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說星期五那一次大暴亂吧,要說我的恐怖經歷,這一次暴亂不能不表。
星期五,包括我在內的大部分人都一如既往的勞作,我的父母就在離我的「野店」不遠處的一個小礦洞。
同礦洞的有我的好幾個堂哥,其中就有我那個最喜歡賭博的二哥。雖然他輸了好大一筆,實屬不應該。但是相對於其他人來說,我非常喜歡二哥。
小時候,我上學幾乎沒有任何零花錢,一個星期就是五毛到一塊錢,我記得那時候餌塊是一毛錢一張,柿子也是一毛錢一個。我的同學小伴每次都買四五個柿子放在書桌里盡情地吃,只有我攥着僅有的五毛錢一動也不敢動,我要把錢留到星期五。
因為星期五我們所有人都會有個小聚會,大家把一個星期剩下來的錢全都買成零食,然後堆在一起隨便吃。
我每個星期都面臨那樣的窘境,直到我二哥伸出援手。他每個星期都會給我幾塊錢。想想我從雷打不動的五毛變成幾塊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多麼的愉悅,就像是瞬間從要飯的變成了百萬富翁。
二哥對我的照顧並不是只停留在小時候,等我長大了,他也經常幫助我。
我和二哥的這種感情,導致了後來我們又走到了一起。此事以後再說。
老爹他們在礦洞中忙活,我在自己的小「野店」之中喝茶轉圈,一個人實在是無聊得很。
不一會兒,一陣陰風吹來,頭頂松濤陣陣,四周熟料紙搭建的帳篷呼啦啦作響。真箇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萬軍陣前金鐵鳴」。我忽然間想起來今天是星期五,說不定待會兒真有一場惡戰。
我剛想把這個消息告訴老爹和幾個堂哥,突然間遠處就傳來了一聲槍神。
「啪」——當時沒有人認為那是槍聲,因為「槍」怎麼會輕易開火呢。
緊接着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其實是叫罵聲),那聲音隨着林間松濤送到了我的耳中。
「打架了,老爹,政府的人來了。」我真箇是嚇得腿肚子直顫抖。
老爹和幾個堂哥立馬扛起傢伙事往遠處的林子躲。
二哥像猴子一樣跳過兩個大礦坑跑到我面前,說:「走了。」
我說:「我得守店呢。」
「守什麼店,不要命了?」二哥雙眼一瞪,不容我多說其他,被他這麼一瞪,我也就害怕了。他可是道上混過的人物,他都害怕,我當然也害怕。
這時又傳來我老爹的催促聲,讓我別管店裏的東西了,不值幾個錢,還是保命要緊。
老爹發話,我立刻死了心,抓起兩個滷雞蛋揣兜里,拔腿就往外跑。
就在這當頭,遠處密密麻麻的冒出來數百號人的人頭,他們手裏大部分都握着閃亮的砍刀,還有的提着鋼管、甩棍等武器,這些人之中有的已經掛了彩,臉上全是血,不過還是叫罵聲漫天。人頭攢動,一伙人追着另一伙人打,兩邊的人數都不少,完全看不出誰跟誰是敵人。
看到這陣勢,我們跑得更加賣力了,幾乎是一口氣就跑了將近兩公里,礦山本來就是在密林里,跑的遠了,後面的喊殺聲漸漸也就歇了。
幾個堂哥和我老爹額頭上都是大汗,眾人來到一處平坦之地再跑不動了,七八個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喘了一會兒氣,等得休息夠了,幾人一商量,都覺得今天不能再回去了,要是一個不小心,遇到幾個發了狂的亡命徒,到時候不明不白的就把小命交代在這大山上了,那可不值當。
我倒是不想這麼輕易的走掉,這麼大的場面,回去拍個照片,發個朋友圈,那得是一件多麼高逼格的事情。所以我還有些猶豫。
正好我二哥說他還要去朋友那裏買點炸藥,我立刻說我要和他一起做個伴。
老爹雖然不同意,不過我二哥做了保證,老爹也就不再囉嗦了。
商定之後我們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饒了很大一個圈子,到了山頂的最高點俯瞰下面的情況。雖然說是俯瞰,其實什麼毛都看不見,我們村子背後這座山屬於亞熱帶針葉闊葉混生林,樹木高大茂盛,從表面看下去,一樣的林海松濤,平靜得就像世外桃源一樣,然而誰又知道,林下剛剛發生了那麼瘋狂的事情呢。
