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蒼茫,鐵衣驚霜。烽火連天,寒風似刀。落日餘暉下的金海平原瘡痍遍地,朔風凜冽,折戟荒涼。瑟瑟天地,唯有肅殺。
殘月照弓影,戰士臥龍沙,將夜。
無定河邊,火光通明,旌旗如林,有連營百里,宛若龍盤虎踞,氣象森嚴。偶有馬鳴劃破夜空,蕭蕭夜暗,平添幾多寂寥蒼涼,正是東籬三十萬南陽鐵騎紮營所在。
秦嘯天夫婦帶着秦樓兩個孩子疾馳一日,終於在晚間時分尋到此處。
秦嘯天於高空掃了眼連營,遠遠望去,但見中軍大營所在,隱約有白帆大旗迎風獵獵,無比醒目,便如曜日,上書大大的「秦」字,銀鈎鐵畫,殺氣凜然,正是大哥秦煦陽的白帆帥旗。
秦嘯天目光一凝,深深看了眼無比熟悉的帥旗,頓覺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浮上心頭,饒是久經風霜,心下卻也不免有些激動。看了妻子一眼,兩人相視一笑,一家人不待靠近便落了地。
秦煦陽用兵如神,治軍有方,紮營更是奇詭,別看百里連營外表安靜異常,內里卻是戒備森嚴,大有玄妙。但凡真有人敢從天上踏近連營周邊,立時便是天羅地網,任你是涅槃強者,也得含恨九泉。
深知自己大哥的算無遺策,秦嘯天可不敢大意冒險,直入中軍帥帳。不然死在自己大哥手下,可真就成了千古笑話。夫婦兩人帶着孩子規規矩矩從轅門而進。
轅門守衛是六個軍伍悍卒,見識非淺,遠遠便瞧着秦嘯天一家氣質不俗,更有紫韻邪虎從所未見,本就存了十分警惕,一聽秦嘯天報上名號,竟是自家主帥的兄弟,更是心頭一驚,神色間頓時現出無比敬重之色。
無可否認,秦嘯天在軍旅沙場聲名不顯,但在聖域玄者,卻是威名素著。而因為昔年死守南陽之故,在東籬軍伍亦是美名遠揚,多存敬意。但凡說起秦家三郎,無不都是伸出個大拇指,發自內心地贊一句「渾身是膽,槍若游龍」。
這次秦煦陽帶出的三十萬南陽鐵騎,本就是由當年死守南陽的倖存將士為根基發展而來,六個悍卒雖不曾親眼目睹過當年秦嘯天八千鐵騎殺退十萬敵軍,於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的絕世風采,但對其英偉事跡,實在多有耳聞。每每幻想間中,都是忍不住熱血沸騰,心潮激盪。如今眼見真人出現在眼前,自是更多驚奇詫異,頓時有種凡人遇仙般的崇拜,高山仰止。
不過,源於軍令如山,又是沙場之上,六人卻也不敢隨聽隨信,自作主張,直接將秦嘯天一家給放進去。
只見其中一人跑向營中報信,剩下五人卻是悄然將秦嘯天一家圍住,為首伍長客氣地跟秦嘯天攀談起來,真真假假旁敲側擊儘是說些秦嘯天當年堅守南陽之事,又說些自家主帥的過往,試探秦嘯天的底細。
秦嘯天心中瞭然,倒是無甚介意,離家多年,也想知道些王朝宗族之事,兩人倒是說笑甚歡。
如此,不過片刻,但聽營中遠遠傳來人聲嘈雜,轉眼一眾將士蜂擁而出。但見為首一人一襲白袍如雪,英武非凡,約莫四十左右年紀,丰神俊朗,劍眉虎目,凜然有威,與秦嘯天頗有幾分相像,正是三十萬南陽鐵騎主帥,大哥秦煦陽,親迎了出來。
一見轅門口的秦嘯天,自家三弟,秦煦陽一愣,頓時面露驚喜之色,連忙快步上前,暢懷大笑道:「我的好三弟,你可算回來了。可讓大哥想念的緊啊。」
秦嘯天亦是驚喜難抑,連忙迎上前去。眼見大哥風采依舊,不減當年,滿心歡喜。一別經年,多遭磨難,再見親人,在秦嘯天恍如隔世,百味雜陳,着實心酸。心神激盪下,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眼眶一紅,差點都掉下淚來,迎上大哥有些哽咽道:「大哥,小弟也想你想的好苦。」
兄弟兩人把臂相交,緊緊相握,頓時一種血脈相連的親情縈繞胸膛心間,都是激動難言,喜不自勝。
秦煦陽神色間滿是愛惜,將弟弟仔仔細細瞧了一遍,樣貌沒變,倒是比當年離家之時穩重成熟的多了,頗有些感慨笑道:「還好還好,沒有瘦了。好傢夥,你這一走就十多年,連個音信都沒有,可讓我和父親他們擔憂的緊。很好,很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走,先隨大哥入營,給我的好三弟接風洗塵。今夜你我兄弟要秉燭夜談,給大哥好好說說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何事,連個家書也顧不上回,害大哥牽掛多年。若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定不輕饒。」
