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無非聞言驚愣,若是變成了植物人,活不活死不死的,那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難道沒有什麼辦法讓她醒過來了嗎?」
「有。」醫生思考良久後吐出這句話。
「什麼方法?」顧禾堯追問。
「必須給她更強的刺激,這種以毒攻毒並不是很好的辦法,但卻是目前我們唯一能做的。」
「什麼刺激?」鄭無非覺得醫生的話異常難懂。
「這個就要問你們了。以你們對病人的了解,什麼樣的事情,什麼樣的人最能刺激她直接醒來?好好想想吧。」醫生說完便離開了。
這是一個大難題,而醫生卻無能為力。
顧禾堯和鄭無非相望,無言沉默。
***
實驗室內,在顧禾堯出去之前,顧禾梨臉上淚水滑落,在手術台上大力掙扎。
她用儘自己全身的力氣向顧禾堯質問。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自己的孩子?!」這是顧禾梨想說的話,可是她嘴上貼着膠布,最終她說出來的便是,「唔唔唔,唔……!」
顧禾堯聽到她發出的動靜,神情不僅沒有心虛,更沒有一絲愧疚,好像他幹的不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慢慢走着逼近她,將她嘴巴上的膠布撕掉,顧禾梨終於能夠開口講話。
「不過是一個成型的胚胎,你激動什麼。」顧禾堯不以為然,「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還可以再懷一個。」
「你混蛋!」顧禾梨幾乎是一字一字,惡狠狠地擠出這一句話。
顧禾梨以為顧禾堯會生氣,會憤怒,更會因為她的話而受傷,可是顧禾堯依舊那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嘴角甚至上揚了一些,帶着他少有的笑意。
那樣的笑意,仿佛顧禾梨是站在舞台上張牙舞爪的小丑,而他是坐在底下對她不屑一顧的觀眾。
而後,他什麼都沒說,轉身似要離開。
顧禾梨急了,「你就這樣走了嗎?!」
縱使到這個地步,她內心深處依舊不甘心。
她始終不願意相信,哥哥會這樣對待她們的孩子,哥哥會做這樣的事情。
她寧願騙自己,眼前這個男人只是長了一副跟哥哥一模一樣的面孔罷了,他並不是顧禾堯。顧禾堯是冷,可他不是沒心沒肺,心狠手辣。
男人聞言頓住腳步,稍稍側身冷眼看着她。
「被你這樣一提醒,還真有話要跟你說。」
顧禾梨以為他回心轉意了,帶着期冀看向他。
「下個月是我和何箏的婚禮,請帖我就不給了,你想來的話便直接來,我們,隨時歡迎你。」
顧禾梨完全沒想到,顧禾堯竟然會說出更傷她心的話。
即便他殺了他們的孩子,她還是總有理由可以找,可以為他開脫。而她這樣做的原因,便是相信,顧禾堯是愛她的,正如她那樣深愛顧禾堯一樣。
可是……可是……
他竟然要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了,而且他的結婚對象還是她無比熟悉的何箏!
顧禾梨覺得自己的心被生生撕碎,支離破碎得再也修復不了了。
痛到極致,顧禾梨的情緒中只剩憤怒。
「顧禾堯,你知不知道,重婚是違法的。」
「關於這件事情,我也忘記告訴你了。離婚證放在家裏,不,是你家裏。基於我們結婚了一段時間,那套房子就給你了。」
顧禾梨諷刺地笑着:「你還真是大方。」
顧禾堯挑了下眉,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不再和她多廢話,向外走去。
實驗室內的『醫生』們圍上前,解開了束縛着顧禾梨手腳的皮帶子。
顧禾梨想起身,卻用力過度,無力的身子直接從手術台上翻下,摔落在地上,肚子上剛縫合的傷口經過這樣一摔,大量的血液滲了出來。
很快,顧禾梨腹部底下的那片地上,流了整整一灘的血。
「顧……顧禾堯……」顧禾梨不死心地喊着,「哥……哥……哥哥……」
顧禾梨眼睛沖血,望着顧禾堯離去的方向,手向前伸着,嘴巴低聲喊着,她快沒有力氣了……
忽然,剛剛那個『護士』走了過來,狠狠地用腳踩在了顧禾梨的手上,使勁碾了一下。
「別看了,就你這副樣子還配得上顧總裁嘛。」
她的聲音是如此地熟悉,帶着慣有高傲的諷刺語氣。
顧禾梨努力抬高自己的頭去看眼前的這個女人,卻在望見她的面前後,吃驚,但也不完全吃驚。
眼前的人,可不正是一向討厭她,認為她配不上顧禾堯的蘇涼麼。
顧禾梨嘴角一抬,正要反擊的時候,失血的暈眩讓她的身子晃了一晃,隨後倒在了地上。
顧禾堯和何箏大婚的日子。
顧禾梨是一定要去的。
就算是為了去給他們添堵,顧禾梨也必須去。
她不懂,顧禾堯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是不是他有什麼身不由己的苦衷?卻不能告訴她?
