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方見來到椅子上坐下,拿過請帖看了起來。
「呵呵。」片刻便已看畢,方見隨手把請帖扔在桌子上:「反應還挺快。請帖是何時送過來的?」
「黃昏時分由霍震的侄子霍雷親自送過來的。」馬梅說道:「見我們都不在,便讓李福轉達。請你明日務必到府赴宴,說有要事稟報。」
「馬叔叔他們拿到刑部公文,便馬不停蹄奔慶州而來。」方見淡淡說道:「沒想到相差區區半日工夫,霍府就得到消息而且做出了應對之策。」
「應該是魏家的人脈。」孟英猜測道:「畢竟魏家已經與霍震拴到了一條繩子上,要是霍震倒霉,魏竹亭也跑不了。」
「那你明天去不去?」馬梅問道。
「怎麼能不去呢?」方見笑了:「霍家知道我要重審此案,也必定要跟他們打交道。在雙方沒有撕破臉皮之前,這樣的場合我不能不去。而且我斷定,到時魏竹亭也必定會出現在霍家。」
「那你準備如何應對呢,方大明白?」馬梅調侃道:「總得有個態度。」
「先看看霍震如何出招。」方見還是一副穩穩噹噹的模樣:「我猜他們無非兩招而已。一是拉攏,讓我為他們斡旋。二是讓步,給我一個從寬處置的台階。」
「霍震有幾個女兒?」馬梅警惕起來:「不要再來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戲。」
「你可真有想像力。」方見笑了:「這一招要郎情妾意才行,不會貿然使出來的。」
「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有句話叫狗急跳牆嗎?」馬梅不放心的說道:「我決定了,明晚我陪你一起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霍震的女兒不好意思出來。」
方見哭笑不得:「你這一招,有點太淺顯了吧?」
「管他幼稚不幼稚,能辦事就行。」馬梅不為所動:「就這麼定了。」
「你一個人去恐怕力道不夠。」孟英滿臉深沉的說道:「為保險起見,我決定跟你們一起去。」
「這是鬧哪樣啊?」方見木然的看着兩人:「人一多,好多私下交易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這有什麼?當這麼大官,誰沒有兩個紅顏知己啊。」孟英不以為然的說道:「大不了我們犧牲一點,讓霍震覺得我們已經是那種關係了。一般情況下,男人們更喜歡在有小秘的場合下商量私密的事情。」
「你還挺上道。」方見無奈的看着孟英:「懂的挺多。」
「需要那麼多小秘嗎?」馬梅有點不樂意。
「小秘多,不是顯得老闆上檔次嘛。」孟英笑嘻嘻的答道:「我覺得,還要多帶護衛。要防止霍家狗急跳牆,把方見黑到霍家出不來。」
「這就有點扯了吧。」方見苦着臉看着兩人。
「我覺得孟英說的很好啊。」馬梅迅速與孟英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帶上十個八個護衛,那多有范兒啊。」
「好吧好吧。」方見實在不願意在這些有的沒的事情上糾纏:「你們決定吧。明天一早就派兩個人到羅家村去,在那裏盯着。既然霍家已經得到了消息,我估計最晚明天早上,他們就會做出一些反制措施。如果他們敢用暴力威脅,那就以刑司衙門的身份出面干預。務必要把鄉親們的積極性保護好,一旦他們再受到傷害,對我們的信譽是巨大的傷害。」
「我讓趙威、錢武兩個去。」馬梅說道:「以他們的身手和辦事能力,估計會把事情辦好的。」
「中午過後,孟英再指派一個人去拿鄉親們收集的證據。除帶回證據外,把那邊的整體情況了解清楚報回來。」方見說道。
「好。」
局勢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巨鹿原上已經風起雲湧。連帶慶州的官場都隨之震盪起來。一片風聲鶴唳,所有人都感覺到暴風雨道來前的壓抑氣氛。
