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知道經過多年的歷練,莫岩柏的水性絕不會在沈涼秋之下。
當初少年固然與沈涼秋的武藝懸殊極大,但十三年過去,沈涼秋要操勞軍中事務,武藝就算沒有太過荒廢,但也覺不會有太大的提升,但當初的那個少年十三年來日夜想着復仇,可說是日日苦練,一身功夫,也早已經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
但最重要的卻是水下的廝殺。
在陸地上大殺四方,到了水裏就未必能夠無所不能。
齊寧不敢肯定莫岩柏是否能取勝,但他很清楚,無論誰勝誰負,今日沈涼秋已經是插翅難飛。
這是一場雖然有無數人在觀望的廝殺,卻偏偏無一人看到這二人究竟如何搏鬥,直到海面上泛漸漸泛起殷紅之色,眾人才驚呼起來。
「在那邊!」有人指了過去,其實不用他去指,許多人也都已經看見。
血水越來越多,從水下湧上來的血水在陽光照射下,殷紅而刺眼。
吳達林的小舟在附近不遠,卻並未靠近過去。
齊寧雙眉微緊,片刻之後,猛聽得有人驚呼道:「上來了,上來了!」卻見到水面上已經冒出一個頭來,隨即「嘩啦」一聲響,一人從水中冒出來,齊寧微睜大眼睛,看的分明,從水下冒出來的卻正是莫岩柏。
莫岩柏周身一片血水,卻見得他猛地舉起一隻手來,在他手上,赫然是一顆人頭。
眾人看的分明,都是心下駭然,誰都知道,那顆人頭當然是沈涼秋。
堂堂的東海水師副將,片刻時間之內,已經是身首分離,四下里一片寂靜,誰都不敢說一句話,卻見到莫岩柏身體猛地一歪,竟是緩緩往水下沉去。
韋御江跟在齊寧身邊,已經看出情勢不對,急道:「侯爺,不好!」他也不多想,飛身躍起,縱身一跳,已經跳下海去,四周又是一陣驚呼聲,還沒有鬧清楚是什麼情況,齊寧已經回頭道:「來人,下水救人!」
先前船上的水兵都沒有輕舉妄動,這時候聽得齊寧吩咐,立刻便有數名水兵衝過去,嗖嗖嗖俱都跳進海中,又有兵士準備了繩索丟了下去。
韋御江雖然算不得高手,但拳腳功夫還是通一些,跳進海中,抱住了正要往下沉的莫岩柏,其他水兵簇擁着將莫岩柏推到船邊,又用丟下的繩子綁住了莫岩柏,上面水兵將其拉了上來,有人上前接過,小心翼翼解開繩子,將他放在甲板上,齊寧這時候看得明白,莫岩柏身上有四五處刀傷,其中有一處刀傷直接是捅入了腹部,傷口都在向外流血,莫岩柏臉色蒼白,呼吸微促,但神色卻是異常的平和,見到齊寧在身邊蹲下,唇角竟是顯出一絲笑意:「多謝多謝!」
齊寧神情凝重,吩咐道:「立刻帶他入船艙,幫他止血,船上可有大夫?」
有人應道:「回稟侯爺,船上有人懂得處理傷口,但不是大夫!」
「迅速幫他療傷。」齊寧扯開莫岩柏衣襟,看了看他腹間傷口,這才向莫岩柏道:「應該沒有傷到要害,先止住了血,你不會是死!」
莫岩柏也不多說,只是閉上眼睛,水兵們自然也知道如何應對緊急傷情,小心翼翼抬了莫岩柏進入船艙。
齊寧心知剛才海面上波瀾不驚,但是在海面之下,卻定然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殺,沈涼秋本就不是好對付的角色,莫岩柏自然也是拼死要取沈涼秋性命,雖然取下了沈涼秋首級,但自身卻也是受了重傷。
這時候韋御江等人也都被拉上了戰船,韋御江手裏拎着沈涼秋的首級,上前放在了甲板上,有些官員不敢去看,齊寧卻已經朗聲道:「沈涼秋謀害大都督,親口承認罪行,卻不束手就擒,真相敗露之後,欲要跳海逃遁,莫岩柏勇氣可嘉,下海擒賊,取了奸賊首級,諸位看到的是否和本侯一樣?」
眾人互相瞧了瞧,陳庭第一個道:「侯爺所言極是。沈涼秋人面獸心,不思朝廷厚恩,滿口誹謗朝廷之言,大逆不道,大都督待他猶如兄弟,他卻忘恩負義,謀害大都督,今日侯爺揭穿此人陰謀,他卻毫無悔過之心,想要跳海逃亡!」看了齊寧一眼,才繼續道:「莫岩柏忠勇無雙,奮力搏殺之中,殺死沈涼秋,立下了大功,你們說是不是?」
眾官員這才紛紛道:「正是正是,沈涼秋罪該萬死,莫岩柏功勞卓著,我等都是親眼所見。」
齊寧示意韋御江將沈涼秋首級用東西裹住,這才道:「沈涼秋的首級,要送到京城,交給老侯爺親自過目。陳大人,這裏發生的事情,還有勞你和本侯一起上摺子呈報給朝廷。」
