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這一箭犀利無比,刺破空氣,直往蕭紹宗襲過去,眼見得便要射中蕭紹宗,卻見到蕭紹宗一揮手,那支箭矢便偏了方向,射進旁邊一名兵士身體。
齊寧心下微驚,暗想這蕭紹宗的功力果然不弱,又見到他穿過人群,已經到得城下,城頭的將士接到命令,不再對城下射箭,蕭紹宗十分輕鬆到了城下,身形掠起,已經到得雲梯之上,隨即如同沖天鼠一般,踩着雲梯瞬間便攀上了城頭。
玄武營全線後撤,蕭紹宗卻逆向而行,孤身一人攀上城頭,齊寧實在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麼意圖。
蕭紹宗一上城頭,羽林營將士先是一怔,隨即四周眾將士紛紛向蕭紹宗沖了過去。
蕭紹宗卻是探手抓住一名靠得最近的兵士,提着那兵士衝到內城頭,二話不說,竟是將那兵士從城頭丟了下去,慘叫聲中,蕭紹宗雙臂一展,已經如同鷹隼般從城頭躍了下去。
蕭紹宗此舉,不但讓四周將士大吃一驚,就是齊寧也是駭然變色。
這皇城城牆又高又厚,即使輕功了得,要從城頭躍下,那也是九死一生,齊寧如今的功力天下間少有人及,即使如此,齊寧也不敢就這般跳下城頭,他身形一閃,在蕭紹宗躍下之時,已經到得內牆牆垛邊,見到蕭紹宗身在空中,隨着那往下墜的羽林兵一同落下,距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只見到蕭紹宗一隻腳踩在了那兵士的身上,兵士下墜速度更快,而蕭紹宗卻借着這一踩,等若是卸了大部分的下墜之力。
齊寧這才明白過來,只見到蕭紹宗輕飄飄落地之後,也不回頭,直往宮內方向而去。
余別古驚詫萬分,下令道:「入宮追拿!」
齊寧卻抬手道:「且慢!」微一沉吟,才道:「你們恭迎皇上,我去追拿蕭紹宗!」
齊寧下了城頭,直往宮內去,進入中宮,前方便是空闊的廣場,中間一條大道直通往前往巍峨的承天殿,那是皇帝召集百官朝會之所,宮裏的太監宮女都是躲在內宮,而能戰之兵都已經登上城頭,是以殿前廣場空曠一片,連一名衛兵也是沒有。
齊寧停下腳步,望着前方的承天殿,終是踏步向前走過去。
空曠的廣場,齊寧的身影顯得孤單而渺小,直走到殿前台階,齊寧一步步踏上了台階,走到承天殿正門前,殿門大開,沒有朝會的大殿之內,更是冷清的可怕。
東方天幕已經映紅一片,旭日初升,陽光照射在金碧輝煌的承天殿上,讓這座帝國最為巍峨神聖的大殿泛着絢爛的光彩。
齊寧緩步走進大殿之內,遠遠就看到了站在金鑾殿上的蕭紹宗。
蕭紹宗就似乎是在觀摩大殿一般,單手負於身後,另一隻手則是在金鑾殿的銅鶴上輕輕撫摸,動作溫柔,就宛若是在輕撫最寵愛的女人一般。
齊寧走金鑾殿下,蕭紹宗也不看齊寧,似乎料到齊寧會跟隨而來,含笑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太祖皇帝的英明神武,那時候就很奇怪,父業子承,為何祖父的皇位,不是父王坐在上面?等我大了一些,我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用不着講道理的。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實力,你沒有實力,手裏的寶貝就是懷璧其罪,你有了實力,不但你的東西屬於你,不是你的東西,也會屬於你!」
齊寧淡淡一笑,道:「皇位從來不是東西,而是人心!」
「人心?」蕭紹宗一怔,隨即笑道:「你的意思是說,得人心者得天下?」
「我就是這個意思。」齊寧平靜道。
蕭紹宗哈哈一笑,緩步走到龍椅邊,輕撫龍椅,轉身坐下去,含笑道:「你還是沒有明白,很多時候,不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而是得天下者得人心。只要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有很多人心歸順於我,你要明白,天下間真正的慷慨忠義之士並不多,多得是趨炎附勢隨風搖擺的齷齪之輩,這一次你贏了,可是如果你輸了,你知道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齊寧並沒有回答,只是看着蕭紹宗。
「那些所謂對大楚忠心耿耿的朝臣,就會尊奉我為天子。」蕭紹宗道:「他們心裏即使懷疑這一次發生的事情有很多的蹊蹺,但為了自身的前程,沒有人會說出口。」抬手指着金鑾殿下:「他們會跪在我的腳下,高呼萬歲,而且會將你齊寧唾棄成為亘古未有的絕代凶賊,也一定會有人爭搶着去幫我清掃錦衣齊家,你說對不對?」