下午,孟英派去取證據的差役帶着一個碩大的包袱返回刑司衙門,並帶回了巨鹿原的最新形勢。
聽說已經定讞的糧案又有了新的轉機,整個巨鹿原都沸騰了。方見走後不久,羅家村的人便派出了十幾路人馬,到原上的各個村子裏與各村的族長聯絡。
很快,巨鹿原的民眾就開始了有組織的串聯。不得不說,群眾的創造力是無窮的。他們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定好了聯絡方式、工作分工,甚至防止消息泄露的細節。在黑暗的籠罩下,巨鹿原徹夜未眠。
到了第二天早上,霍家的莊子發生了異動。一大早,幾匹快馬便飛馳而來,直接進了莊子。過了不多久,霍家的所有管事、莊丁都發動了起來。他們三五成群的從莊裏出來,進入了各個村莊。根據莊丁的籍貫,每個人都分配了具體的任務。一是探聽原上民眾的動向,二是儘可能做些工作,讓民眾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要亂說亂動。從慶州府里來的高層則攜帶着大筆的銀錢,專門拜訪了涉及糧案的羅海、石群、羅能等幾戶人家。
莊丁懷揣着霍家發下的特殊津貼,熱情勃發的一頭鑽進了村子。他們驚奇的發現,村子裏靜悄悄的,街上根本看不到幾個人。隨便敲開一家的門,便會惹來睡眼蓬鬆的主人的憤怒:「這大清早的,還沒有睡一會兒呢,怎麼就來報喪!」
莊丁看看日上三竿的天空,欲哭無淚。他們哪裏知道,忙碌了一夜的村民們,確實沒有睡上一會兒呢。
來到羅海、石群家的高層,同樣碰了一鼻子灰。這幾家都是冷冷淡淡,既不情緒激動、吵吵鬧鬧,也不熱情接待,只是婉拒了霍家補償的意願。霍家人面面相覷,感覺一拳頭打進了棉花里,有一種使錯力氣的難受感覺。
到了中午,霍家的各路人馬懵懵懂懂的返回農莊,到這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透着詭異。
此時,躲在暗處觀察的趙威二人才來到羅海家。聽了各處報來的消息,兩人不由失笑,暗暗佩服理刑大人的料事如神。
黃昏轉瞬即到。
方見依舊穿着日常的衣服,無語的站在馬梅、孟英面前:「拜託,我們是去赴宴,又不是去喝花酒。用得着把妝化成這樣嗎?」
馬梅得意一笑:「我們主要是想把你的品味給亮出來。估計霍震看完之後,有女兒也不敢介紹給你了。」
「還有,這首飾…」方見呲呲牙:「用得着把壓箱底的寶貝都亮出來嗎?」
他指指孟英腰帶上懸掛的一顆寶珠:「你這是去炫富嗎?把我送給你的夜明珠當掛飾用。是害怕晚上路黑崴腳,拿它用來照路的?」
「我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孟英振振有詞的說道:「你看我這身,上上下下沒個一百萬都配不出來。看見我這一身,他霍震十萬八萬的好意思拿出來嗎?」
「這顆珠子是方見送給你的?」馬梅腦袋狐疑的探了過來:「你怎麼沒跟我說過?他為什麼要送你珠子,你給他做什麼事了,他這麼大方?」
「不就是那次追捕任行之的時候,誤打誤撞掉進一個古墓。」孟英推開馬梅的頭:「你那時候不是受傷了嗎?被送回縣裏療傷不在現場。後來的事你不都知道了,得到的東西都讓你跟寶郡主兩個瓜分了。」
「沒想到你平時老老實實的,居然黑下這麼好的東西。」馬梅艷羨的要撫摸珠子,被孟英一把推開:「別裝了,你黑了多少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
「不把東西分光,等着方見送相好的嗎?」馬梅嘻嘻一笑。
「走了!」方見無語,掩面走出屋門,到牆角哭去了。
「呃…」霍震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看着左右攙扶着方見,仿佛怕他摔倒一般的兩個移動金庫,乾笑道:「方大人,老朽早想請大人光臨寒舍向大人請益,只是大人事忙,今日能賞臉光臨,我霍家蓬蓽生輝啊!」
