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幽海龍王宮,徐陽逸已經震撼地站了起來。
啄木鳥……又是啄木鳥!
這簡直就像大爭之世的一個符號,無處不在!
「這淌水,越來越渾了……」他收起目光,沒有煩躁。
不變,乃死水。唯有變,才能活。
一根朦朧的線已經出現了,而且很有可能,這根線也是南華蝶母刻意隱藏的那一根。可惜,它太隱晦,藏在七界不知道多少年,根本不是一時半刻撈得起來的。
「這種變……還不夠。」許久,他才嘆了口氣。
還需要更多……
「你知道它?」凌波仙子立刻問道。
徐陽逸皺眉搖了搖頭。凌波仙子深深看了他許久,才收回目光,繼續說道:「這位鳥狀妖修非常奇特,它的太虛境界不穩。然而……無論我們怎麼動手,都無法傷害它……你不明白這句話代表着什麼。」
她抬起頭幽幽看着宮殿頂,沙啞道:「到了太虛,接觸規則,規則是所有力量的源泉。是世界形成的法則。靈力也是其中一環。我們無法傷到他,只能代表一件事。」
「它……被天道寫上了『不可傷害。』」
「就像這個世界的聖人,天道給予它永生。」
宮殿內再次沉默了下來。針落可聞。那些躲起來的美麗魚群再一次悄悄探出頭,數秒後什麼都沒感覺到,開始歡快地游弋於殿宇。
後面的事情不用說了,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戰鬥。最古的惡魔,天道的聖人,面對兩位媧皇的僕人,完全是一邊倒的碾壓。徐陽逸已經可以猜到空虛尊者在震撼中被擊敗,然後被啄木鳥種下滅仙種,凌波仙子帶着對方逃往不老山續命。
他沒有多問,這是對方心頭的傷疤,沒必要硬去挑開。
許久,他才輕輕嘆了口氣:「放心,這次大爭之世,我拼盡全力,也會尋找機會斬殺柳眠風。」
凌波仙子聲音仿佛是從骨頭裏擠出來的:「希望你說到做到。」
「他現在一直縮在虛無大乘門,我……沒法做到對這個宗門開戰,你應該理解。但單槍匹馬同樣無法突破禁制。大爭之世開啟在即,他們的虛噬皈依護山大陣已經完全打開。大爭之世我沒法去。一旦他成為五王二後……有時間神則的他……我可能已經無法殺死他了。」
再一次的死寂。於死寂中兩人心有靈犀,契約完成。這是留給雙方思考是否有補充的沉默。
十分鐘後,徐陽逸沒有再開口,凌波仙子站了起來,有的話不用說的那麼通透。她神色已然恢復平靜,淡淡道:「準備好了麼?」
話很剪短,不過徐陽逸心領神會,站起一躬身:「謝過仙子。」
凌波仙子淡淡道:「彼此互惠而已,殺了柳眠風,才不枉我浪費這次珍貴的面聖機會。」
她多看了徐陽逸一眼,忽然浮現出一個蕭瑟的笑容:「十萬年來,尊聖得到面聖機會的,只有兩個人。而你,是第三個。」
話音剛落,一片浩瀚的靈氣綻放出璀璨的光華,剎那間將兩人吞沒其中。
只不過眼前些許眩暈,再次睜開眼時,徐陽逸對五王二後的實力又有了個新的判斷。
非常強……還在自己預料之上。
徒手成陣,幾乎沒有念誦掐訣的時間,瞬間撕裂虛空。這……就是媧皇給予的偉力麼?
