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這樣的手術我做不了。」醫生堅定地答覆道:「就算是手術成功,患者之後也未必能躲過排異期,即使躲過了他的生命也有限,三年、五年、七年,或者更短,這些誰都說不準!然,那個捐獻者是個完全健康的嬰兒,兩個多月根本無法承受得起這種大型的手術,更別說之後他將只有一個腎臟來維持生命。」
白霜死死盯着醫生,眼露凶光,她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說:「既然你不願意做這個手術,那我就找其他的醫生來做。」
醫生手拿着資料,搖頭嘆息:「我想即便你找遍了嶸城所有的外科醫生,他們的答案也是跟我一樣。」
聞言,白霜兒覺得突然亮起的希望再次泯滅。
此時的她哪裏會想到別人孩子的生命也是該受到保護,孩子的母親也會撕心裂肺。
似乎一切的良知都已經被蒙蔽。
她冷冷地看了眼醫生,隨即便從椅凳上起身,轉身,擰開了辦公室的門,離開。
站在走廊里,白霜兒雙手扶着窗戶沿,看着窗外,有稀稀落落的病人正在散步
就算是只有兩年,或者是更短,她都想要丁丁好好活着——
思及此,修長的指尖攥得越來越緊。
可是——
如果當他知道這樣做後,另外一個孩子就會有生命危險,他還會願意站在她身邊嗎?
此時,莫寰霆恰好來到了醫院,他見過了陸氏夫妻,知道了白霜兒正在跟主治醫生談話,便循着走廊來到了辦公室那處。
打開辦公室的門,裏面已經無人,回頭望,就看見白霜兒站在窗戶旁,皺着眉頭髮愣。
他走過去,不是親昵的距離,而是離得有點遠,他輕聲問了句,「怎麼了,醫生怎麼說?」
白霜兒似乎被突如其來地聲音震懾到,纖細地背部微微一抖,轉身看過去,眸光涌動着情愫:「霆!如果丁丁真的有不測,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孩子,我是說我和你的孩子,可以嗎?」
「霜兒——」
白霜兒直接打斷還未說完的話語,「霆,不要拒絕我。只要是你的孩子,不管他是什麼樣,就算他真的天生殘缺,我也會愛他,我相信你也會。所以,請你不要拒絕我,至少在這個時候不要拒絕我。」
瞬間,莫寰霆有一刻的頹然,淺灰色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良久後,他道:「走吧!我們去看看丁丁。」
白霜兒垂眸,極力掩去心裏的想法,緩步跟了上去,耳邊不斷盤旋着醫生對她說的話。
莫寰霆見丁丁的情況還算穩定後,便親自開車將陸氏夫婦送到了陸家。
在醫院時,他詢問了主治醫生,給出的結果是半喜半憂。
可是,這樣的結果卻也讓他鬆了一口氣。
坐在寬敞的車裏,他雙手擱在方向盤上,最後一隻手從兜里掏出手機,撥通了遲彥的電話。
「先生——」
「遲彥,幫我做件事。」
「是!您說。」
「告訴她,陸寒煙的孩子在我手裏,後天早上十點就會安排手術。」
「什麼手術?」
「你這樣告訴她就行,她會懂!」
「好!」
就在遲彥滿是疑惑的時候,莫寰霆再次開腔道:「這件事就當是你無意中說漏了嘴,明白嗎?」
「明白——」
說完,莫寰霆直接掐斷了電話,眼前是不斷閃現的斑駁馬路,路上有行人,有疾馳而過的汽車,有藍天白雲、有花、有樹,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隨意。
是他所嚮往的一切!
但是,以後再也不會有陽光,所有的一切都將蒙上灰寂。
向豌,我要看看為了陸寒煙的孩子,你會對我多絕情!