她一定要弄個清楚!
就算他真的變心了,她也要看着他和顧箏在一起後,她才會死心。
顧禾堯和何箏的婚禮是在一個藍色天鵝湖前的一大片綠色草地上舉行的,陽光明媚,萬里晴空,飄着朵朵白雲。
前來的賓客眾多,大多數顧禾梨都不認識,估計是何箏的娛樂圈人脈吧。
呵,連婚禮都不放過,拿來討好她的娛樂圈的『朋友』們。
顧禾梨並沒有直接上前,而是坐在最後一排賓客座位上。
或許,女人在愛情中都是愚蠢的。
顧禾梨試圖用自己的存在,來提醒顧禾堯,他們曾經的愛情。希望他能夠幡然醒悟,拋下何箏,和她在一起。
可是顧禾梨錯了,顧禾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以及她火辣辣注視着他的目光。
他只顧着和賓客們交頭接耳地低聲談話,時不時幹個杯,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之後又拿了一杯新酒。
何箏是姍姍來遲的,但她一來,顧禾堯立即拋下所有人,向她迎去。
男俊女美,他們是多麼般配。
不停的讚嘆聲傳入顧禾梨的耳朵,在不知不覺中,她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手掌心,掐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她卻完全沒有感覺。
新郎新娘到齊,婚禮很快便開始了。
顧禾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冷靜地坐着,聽完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說『我願意』。
牧師終於講到了最後一句。
「有誰反對這對新人結為夫妻嗎?」
這句話本來也只是走一下流程,畢竟前面那麼多一大堆的儀式都舉行完畢了,現在自然是不會有人反對的。
然而,全場的人,看着顧禾梨站起,向站在前面的顧禾堯和何箏走去。
在她站起,和顧禾堯視線對上的一瞬間,顧禾梨似乎從顧禾堯的眼睛裏面看到了一絲驚喜,然而驚喜一閃而過。
顧禾梨明白,那是她心中的執念太深,產生的幻覺。
他怎麼可能會因為看到她而驚喜。
顧禾梨忽然踉蹌了一下,顧禾堯正要去扶,何箏示意了他一個眼神,顧禾堯只能控制住自己,逼迫自己冷靜地站着。
冷靜地等着顧禾梨走過來。
好在顧禾梨只是身子不穩,晃了一下,並沒有摔倒,不然她可就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出醜了。
她扶着自己的腦袋,慢慢地向顧禾堯走去,腳步很是虛。
脆弱的身子讓人擔心她仿佛隨時會暈倒。
全場的人都在看着、等着,不知道顧禾梨會做什麼。
顧禾梨用儘自己所有的力氣,走向他,走向此時此刻站在何箏身邊的他。
終於,她站在了他的面前。
顧禾堯和她對視着,他在等她開口講話。
可是,顧禾梨只是靜靜地凝望着他,似乎並沒有開口的打算。顧禾堯也不急,眼神中夾雜着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一抹溫柔。
終於,顧禾堯等到了顧禾梨開口,可她只是微微動了下嘴角,隨後,她倒下了。
顧禾堯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接住了她。
於是,顧禾梨倒在了顧禾堯的懷裏。
「醫生呢!快來醫生!」
坐在賓客席裏面的醫生快速上前,撥開人群,查看暈倒的顧禾梨。
「醫生,怎麼回事?不是說刺激醒了就可以了?為什麼又會暈倒?」
醫生看向顧禾堯,安慰道:「顧先生,您不要着急,讓我先檢查一下。」
醫生拿着小手電,照着,看了看顧禾梨的眼睛。
觀察許久後,「顧先生,請您放心,顧小姐已經醒過來了,只是她身子太虛弱,剛剛又走了幾步路,這才暈倒了。」
「真的?小梨真的醒了?」幸福來得太過於突然,顧禾堯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醫生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顧禾堯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內心深處此時五味雜陳的心情。
是激動,更是安心。
他和鄭無非試了無數種方法來刺激顧禾梨,偏偏就是什麼效果都沒有,顧禾梨依舊躺着,安靜地睡着,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直到,鄭無非說,用另一個女人來刺激顧禾梨。
當時顧禾堯並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然而鄭無非也沒有解釋太多,只讓顧禾堯找一個平時有聯繫,但並不是聯繫特別多特別親密的女人。
而且,這個女人必須是顧禾梨認識的才行。
於是,顧禾堯想到了何箏。
這個有過幾面之緣的女演員。
由她來擔任這個角色,似乎再合適不過了。憑她的演技,應當是不會讓小梨看出破綻的吧?