還真是……強大到可悲啊……
以自由和斷絕大道為代價的強大,他不稀罕。
按下心神,他放開神識打量起四周來,已然不在海底,而是在一方孤傲的山巔之上。
上不見日月,下不聞幽冥。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
蒼茫的霧海中,一種天開地闊的磅礴之感悠然而生,讓人心胸為之一暢。而就在他們面前,有一座巨大的祭壇,方圓百米,共分九層,貔貅睚眥的雕刻掩映其間,丹鶴白澤的塑像吞吐蒼茫,在沉浮若煙的厚重霧海中栩栩如生。
「跟我來,別開口。」凌波仙子了卻心中意願,步伐堅定,徐陽逸緊跟身後。只聽她平靜道:「每一位修士都有不同的性格,而廣寒大聖……尤喜規矩。見不得任何人不敬。」
徐陽逸心中瞭然,同為大聖,卻被不老大聖壓制,無處發泄的憋屈自然要體現在自身的威嚴上。
有了規矩,才有方圓。有了方圓,才懂威嚴。
他們一步一步走上九層祭壇的中心,離地數十米處。那裏有一片巨大的嫦娥奔月浮雕,凌波仙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跪到了正中心。徐陽逸亦然。
她的神色已經只剩下凝重。三跪九叩,缺一不可。隨後,正中無比地拿出了一根香。
這根香竟然是白玉所制,上面刻滿了蠅頭大小的符籙,綻放着點點銀光。凌波仙子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出,哧拉一聲,小小的香上竟然爆發起數米高的火焰。
這方天際只剩下輕微的火焰燃燒之聲,就在香燃燒過三分之一的時候,徐陽逸渾身輕輕一顫,肌肉完全繃緊。
來了……
明明四周沒有任何異動,一種無聲處聽驚雷的驚悚感轟然衝上他的神經。
下一秒,隨着一聲轟然巨響,整片天際的雲層瞬間沸騰起來。一點黑色,若墨入清水,從天空上飛快蔓延,越來越快,越來越宏大,數分鐘後,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天穹中繁星如洗,白日轉夜。
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掛空中,灑落萬道銀芒,霧海平靜了,群星暗滅了。只能看到一個分明近在眼前,卻怎麼也看不清的人影出現月亮之中。
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
「別亂動!」凌波仙子的聲音也帶上了一抹緊張:「大聖馬上就到!看到什麼都別驚慌!」
轟!!話音未落,一股難以形容的靈壓瞬間充斥天地。一隻銀色的巨手,完全由月華組成,從銀盤一樣的月輪中緩緩探下,手過之處,漫天青蓮,朝着祭壇上輕輕一撈。
光華閃過,一切都仿佛被抹去,兩人的身影再也不存其上。
這一次的空間轉換比凌波仙子更快,畫面幾乎無縫連接。如果不是眼前還有一絲絲的眩暈,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已經進行了一次位面變幻。徐陽逸深吸了一口氣,驚訝地看向周圍美輪美奐的景色。
這裏是一片月的海洋。
綠草如茵,繁花似錦。徜徉於柔和的月澤之下,而最讓人矚目的,是一棵巨大的桂花樹。
它大概有百米之高,黃橙橙的桂花垂蔓花枝,暗香浮動。就在桂花樹下,一位側着身影,抱着一隻白色兔子的女子,正輕輕撫摸着對方白色的毫毛,淡淡道:「這是你第七次面聖。」
「何事?」
一樹,一兔,一人,明明真實,卻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朦朧中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充斥整片天際。
這是徐陽逸第一次看到七界的頂峰。
不老大聖從未露面過,當他看到廣寒大聖,就立刻清楚,獨步和太虛的差距。
「爸爸……這位姐姐好厲害……好像,好像全都是規則組成,已經……不太像生物了。」紅線怯生生地開口。但還未說完,女子的聲音就輕飄飄傳來:「肉身只是表象,太虛之上觸碰規則,獨步凝練規則,到了本聖的地步,已經開始脫離肉身。」
「請大人見諒!」徐陽逸立刻半跪於地拱手道。沒想到自己神識中的波動對方都一清二楚。
「奔雷。」女子不以為意,緩緩開口:「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不錯。」
徐陽逸深深鞠躬,身邊的凌波仙子卻微張着嘴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卻很清楚,大聖的不錯,自成聖以來,從未說過!
「說吧。」廣寒大聖就如同天上明月,寂渺中帶着疏離,聲音一成不變。
凌波仙子對徐陽逸使了個眼色,徐陽逸深吸了一口氣,恭敬道:「晚輩……有一事相求大聖。」
「你沒這個資格。」廣寒大聖好像剛才從未說過不錯那樣,輕輕撫摸玉兔,聲音平靜卻不容拒絕。
「大聖。」凌波仙子立刻說道:「晚輩願意以自己的資格給予他……」
「什麼時候面聖的資格成為了你的玩物?」這一次,廣寒大聖還未開口,懷中玉兔忽然豎起耳朵,等着血紅的眼睛看向兩人,口吐人言:「離開這裏!肆意動用面聖資格……凌波,五百年內你所有資格取消!廣寒聖宮不歡迎你!」
「它說的就是我的意思。」廣寒大聖衣袂飄飄,若月宮嫦娥,身形漸漸暗淡:「走吧,五百年內不允許踏入廣寒聖宮一步。」
「違者,囚。」
凌波仙子輕輕抿了抿嘴唇,無奈地嘆了口氣,微不可查地對徐陽逸搖了搖頭。然而就在此刻,一道流光虛空一閃,直衝廣寒大聖而去。
「你做什麼?!」凌波仙子嚇得魂飛天外,一聲驚呼,伸手就抓。但是,已經晚了。
空間沒有絲毫波動,卻仿佛被抹消了距離,這塊令牌直接飛入廣寒大聖玉手之中。她的聲音仍然平靜:「你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