「分內之事,分內之事。」陳庭忙道。
「今日是大都督的海葬儀式,但卻因為真相揭露,耽擱了時辰。」齊寧掃視四周,沉聲道:「但海葬之禮不可再拖延下去,大都督泉下若知道我們是為了找出真兇而耽擱了時辰,也不會怪責我們的。」看向辛賜,問道:「辛將軍,不知你意下如何?」
辛賜看到沈涼秋的首級之後,神色顯得頗有些黯然,也一直沒有吭聲,這時候聽得齊寧問話,立刻道:「一切聽憑侯爺做主。」
「陳大人,海葬儀式的諸般準備其實都已經妥當。」齊寧這才向陳庭道:「就有勞你來主持海葬儀式吧!」
陳庭知道這時候也只有自己合適,拱手稱是。
澹臺炙麟的棺材雖然先前被打開,但吳達林等人看過之後,又迅速封上,陳庭派人過去將釘子重新釘上,爾後將福船上早就準備好的燃油淋在福船的各個角落,隨即號角聲起,事先已經挑選好的弓箭手走上船頭,拿過準備好的火箭,陳庭一聲令下後,弓箭手立時向福船射過去火箭,燃油遇上火箭,立刻燃燒起來,只是片刻間,整條福船就完全籠罩在火焰之中。
眾人看着燃燒的火焰,都是默不作聲,神情肅穆。
烈火之中,整條福船很快往下沉去,等到火焰熄滅,海面上只有一些燒黑的浮木在飄動。
辛賜長嘆一聲,這才向齊寧使了個眼色,齊寧心領神會,兩人一前一後往船艙過去,其他人也都不敢靠近,入艙之後,辛賜徑自帶着齊寧到了一間艙室內,關上艙門,這才拱手道:「末將代老侯爺謝過侯爺!」
「辛將軍,我是奉旨前來調查此案,找到真兇,也算是不負皇上和老侯爺的期望。」齊寧嘆道:「只是大都督死在宵小之手,實在令人悲憤惋惜。」
「侯爺,末將說的並非此事。」辛賜凝視着齊寧:「末將是謝您保全了澹臺家的聲譽。」
「辛將軍的意思是?」
「那艘船上出現的女人,是世子夫人。」辛賜神情凝重:「末將一眼便瞧了出來,少夫人已經死了!」
齊寧輕點頭道:「辛將軍看錯了,那不是少夫人,少夫人因為大都督過世,自盡追隨大都督而去,方才大都督夫婦的遺體都已經海葬,所以少夫人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辛賜目中顯出感激之色,忽地向齊寧深深一禮,不發一言。
「辛將軍,接下來你的擔子比誰都重。」齊寧正色道:「大都督過世,沈涼秋伏誅,東海水師群龍無首,一切都要你將這副擔子挑起來。」
「在朝廷另有旨意之前,末將定會讓東海水師太平無事。」辛賜肅然道。
齊寧微微頷首,道:「除此之外,有兩樁事情我現在可以和你說明白。今日辛將軍配合我揭露了真相,我很是感激!」
「應該感激的是末將,是澹臺家。」辛賜苦笑道:「侯爺昨日秘密找到我,告之今日謀害大都督的真兇會自露馬腳,只需要末將配合一番,末將自然是遵從您的意思。」搖了搖頭,苦笑道:「雖然末將之前也對沈涼秋有過一絲懷疑,但末將真的不希望今日是這樣一個結果。」
「辛將軍的心情,我能體會。」齊寧道:「沈涼秋自幼在澹臺家長大,可他卻墮落成如此模樣,實在!」
「老侯爺若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恐怕心中也很是難受。」辛賜搖頭道:「這一切本不該發生,可它卻偏偏發生了。」
齊寧猶豫一下,問道:「辛將軍,沈將軍跳海之前,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不知你可還記得?」
「侯爺說的是哪句話?」
「他說用不了太久,我會知道最後的真相。」齊寧目光銳利,雙眉微鎖:「這最後的真相,又是什麼意思?難道今日我們揭露出來的真相,並非最後的真相?」
辛賜正色道:「原來侯爺也注意到這句話,不錯,他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末將心中也很是好奇!」頓了一頓,才道:「沈涼秋似乎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坦白,他在隱瞞着一件大事。」
「正是。」齊寧頷首道:「只可惜他已經死了,他說的最後真相,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