於是,有了這場假婚禮。
場地是臨時挑的,賓客是隨意找的,連結婚儀式的這些鮮花之類的道具也是路上街邊花店隨便買了一些。
如果仔細看的話,其實顧禾梨會發現,連牧師都是鄭無非假扮的。
當然,他貼了個白色的假鬍子,一時之間倒真有些像模像樣的,令人認不出他原本的模樣。
顧禾梨本來由護士扶着,坐在後排的椅子上。
就在鄭無非念到手上提示詞最後一句的時候,顧禾梨終於有了反應。
只見她閉着眼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着前方走來。
這對於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奇蹟。
顧禾梨眼睛閉着,說明她還在昏迷狀態,又或者說,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她的身體還在沉睡中。
而顧禾堯給的這個刺激太過於強烈,以至於顧禾梨閉着眼睛,都要向着他走去。
顧禾堯是又驚又喜。
忽然,閉着眼的顧禾梨被腳下的紅毯給絆了一下,顧禾堯下意識要去扶,卻被何箏阻止了。若是他這個時候露陷,被顧禾梨發現了,那麼他們這一場可就白演了。
於是,顧禾堯只能硬生生地忍住。
等着小梨她自己一個人走到顧禾堯的面前。
或許是那一絆,給了顧禾梨身體上的刺激,她竟然睜開眼睛了!
顧禾堯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面前。
他想開口說話,可是怕驚擾到她。
只能心情複雜地和她對望着,等待她開口。
就在他以為她要說話的時候,誰知道,她身子一晃,再次暈倒了……
好在,醫生說她醒了,終於沒事了。
顧禾堯抱着顧禾梨回到了病房,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等待她的二度甦醒。
為了加快她醒來,醫生給她打了些營養針,好好地補充這段日子因為無法進食,她愈發空洞的身體。
那是在第三天,一個夕陽火紅的傍晚。
顧禾梨終於睜開了眼睛。
「小梨。」顧禾堯輕聲喊了一聲,顧禾梨聽到了,她慢慢地轉動她僵硬的脖子。
然而,當她看到顧禾堯的時候,她並沒有應聲。
臉上,帶着一絲疏離。
這樣的反應,是顧禾堯意料之外的。
「小梨,我是哥哥。」顧禾堯又說了一句,終於換來了顧禾梨的一點兒反應。
只見她眼睛裏慢慢地蓄滿了淚水,可是就是倔強地不讓淚水流下。
她靜靜地凝望他。
這樣的她,讓顧禾堯心疼。
「和哥哥說說話好不好?」
她失蹤了那麼久,找到她以後又昏迷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刺激得她醒來,卻也只有五分鐘,而後,她再次暈倒。
此刻,她算是完完全全地甦醒了,但,她只是看着他,含着淚,不說話。
「你……你讓我說什麼?!」許久未開口的嗓音沙啞無比,像是喉嚨吞了許多沙子一樣。
「說什麼都好,只要你說話。」
他急需證明,急需肯定,急需安慰,她是真的甦醒了,不會變成植物人了。
顧禾梨嘴角帶上了一抹苦笑。
「那我,祝你和何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怎麼樣?」
顧禾堯聞言愣怔,看她的神情,她的這話並不是開玩笑。
顧禾堯連忙向她解釋,從綁架開始,到現在,這所有事情的一切緣由。
聽到綁架兩個字,顧禾梨的腦子似乎又被重啟一樣。
她想起了她經歷的無數事情,和顧禾堯的婚禮,婚禮上的鄭無非,懷孕,跳樓,再到實驗室,他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她參加他和何箏的婚禮……
這樣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她被綁架之後開始發生的。
而現在,她躺着病床里,聽着顧禾堯將綁架這些話又講給她聽一遍。
她已經無法判斷,難道現在,她還在夢中?
