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集市的街道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熱鬧繁華。雖然街上還有一隊隊的士兵在來回巡邏,但是普通居民已經對他們沒有畏懼的心理。與以往不同的是,街上沒有了行蹤鬼祟、面目兇狠的壯漢,多了些跑來跑去嬉戲的小孩子。
店鋪大都恢復了正常的營業。不管是坐商還是行商,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後,各個都拍手稱快。沒有了黑社會壟斷,以後的生意必定會好做許多。有精明的商人,已經考慮要擴大投資規模,在不久的將來大幹一場了。
洪仲、方見、馬梅等人來到鴻運酒樓時,人流已經沒有最初那麼稠密了。人們都知道,明珠礦場已經變天了。既然人民當家作主,那麼就沒有必要這麼急急哄哄的往這裏跑,也要讓人家休息一下吧?要不然怎麼有力氣給大家辦事呢?
而且,明珠集市的規模畢竟有限。經過一天的緊張工作,大部分苦大仇深的冤情已經被專案組收到並做了簡單處理。心放到肚子裏的苦主們,安心的回到自己家中,等着下一步的消息。
「不能放鬆!」聽完大家的匯報,洪仲拍板:「明天公審大會的佈告發出去沒有?」
楚城答道:「早已經貼出去了,民眾反響很強烈。」
「明天要處理的是艷春樓窩案和已經經過定讞的部分簡單的案件。」葉大人說道:「先讓民眾提振一下信心,把打黑的高壓態勢維持下去最重要。不過,」他翻了手中的資料一下:「下面要處理的案子就比較難辦。一部分是不好取證,還有一部分涉及到明珠礦場內部問題,要調查恐怕有難度。」
「我先宣佈一個消息,大家注意保密。」洪仲看看大伙兒,說道:「就在剛才,我們抓住了攜巨款外逃的明珠礦場督運使郎哲,人贓俱獲。現在已經秘密押送到慶雲縣城關押起來了。」
「啊!」大家的語氣,驚訝裏帶着興奮。
「我們可以這麼下結論。」方見發言道:「這回我們的行動,打擊的對象已經全面潰敗,而我們已經勝利在望了。」
他繼續說道:「不過,要拿下最大的那隻大老虎,我們必須先準備充足的證據、收集足夠的證人,還要等一個恰當的機會。不要因為後面的困難和拖延,就放鬆對案件的準備。有句話說的好,復仇是一盤涼菜,只有涼透了,味道才更加鮮美。大家說我說的對不對?」
眾人微微點頭。沒人再把方見當做一個普通少年,而是給予他足夠的尊敬。他的作為,已經自然而然的站到了領袖的位置。這一切這不是別人恩賜的,而是自己贏得的。
一個士兵匆匆走了進來,在方見耳邊耳語了幾句。方見臉上露出了笑容,向着洪仲、馬梅二人打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來了?」馬梅用口型問了一下。
方見點點頭:「我有點急事出去一下,你們繼續吧。孟英,你跟我走。」
「好,大家繼續討論。我也去辦點事,回來再參加。」洪仲也站起身來,去辦自己的事。
「好,那我們繼續。」葉錦軒看看眾人,揮了揮手中的資料。
方見和孟英在士兵帶領下,來到一個小偏房裏。
屋裏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呆呆的坐在桌旁,看着桌上一杯已經涼透的茶水。
聽見有人進來,他猛地一回頭。臉上還蒙着一塊黑紗,讓人來到跟前都看不到他的相貌。
「你扮鬼嚇人啊!就你這幅打扮,怎麼街上巡邏的士兵沒有把你抓起來!」方見被嚇了一跳,氣呼呼的說道。
「我就是被抓回來的,後來我跟他們解釋半天,他們才去找的你。」那人尷尬的說道,同時把臉上的黑紗解了下來。
「我說常大人,」方見來到桌邊坐下,不滿的對常貴民說道:「你正大光明的來,也沒人把你吃了呀!打扮成這幅怪裏怪氣的樣子,你還有點朝廷官員的體統嗎?」
「不是。」常貴民好像被嚇着的樣子:「方大人,我真是給嚇着了。嚇得昨天晚上一眼都沒有合啊,所以今天想來想去,還是來找您談談。」說完,他看了孟英一眼。
「怎麼?不干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難道你手裏也有人命嗎?那誰也幫不了你!」方見冷冰冰的說道:「你看她幹什麼?孟英是專案組的核心成員,有權力參與所有案件。」
「方大人!」常貴民撲通一聲跪倒在方見面前,哭喊起來:「天地良心!我常貴民膽小如鼠,手裏哪會有什麼人命?就是殺雞,也是五六年以前剛來這裏時的事情了!我也是財迷心竅,看別人圖財害命都沒事,想着自己有權力,稍微弄點油水不算什麼,沒想到還是落到了今天這個田地。我願意把所有非法所得都交出來,請大人不要取我的性命!」
「起來起來,把你這身狗皮脫了,看着真是彆扭!」方見嘴裏說着,朝孟英使個眼色:「你把自己的事都交待清楚,我會酌情考慮的。」
孟英拿出一個本子,開始做記錄。
常貴民哆哆嗦嗦的站起來,脫掉外面的斗篷,坐回到桌子旁邊。
「這些年貪污了多少,你心裏有數嗎?」方見直指本心。
「有。」常貴民從懷裏掏出一個破舊的厚本子:「每一筆都記在這上面呢。」
