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是第一次來刑司衙門,而且是作為被問訊的人犯,心中的忐忑不言可知。她緊緊的攥着雙手,一隻手絹被擰成了麻花。在這間空蕩蕩的屋子裏已經呆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人來過問。等她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時,門嗞呀一聲開了。
臉色冰冷的孟英大步走了進來,啪的一聲把門合上,來到她的對面坐下。
小翠抬起頭看了孟英一眼,口中問道:「大人,為什麼把我帶到這裏來?我只是個小丫鬟,什麼都沒有做過,什麼都不知道。」
「三夫人和雨荷這兩件案子,你都有重大的嫌疑。」孟英不露聲色的施加壓力:「你是三夫人最貼身的丫鬟。當晚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官差問訊你時,你卻一問三不知。這合理嗎?你到底在為誰隱瞞真相,或者這件案子你根本就參合其中?」
「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小翠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天地良心!三夫人去世那晚我一直和同屋的小丫頭在一起的。一刻都沒有離開,她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要想害人,不一定非要自己動手的。」孟英依然毫不動容:「兇手為什麼恰巧趁樓上沒人的時候去加害三夫人,是不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冤枉!是三夫人嫌我在不方便,才讓我到樓下的。」小翠嚇着了:「以往夫人也經常讓我離開自己一個人呆在樓上的,不信你去問院子裏的丫鬟下人。」
「不方便?」孟英冷哼一聲:「你家三夫人要幹什麼事嫌你在不方便?莫非你想要詆毀主人的清譽?」
「不是!」小翠一下亂了方寸,低頭躲開孟英犀利的眼神:「夫人的事,我不敢亂說。」
「還有雨荷。你明明知道是誰害死了她,卻還要替兇手隱瞞!」孟英又詐了一句。
「我真的不知道啊!」小翠的眼淚嘩的就涌了出來,軟倒在凳子上。
「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孟英見恐嚇已經到位,語氣稍微放緩了一些:「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只要對破案有幫助,相信三夫人和雨荷在九泉有知,必定不會怪罪你的。」
「我……」小翠心理防線崩潰了,一時不知從哪裏談起。
「先說三夫人的事吧。」孟英提示道:「三夫人當晚讓你離開,是想和誰在夜裏相會?」
「啊?」小翠驚疑的看了孟英一眼,不知她怎麼知道三夫人會夜裏與人有約。
「我們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要多的多。」孟英意味深長的看着小翠,不動聲色的說道。
「換一種說法吧,三夫人的情人是誰?」孟英又下猛料。
「啊!」小翠無措的看着孟英,越發覺得她深高莫測。
「我把知道的說出來,不會受到牽連吧?」小翠又不放心的問道。
「只要你沒有參與害人的勾當,我保證你沒有事。」孟英保證道。
猶豫了一陣,小翠才喃喏說道:「小婢貼身侍候夫人,有時候夫人的隱秘事也瞞不過我。每個月總有兩三次,夫人藉口自己心情不好想要一個人呆着,讓我到下面和其他丫頭去睡,又準備些美酒佳肴放在樓上。往往這種時候,三夫人的心情實際上比平時都要好。一次夜裏我睡不着,就一個人悄悄到樓上窺探。當時樓上沒有點燈,我聽到三夫人和一個男人在屋裏談笑飲酒,然後……」
小翠的臉色微紅,見孟英理解了她的意思,繼續說道:「雖然當時屋裏沒有點燈,但是那個男人的聲音我很熟悉,一下就猜到他是誰。」
「他是誰?」孟英微笑着,鼓勵小翠繼續說下去。
「是……三夫人的弟弟徐霖。」小翠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
「他是怎麼進來的,你注意過嗎?」孟英把震驚深藏心底,繼續問道。
「不知道。他好像突然從屋裏冒出來似的,完全沒有預兆。」小翠繼續說道:「後來,我又偷偷看到兩回徐少爺出現在夫人屋裏。結果發現一點規律,就是每次徐少爺白天來看望夫人後,大約晚上就會過來。」
「也就是說,徐霖當晚應該密會三夫人才對。」孟英想了一下,問道。
「嗯。」小翠回憶道:「因為當晚老爺迎娶新夫人,人們都忙到很晚才休息。我害怕人多眼雜夫人那裏出什麼事,所以等安靜下來以後就偷偷上樓瞧瞧。結果屋裏一點聲音都沒有,我猜着沒人在屋裏,所以想進去看看。進屋用燈一照,夫人已經吊在樑上了。當時我極度驚恐,嚇得暈了過去。醒來後因為顧及夫人名聲,也不敢把這些事說出來。」
「嗯。」孟英點點頭:「你仔細回憶一下,還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小翠又仔細回憶了一下:「哦。當晚好像夫人在屋裏看一本賬簿,見我進去就急忙收了起來,好像很重要的樣子。平時家裏的來往賬目,都是管家匯報完事情直接帶走的,夫人從來不會留下來。所以我心中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在意。不知道夫人出事後,賬簿有沒有被找到。」