秦嘯天心下一酸,滿是愧疚,強抑情感,笑着點了點頭道:「自當與大哥說明一切。」
說話間,卻是鬆開大哥的臂膀,將身後的妻子離芸引見給大哥道:「大哥,這是你弟妹,芸兒。」看着離芸笑道:「芸兒,快來見過大哥。」
秦煦陽早便看見了離芸和秦樓兩個孩子,心下已然有所了悟,既聽三弟介紹,再無疑慮。打量了離芸一眼,見離芸品貌端莊,雍容華貴,儀態萬方,如畫中人,暗贊一聲「好一位絕世驚艷的美麗女子,三弟當真好眼光,好福氣,不錯,不錯」,頓時笑道:「好好好,原來三弟久不歸鄉,是有弟妹這般的絕世佳人相伴,樂不思蜀啊。」
離芸面色微紅,對着秦煦陽福了一禮,莞爾笑道:「大哥說笑了。小妹離芸見過大哥。以前常聽嘯天說起,大哥文韜武略皆非凡俗,乃是兵家最有望成聖之人,世間難得的奇男子,今日一見,果真是人中龍鳳,令小妹欽服。」撫了撫雪蝶的腦袋,笑道:「樓兒雪兒,還不快拜見你們大伯。」
秦樓點了點頭,對着秦煦陽抱拳一禮,雪蝶有樣學樣,卻學了個四不像,可愛的不行,兩人一起問道:「侄兒(雪兒)見過大伯。」
頓時惹得眾人忍俊不禁,笑了出來。秦煦陽好笑地點了點頭,撫了撫秦樓的頭頂,將雪蝶從地上舉起,抱在懷中,朗笑道:「好好好,好俊俏的兩個小人兒。雪兒是吧,讓大伯好好看看,怎麼這麼可愛。」
小丫頭嘻嘻一笑,也不怕生,眉開眼笑道:「那是當然,雪兒可是爹爹娘親的寶呢,哥哥也得讓着人家,當然可愛嘍。大伯臉上有頭髮哎。」說着,確是頗感好奇的去摸秦煦陽臉上的胡茬。
秦煦陽啞然失笑,好笑地揉了揉小丫頭腦袋,大笑道:「那可不是頭髮,我們雪兒可是認錯了哦。」
又對着秦嘯天夫婦道:「三弟,弟妹,我們就別在這裏喝西北風了,先去帳里再說。看你們一路風塵,想來還沒有吃過飯吧,大哥讓人烤一隻全羊,給兩個小傢伙嘗嘗鮮。」
雪蝶歡呼一聲,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環着秦煦陽脖子開心笑道:「是啊是啊,大伯真好,雪兒都快餓壞了呢。」
眾人失笑,說笑着往營中帥帳走去。因為昔年堅守南陽的緣故,南陽鐵騎中的將領雖多了不少新的面孔,在秦嘯天卻還是多有熟識,一路上自與眾人談笑不斷,互道別情。
只因知道三弟一家一路勞苦,進帳之前,秦煦陽確是驅散了眾將,只帶着兒子秦龍與秦嘯天一家入帳接風。
和父親一般,秦龍亦是一襲白袍,英姿勃發,十五六的少年跟着父親征戰沙場,卻絲毫不見風霜之苦,反倒是精神抖擻,滿臉剛毅,雙目炯炯有神,舉止自有一番氣度,頗有大將之風。
秋夜霜寒,有火盆的緣故,帳中卻甚是溫暖。聊作洗漱後,待吃過鮮美的烤全羊,雪蝶也心滿意足的砸了咂嘴,打了個飽嗝。知道多年不見,丈夫和大哥有許多話要說,十有八九是徹夜長談,又有帶着秦樓趁夜煉魂的想法,離芸確是跟兩人說了聲,自帶着秦樓雪蝶離開帥帳。在秦龍引路下來到不遠處的營帳,將雪蝶哄睡着後,又托秦龍稍加看護,離芸便帶着秦樓和紫韻邪虎離開大營,徑往黑暗天際掠去。
蒼穹如墨,殘月淒清,蕭風暗逐,天地多蒼涼。
離芸帶着秦樓一路急掠,來到平原一處山丘之上。放眼四望,萬籟俱寂,寒風刺骨,漆黑一片,森森然杳無人跡。
「好了,就在這裏吧。樓兒你只管安心攝魂,娘親就在一旁幫你護法。」
秦樓點了點頭,掃了眼夜空,摸了摸紫韻邪虎的虎頭,方盤坐虎背之上,凝神修煉起來。
紫韻邪虎一聲低吼,驀然身上紫韻神紋閃爍不停,片刻流轉周身,與此同時,隨着邪虎琥珀色的雙目越發透明,豎在其額頭的驚心血線竟也血光大盛,便如血海即將噴薄而出,着實動人心魄。漸漸的,只見血線於白虎額頭一陣蠕動,轉眼竟於紫韻邪虎的額頭現出第三隻眼睛,血魂靈目。
隨着血魂靈目出現,但見血光瀰漫,越發濃郁,竟是漫捲四野,漸漸凝成實質,片刻間竟於山丘之上幻化出一片滔天血海,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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