「霍老先生真是太客氣了!」方見背着手看着霍家高大的門樓和延綿無邊的廣廈,感慨道:「如果你這裏是蓬蓽的話,我的衙門就是狗窩了。」
「你才是狗呢。」馬梅掐了方見一把:「連話都不會說。」
「這兩位是…」霍震得了空子,急忙問道。
「哦。」方見想了一下:「這兩位是一直追隨在我身邊的…紅顏知己。」方見向霍震使了個眼色,一副『你懂的』的樣子。
「哦…」霍震的聲音拐了兩個彎,表示自己徹底明白了。同時抹了一把冷汗,心中暗罵:「這是跟老子炫富來了?就算你有錢,也不用這麼得瑟吧?」
心中想着,卻不敢怠慢。把方見三人請了進去,又讓管家安排方見帶來的衛隊,領他們到旁邊屋中吃茶。
剛到正廳門口,魏竹亭已經迎了出來:「方大人,久違了。」
「魏大人?」方見急忙上前施禮:「你怎麼在這裏?」
「唉。」魏竹亭嘆口氣:「在下的五夫人,就是霍家的小姐。今日帶夫人回家省親,聽說岳父大人請了方大人前來赴宴,自然不能就這麼回去,正好趁此機會感謝一下方大人為我魏家偵辦疑案的盛情。」
「慚愧!」方見大感不好意思:「這都好些天了,貴府的兇案還是沒有偵破。方見正想上門向魏大人請罪呢。」
「哪裏。」魏竹亭上前扶住方見胳膊:「魏某也是刑司出身,怎能不知道一起案件的偵破要費多大工夫?而且府中的雨荷案,僅僅兩天方大人就把案子偵破,連魏某都自慚不如呢。」
「都是下面的人瞎貓碰着死老鼠,算不得什麼本事。」方見連連搖頭:「不過刑司這邊一定會把貴府的案子當作第一要案,不能偵破誓不收兵!」
魏竹亭眼角抖動了一下,打着哈哈把方見引入廳中。一位年輕的麗人站在門內,看見方見進來,上前款款施禮:「賤妾霍靈,拜見方大人。」
魏竹亭手一引:「這是賤內,聽說方大人少年英傑,非要出來見上一面。讓方大人見笑了。」
霍靈輕笑,眼波一轉:「聽說方大人為人英俊灑脫,乃人中之龍。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虛。」
她在馬、孟身上掃了一眼:「聽說方大人尚未婚配,本想把小妹憐兒介紹給方大人。只是方大人已經有了…紅顏知己,只好作罷了。」
「婦道人家,就愛做這些勾當。」魏竹亭笑着請方見上座。兩人爭執一番,終於魏竹亭坐了主位,方見次座,霍震在旁邊作陪。霍靈招呼兩位『紅顏知己』坐下,親切的跟她們攀談起來。
馬、孟二位也是愛演的,便很直白的跟她閒聊一番。讓霍靈這樣的大家閨秀暗皺眉頭,更是斷了給方見介紹對象的念頭。
席間珍饈美味,缸籌交錯,自不必說。霍震本是場面上的人,加之魏竹亭曲意奉承,真是賓主盡歡。
酒到酣處,霍震向方見提起話頭:「家業大了,也有大的難處。家中要是出了惡奴而我們這些主事的又沒有及時發覺,往往會惹出禍事。像前段時間,我霍家就被上千的糧農圍困,差點釀出禍事。」
方見點頭:「這事我知道。多虧魏大人當時處置妥當,才把事情平息下去。要不然事情真要弄大了,或許就是家破人亡的悲慘結果。」
霍震抹了一把冷汗:「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怕。」
「畢竟事情都過去了。以後霍老先生謹慎一些也就是了,沒有必要再耿耿於懷。」方見真摯的說道,演技之高讓在場知情人背後冷颼颼的直冒涼風。
「現在想起來,我對受害的鄉民們還是心懷愧疚。」霍震看着方見誠懇說道:「想要再給他們補償一些。刑司對他們定罪之後,我思來想去總是覺得不妥。雖然他們殺了我家裏兩個人,且不說龐四死有餘辜,這冤冤相報何時了!不知道方大人能不能從中斡旋,把他們的罪名減輕些,也不要讓他們家中的孤兒寡母失了依靠。」
正在此時,後院忽然傳來一陣雜吵之聲,伴隨着叮噹的響聲。霍震臉色一變,對着門外喝道:「怎麼回事?吵吵鬧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