*
遲彥得到了莫寰霆的指示後,便立刻撥通了向豌的手機。
他在電話里說想要請她吃飯,時間就定在明天中午,恰巧向豌也有事要找他,所以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跟遲彥結束通話後,向豌心系陸寒煙,又飛快地去了她所租住的公寓。
站在公寓的門外,她足足敲了五六分鐘的門,都沒人應聲。
隨即,便掏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
她沒有她二伯的手機號碼,所以只能去樓下保安那兒求助,希望他們能一起幫忙。
兩個保安亦是熱心腸,在聽完向豌的話,兩人心下都覺不妙,拔腿狂奔了上去。
在撬開門後,裏面滿屋子的瓦斯味。
向豌頓時嚇傻了,在大腦宕機兩秒後,直接衝進了房間,果然就看見陸寒煙臉色蒼白的躺在那兒。
衝過去,哭着喊着將她從牀上拽下來。
「陸寒煙,你敢死試試,如果你敢死我就學孫悟空大鬧地府——」
「陸寒煙,你他媽的真是沒用,用死解決問題的都是孬種——」
「你是我見過的最不負責任的媽媽,你想過捲毛沒有,想過沒——」
「陸寒煙,不是還有我嗎?我說過的,有我向豌活着的一天,你就不能比我先死——」
「不許死啊!」
「……」
就在這種極致的哭喊與絕望里,幾個人合力將人抬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上,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孱弱不堪,昏迷的人,在旁守候的人。
再堅強,此時亦開始崩潰,向豌不斷拿手抹着淚,目之所及似乎皆是痛苦,那麼微弱的心跳,那麼微弱。
如果她再晚點到呢,再晚點,一分鐘,三十秒,或者是十秒,她就會這麼沒了。
亦是在此時,向豌透過斑駁的眸光看向了她的手,她的手裏緊緊握着一張紙。
顫抖與害怕瞬間交織在向豌的腦海中,她深吸一口氣後,才有足夠的勇氣將她的手掰開,將紙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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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兒,當你看到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香消玉殞了。
你不要難過,更不要為了我哭,其實對我來說死算是解脫。
我都可以想像你罵我的樣子,你肯定會罵我孬種,膽小鬼,大傻瓜,罵吧!罵吧!罵吧!
可是,我真的沒有你那麼堅強!
我不明白就算我不是他們親生,但是他們養了我二十幾年,就算是養了一隻寵物,也會有感情,難道他們就那麼恨我?
其實,我不怪他們。
確實是我害了子琛,是我的任性,是我的執迷不悟,是我的偏執成性。
豌兒,你知道嗎?
我基本每天都會做夢,夢裏都有他,他滿身是血,有時候是在馬路上,有時候是在殯儀館裏,還有的時候是在水裏。
不同的場景,一樣的人,一樣的孤獨落寞。
我捨不得,我怎麼能丟他一個人在冰冷的世界,不可以的!所以我要去陪他。
對於你二伯,我只能說聲抱歉!
對不起!
其實,我和他的時間從來都不是年齡上的二十年,而是我早了,他晚了。
如果,我沒那麼早愛上一個人,而他又不是來得那麼晚,或許——
豌兒,捲毛就拜託給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想方設法保護好捲毛,我也相信你會是一個「好媽媽」,你之前說過的,誰的孩子你都不會要,除非那個孩子是我生的。
我陸寒煙的孩子也就是向豌的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走的那麼輕鬆,卻把爛攤子留給你收拾。
豌兒,你一定要幸福,誰都可以不幸福,向豌一定要幸福!
絕筆:很孬的煙
*
看完信後,向豌最後的眼淚也同時流干。
她不知道是怎麼下的救護車,又是怎麼進了急診室,又怎麼站在搶救室外,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變成了空無。
她望出去的一切都是那麼茫然。
更是有連綿不絕的過往不斷在眼前閃現。
「喂,看你文文弱弱的樣子,倒是挺能打的——」
「你不也是。」
「臥槽!我可是這個學校的女霸王,我文文弱弱?開玩笑——」
「看上去凶神惡煞,其實內心脆弱,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像女霸王。」
「口氣倒是不小,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陸寒煙,寒冷的寒,煙火的煙。你呢?」
「向豌,一心向陽的向,豌豆的豌。」
「我想我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跟我做朋友可是一輩子的,你敢嗎?」
似乎,眼前幻化出了一個人影來,是陸寒煙穿着高中的校服站在她面前。
時光穿梭,仿佛回到了那個夏天,在那個衛生室里。
「跟我做朋友可是一輩子的,你敢嗎?」
「我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