若不是在夢中,為何所有的一切又從綁架之後循環開始了?
如果是夢,那麼眼前的顧禾堯就是假的了。
「你走。」
這是顧禾梨對待顧禾堯真心解釋的第一句回答的話。
「小梨……」顧禾堯不可思議地震驚看着她。
他自認,已經解釋得夠清楚了,為何她還……
「我不想見到你。」這是第二句話。
她的態度如此堅決,因為身子不能動,她便將頭轉向了靠窗的那一邊,不再看他。
顧禾堯大手緊握成拳,死死捏着,微微顫動。
半響。
「好,我走。你好好休息。」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禾堯的心間流過一絲刺痛。
顧禾梨卻像沒事人一樣,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甚至在顧禾堯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她鬆了一口氣,好了,他終於走了。
但顧禾堯走了之後,顧禾梨心中又生了一抹絕望。
就算把他趕走了又怎麼樣,她還是停留在夢境中醒不過來。
連跳樓這種極端的方法她都試過了,她還能怎麼樣?
一連一個星期,顧禾堯都被顧禾梨拒之門外,要送東西吃,東西只能放在門口;要和她說話,也只能站在門口說。
顧禾堯的話也不多,但句句發自肺腑。
對於顧禾梨來說,如果眼前的世界是真的,眼前的顧禾堯是真的,那麼他的這些話,無疑會讓她感動得落淚。
但,她已經不敢相信了。
就是因為之前那些似夢非夢的片段,她投入了太多感情。
以至於,就算此時此時是真實的場景,她也不敢投入過多。生怕,生怕,到最後依舊是夢一場,而她最終還是要失望。
顧禾梨將自己關在病房裏,誰都不見。
顧禾堯心急,只能去找醫生。
醫生嘆了口氣,「這是精神上受到創傷以後的心理問題。除了好好陪着她,關愛她,沒有第二種方式。」
既然受傷了,是心裏受傷,那麼只能用心藥來治。
顧禾堯有些懷疑,自己用來刺激小梨甦醒的方式是不是太過分了,以至於她到現在還不肯接受他,不肯見他,也不肯和他說話。
還是說,她在昏迷的時候,見到的那些幻象,傷害得她太深……
而他,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而已?
顧禾梨每天正常吃飯,她也不尋短見,只是安靜地坐在窗邊,看似在發呆,其實她在認真思考,如何從夢境中醒來。
又或者是,如何分辨夢境或者現實。
然而,這種事情總是當局者迷的,顧禾梨想了許久,想得腦子生疼,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某天醒來,她不再呆在病房裏面,而是到了一個休閒度假的島上。
她以為,她又到了另外一個夢境,但事實上,只是顧禾堯趁着她睡着的時候,帶着她到國外去散散心罷了。
老是一個人悶在病房裏面,沒病也要悶出病來了。
顧禾堯苦惱的是,顧禾梨依舊不和他說話。
她接受他帶着她去海邊散步吹風,也接受他為她精心安排的燭光晚餐……
所有的一切她都全盤接受,可就是不開口,說一句話。
滿意,或者是不滿意,都沒有。
如果說暈倒的時候,她像個植物人。那麼她現在,就像一個會行走的植物人一樣。
顧禾堯沒有和顧禾梨住在同一個房間裏,生怕再刺激她。
這個海島是專門開發用來度假的,但是因為這上面建築的度假小木屋價格極高,大部分人都是望而卻步,因此島上的人並不多雜,很是安靜,適合顧禾梨修養。
顧禾梨像往常一樣,呆在房間裏面,等待着顧禾堯帶她出去。
又或者是,等待着這個夢境的甦醒。
但是,今日等了許久也不見顧禾堯的人,顧禾梨肚子實在是餓了,就算是在夢中,她也不想自己餓着。
於是,她走到顧禾堯住的小木前,抬手敲門……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