齊寧點頭道:「如果你勝了,很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
蕭紹宗微微一笑,道:「齊寧,其實我很欣賞你,蕭光唯一幸運的地方,就是有你這樣的幫手。」身體微微前傾,道:「如果我沒有給你留下那唯一的弱點,你覺得這次到底誰能笑到最後?」
齊寧當然明白蕭紹宗口中「那唯一的弱點」是什麼,很誠懇道:「如果皇上真的被你所害,或許結局會是另一番景象。」
「也許你心裏在嘲笑我的愚蠢。」蕭紹宗微笑道:「明明可以毫無破綻地達成目的,為何還要給你留下反擊的機會?」他手肘撐在龍椅的椅把上,一隻手撐着左臉,看着齊寧道:「我知道你最後想賭一把,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能看穿我的底牌。」
「那天晚上,你讓陌影帶人在鴻運茶樓圍殺我,那是你最大的破綻。」齊寧嘆道。
蕭紹宗皺眉道:「我沒有聽明白!」
「那天晚上你欲要置我於死地,可算是精銳盡出。」齊寧道:「那些人是你在京中隱藏的實力,做那樣的事情,你連京都府和神侯府的人都沒有動用,自然不會調動兵馬。」
蕭紹宗「哦」了一聲,齊寧才繼續道:「如果只是讓他們圍殺我,倒也不是什麼破綻,只是那些人手中的兵器暴露了一些事情。」
「兵器?」
「那些人用的兵器,大都是從秦淮軍團得來。」齊寧緩緩道:「衛戍京城各營官兵的兵器,都是以上等精鋼所制,強過了前線征戰的秦淮軍團,兩種兵器,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精鋼所鍛造的兵器,不但需要上好的精鋼,而且鍛造起來也十分麻煩,秦淮軍團十萬大軍,若都是配備這樣的兵器,幾無可能。我曾經見過秦淮軍團兵士的佩刀,記憶猶新,那天晚上,你手下那群人手中的兵器,就有許多與秦淮軍團所用一般無二。」
蕭紹宗似乎明白過來:「你猜到這些兵器是從秦淮軍團偷運出來?」
「朝廷早就頒下了刀狩令,就算是朝中高官的府邸,所用兵器也都有限制,而且還登記在冊,當然,京城管員府里即使有兵器,也不可能是秦淮軍團的那種,至少也是精鋼所制。」齊寧道:「所以在京城要搜羅這樣一批刀具,看似簡單,實則並不容易。我知道秦淮軍團中,有些吃裏爬外的敗類,暗中將軍中兵器偷運出去,但下落不明,那晚看到秦淮軍團的兵器出現在京城,立時就知道了其中的蹊蹺。京城守備森嚴,這些兵器要從前線運到京城,而且還要通過守衛森嚴的城門,那是如何能做到?」
蕭紹宗笑道:「所以你想到了丁易圖。」
「丁易圖本就是秦淮軍團的人,雖然被逐出,但在軍中一定還有熟識的人。」齊寧嘆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丁易圖如果買通軍中的人,而後將兵器偷運回京城,對他來說,並不困難。他打着鏢局的旗號,進出京城,平日裏難免會給那些守城兵丁一些好處,時日長了,旭日鏢局進出京城的貨物自然不會像其他人那般嚴查,你既然要在京城興風作浪,難免會暗中儲存一批兵器,以備不時之需。」
蕭紹宗豎起大拇指道:「果然聰明,這可不是誰都能想到。」
「丁易圖既然與你交往如此密切,自然也參與到你的計劃之中。」齊寧道:「你是淮南王府的世子,通常而言,很難將你與區區一家鏢局聯繫起來,更不可能有人想到你會將皇上軟禁在鏢局之內,所以你覺得皇上的下落一定是隱秘至極,絕不會有人想到。」
蕭紹宗嘆道:「可是最後卻還是被你猜中,你真該去開一家賭場。」
「我的賭運並不是每次都會這樣好。」齊寧嘆道:「如果這一次賭錯,就是滿盤皆輸,再想扭轉局面也無可能。」
蕭紹宗坐在龍椅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小的時候,我被送進宮裏給他伴讀,你可知道伴讀是什麼意思?就是陪在他身邊,永遠屈居其下,老師說的學問,在他沒有明白之前,我是萬萬不能弄明白的,我要永遠後知後覺,永遠要比他晚一些明白那些學問。我那時候一直在想,為什麼明明我都知道的學問,非要在他面前裝作不知道,還要由着他居高臨下對我指指點點,為什麼他有了過錯,需要我來代替他受罰?後來我知道,因為他是太子,他是要繼承皇位的那個人,是要君臨天下的那個人,所以我就要像一條狗一樣,他說什麼是什麼,我絕對不能反對,而且面對他,無論我內心如何痛苦,都要含着笑臉,因為我若是生氣,若是不能讓他開心,那就是心懷叵測。」他唇角依然帶着笑,平靜道:「他三年讀完的書,我只用了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