出來挑釁。現場之中能夠勝過段斌的已經為數不多,想要跟戰勝段斌的方見為敵,還沒有人愚蠢到這種程度。
段斌站起身,來到方見面前施禮道:「願賭服輸,今後我就是你的屬下。但有差遣,莫不服從!」
他不能理解穆老夫人的意思,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履行自己的諾言。
「嗯。」方見點頭看看他,也不推辭:「你先回去好好將息,但不可躺倒睡覺。要緩緩運轉功法,直到身體隱患盡去。等身體好透了,再來找我。」
「斌兒,我們走吧。」鐵心藍排眾而出,伸手扶住梁斌。向方見點頭致意後,母子二人緩緩從側門出去了。
「好。」辛梅玉笑了起來:「那我們就去赴宴吧。到了席上,我再向方總管介紹我金虹堡中的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