「賬簿?」孟英眼睛一亮,抓住了這個最重要的關鍵點。
「雨荷的相好是誰?」先把三夫人的事情放到一邊,孟英繼續問道。
「她們都傳着是府里的二管家魏風。」小翠知道隱瞞不住,此時也把知道的秘辛和盤托出:「魏管家借着向三夫人稟報事情的機會經常到院子裏來。他跟雨荷關係好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事沒事就往雨荷屋裏跑。」
「除了魏風,雨荷還跟誰有不一般的關係?」孟英追問道。
小翠驚訝的看看孟英:「這事我還是最近才聽說一點風聲。一次跟雨荷拌嘴,雨荷說我不過是個通房丫頭,自己也不比我差。而且她最近出手十分闊綽,我猜測她可能和府里的哪位老爺有了關係。」
「你家二老爺好像不怎麼聽人說起,說說他的情況吧。」孟英問道。
「二老爺早年便被老太爺送到軍隊效力。現在北方青龍軍團擔任參將,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相當於在外面自立門戶,所以和府里沒有什麼糾葛。」小翠答道。
「雨荷的情人,會是大老爺魏竹亭嗎?」
小翠臉色微紅的肯定道:「不會的。大老爺的行蹤,夫人讓我時刻注意。雨荷和大老爺接觸不多,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只能是三老爺魏雨亭和四老爺魏東亭兩個中的一個了。」孟英問道:「你可有猜測?」
「這個就不知道了。雨荷行事一向機密,而且她住的跟大家都隔開來,所以很難猜測。」小翠實話實說:「只不過三老爺平時比較好色,跟府中好些丫頭都不清不楚,所以我估計他的可能性稍微大些。」
「三夫人跟其他幾位夫人關係怎麼樣?」孟英又問一句。
「我家夫人和二夫人關係比較好。」小翠想想說道:「二夫人性格隨和,比較好接觸。大夫人誰都不理的,四夫人自恃身份,為人冷傲。所以平時二夫人經常過來走動,和我家夫人走的近些。」
「關於這兩件案子,你還能記起別的什麼情況嗎?」孟英又問道。
小翠都要哭了:「我知道的都說了,實在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提供了。」
「好吧。今天我們說的話,你都要保密。無論誰問你今天問訊都談了些什麼,你就說什麼都沒有跟官家說。」孟英囑咐道。
「我知道了。」小翠點頭答應。
這邊剛把小翠送走,馬梅風風火火的進來了:「老孟,我這裏有些突破性的進展。」
「好啊,說說看。」孟英拉着她在桌邊坐了下來。
「昨晚喝過酒的人已經排查出來。整個魏府中主子以下,共有十三人。」馬梅拿資料給孟英看:「又檢查了魏府各處,沒有發現有黃泥的蹤跡。」
「所以,兇手腳上的黃泥應該是從外面帶進來的。」孟英一笑。
「正是。」馬梅繼續說道:「而昨天晚上到府外喝酒的人,經過排查後,只有一個人符合條件。」
「我猜一下他是誰。」孟英制止了馬梅說出那人的名字:「是魏府的二管家魏風,我說的可對?」
馬梅一驚:「你什麼時候能卜會算了,居然能夠猜出嫌疑人的名字。」
孟英笑笑:「我這邊也有突破,小翠剛才提供了很多有用的資料。」說完,她把剛才提審小翠的整個過程複述一遍。
「看來雨荷案,疑點已經集中到魏風一個人身上了。」馬梅一拍桌子:「我們現在必須馬上將魏風控制起來。」
「走吧,我們去向方見匯報一下情況,看他怎麼說。」孟英站起身來,和馬梅一起去後堂請示方見。
夜色晦暗。
靜靜的小院子裏,所有人已經搬空,整個院子一片死寂。只有夜宿在茂密樹冠內的小鳥偶爾發出低低的咕嚕聲,給死寂的院落增添了一絲活氣。
每隔半個時辰,便有一隊巡夜的家丁從門前經過。每走到這個院子前,他們都下意識得繞開半圈,遠遠的走過去,同時低聲的議論幾聲。
待一隊家丁走過不久,一道黑色的身影詭異的出現在院子的圍牆下。他機警的四下看看,見周圍寂靜無人,腳底使勁竄起,左手在牆上微一借力,便柳絮般輕飄飄的落在院心。
來人也不停留,飛快的竄到了雨荷屋子的窗下。用手推開窗欞,狸貓一般嗖的跳進屋裏,沒有發出一聲響動。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黑衣人在翻動什麼東西。片刻工夫,他又從窗子裏跳出來,把窗欞小心的恢復原樣。
事情料理完畢。黑影飄到牆邊,從原路跳了出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大樹上,一道身影輕輕飄下,綴在黑影后面尾隨而去。
「什麼?那人進了四爺魏東亭的院子?」馬梅站起身來,盯着趙威:「你確信沒有搞錯?」
「那哪能搞錯?」趙威一笑:「我搞跟蹤又不是三天兩天了。敵國的偵察兵我都跟不丟,更何況是一個小小蟊賊。」
方見躺在靠椅上摸摸下巴:「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這個娘們,簡直把魏家的男人都睡遍了。也不說給我們帶來多少麻煩。」馬梅無奈的詛咒了兩句。
「不急。」孟英在桌邊抬頭來:「我覺得真相離我們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