說完,他開始一五一十的交代起來。從第一次收受幾十兩的回扣,到後來在大筆採購上索取數千兩黃金的大事,事無巨細統統記錄在案。
方見和孟英目瞪口呆的聽着常貴民一筆一筆的把自己的貪污賬本曬出來,不由得面面相覷。記錄如此完整,條理如此清晰的貪污賬本,使得方見心裏泛起了惜才的感覺。
「這絕對是一個財務管理的人才呀!」方見心中嘆道。
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常貴民才把自己的事情交代完。
「那這些賬款你還能交還出來多少?」孟英問道。
「全部都在,一分也不少啊。」常貴民哭喪着臉,說道:「我在家裏後院的柴房挖了一個地窖,所有的錢都埋在地窖里,從來都沒有動過。」
「既然不花,」方見瞅了瞅常貴民略顯破舊的長衫:「我看你的生活也很簡樸。那你弄那麼多錢幹什麼?留給兒子嗎?」
「我就一個閨女,十幾年前就嫁出去了。夫家家道殷實,不需要我接濟。」
方見氣得差點跳起來:「那你攢錢的目的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常貴民說出了讓方見差點暈死的話:「好像吧,就是一種習慣。其實我生活挺簡單的,我老婆也是個持家能手。發的薪水完全夠我們花了,我也沒有太多要花錢的地方。像礦上領導們揮霍的毛病,我一點都沒有。可是有時候不弄點錢,就覺得缺點什麼似的。我有時候也特別迷茫,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BT。」方見和孟英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同時冒出了兩個字。
「這樣吧。你在礦上時間也不短了,肯定了解很多內情。尤其是關於胡鼎升的事。你就說說吧,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現,也不是不能給你重新做人的機會。」
常貴民一哆嗦:「大人,這個胡某人是個特別陰險的角色。我跟他共事了這麼多年,也只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他的事我是沒辦法接觸的。雖然看到一些馬腳,但是沒有證據,人家可以說我是憑空捏造。而且,胡這個人好像有特別大的後台,經常有一些神秘人物在他那裏出入,不知在幹什麼事情。」
「沒事,你就隨便說說。我們暫時也處於收集證據階段。沒有重大突破,也不會去動他,當然更不會把你拿出來說事。」方見理解的對常貴民道。
錄完口供,已經快到半夜了。
方見對常貴民道:「你現在就當我們的污點證人。你先暫時回到你的職位上去,把你的工作先做好。同時暗中監視胡的動靜。至於你的贓款,先保存在你那裏,到時候一統交公。至於怎麼處理你,我們商議後再說。要是你有立功表現,至少性命無憂。」
常貴民長出了一口氣,又要給方見施禮。方見把他扶起來,和聲道:「你有空也好好想想,何至於走到這一步。就是放鬆了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和光同塵,自甘墮落。本來你是個無欲無求的人,現在居然成了一個大貪污犯,你說這是何苦呢?」
常貴民差點哭出聲來:「唉。我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你說我這不是個賤骨頭嗎?完全是手欠,現在弄得自己抬不起頭來。」
「好啦!」方見說道:「回去吧,把你的職司干好。好好反省,未必沒有自新之路。」
常貴民佝僂着身子出去了。
方見拿着常貴民留下來的賬本,搖頭說道:「沒想到這礦場裏面油水這麼大!這前後加起來,折算成銀兩,恐怕要有上億之多。要是這常貴民沒有投案自首,一旦被查出來,那肯定是個人頭落地的結局。」
「這些貪官污吏,如果不魚肉百姓,那老百姓的日子得過多好!」孟英跟着方見來到院子裏,看着院子裏月光下婆娑的樹影,感嘆的說道。
「不說好日子,能安穩的過日子都不行。所以對這種拿着國家交給的權力胡作非為的墨吏,要毫不留情的打擊!」一個人插話道。
二人回頭一看,洪仲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接上了孟英的話茬。
「洪大人,事情辦妥當了?」
「嗯,我跟那個副督運使談過了,他非常配合,估計不會出什麼問題了。」洪仲接着問道:「談的怎麼樣?」
「這個倀,簡直就是個極品!」方見哭笑不得的把訊問常貴民的情況說了一下,把洪仲也雷倒了。
「真是混賬!」洪仲搖着頭嘆道。
「對了洪大人,」方見說道:「要是這個常貴民有足夠的立功表現,再把贓款退了,最後要是沒有太大問題,我倒是想用用這個人。我覺得他是走了邪路,但本質還不壞。」
「你呀,」洪仲點點方見:「看來是動了惜才之心。也罷,到事情結束的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