二哥其實根本不是買什麼炸藥,那幾天礦山上的炸藥都賣到了5000多一包,他輸了個精光,拿什麼買?他其實就是想趁着這一次大暴亂,很多人都不在,然後去其他礦坑摸兩包炸藥回來,就算是搬兩袋礦砂回來,那也是好幾千塊的東西了。
我和二哥一直貓在山上,直到夕陽西下才悄悄的從山頂下來。高山頂上的傍晚,冷風呼嘯,林海松濤發出浪潮一般的沙沙聲,腳下要麼是軟綿綿的松葉,要麼就是潮濕的泥土砂石,一路走來,我們好像是大張旗鼓的,又好像是偷偷摸摸的,內心緊張的看着四周。雖然天還沒黑,不過林中的光線已經極度暗淡。
遠遠地,我看到了我的小「野店」,它還在那裏,似乎沒有受到太多的波及。
二哥偷炸藥的計劃晚上才能實施,所以我們很快向我的小野店跑過去。一路上上兩人都不敢大聲說話,倒也算是有驚無險安全度過了,然而就在我們距離野店不足三十米的時候,我突然看到兩個人從我的小店裏走了出來,其中一人的左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而不幸的是,他的右臉上今天又新添了一道長長的刀疤,此時鮮血還在止不住的往外冒。
而另外一人卻是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是個女孩子。不但長得標緻,神情還透着一股高貴冷傲的味道,她那雙明媚的眸子似乎正在盯着我們看。
我和二哥都是生硬的止住了腳步,雙眼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兩人的身上。按理說那小店是我的,我們不應該害怕,但是今天發生了令我們感到害怕的事情,而此刻,我感覺我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我一時沒了主意,只好用手碰了碰二哥徵詢他的意見。
二哥轉身壓低聲音說:「走!」
我也轉身,兩人剛想走,只聽得身後那男的大聲喊:「嘿!過來。」
二哥頭也不抬的繼續對我說:「別理他,快走。」
我只感覺背心冷熱交加,腦子一片空白,以前啥時候遇到過這種情況,不過還是依照二哥所說的,悶着頭往回走。
然而還沒走幾步,只聽「啪」一聲槍響。我看到前方的石頭上火花閃現,一顆子彈似乎沒入了石頭之中。
「槍?」那一刻我的心臟瞬間停止了心跳。
二哥的臉色也非常難看。他拉着我慢慢的轉過身來,然後換上一副老實人的面孔,笑眯眯的向小店走過去。
臉上兩道大刀疤的男子手裏還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槍,臉上帶着不可一世的神情。
我已經不會說話了,內心交錯的恐懼和各色念頭攪得我心神不寧。
二哥掏出一包紅河煙,雙手捧着奉上一支:「老總,抽煙,我們是撿礦的,什麼都不知道。本地人,農民。」
刀疤男子笑咧了咧嘴,不過因為臉上的傷疤,看上去更加猙獰,他說:「叫你們過來,跑什麼?」
二哥笑笑,說:「我們以為你叫別人。」
刀疤男子指了指身後,說:「交給你們一個任務,把那個人抬出去埋了。」
我和二哥都嚇了一跳,立刻向刀疤男子身後望去,只見我的小店中真的躺着一個人,渾身血淋淋的,一條手臂被生生斬斷,那人蓬頭垢面的躺在地上,看來已經沒有了呼吸。
刀疤男子用槍比劃着指了指那人,說:「還不快點,發什麼愣?」
我和二哥立刻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把那人抬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人,渾身都麻了。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問了一句:「大哥,這人沒有親戚嗎?打電話讓他親戚來埋他吧。」
刀疤男子二話沒說,衝過來一腳踢在我背上,我一個踉蹌,滾出去狠狠的撞在支撐棚子的樹樁上。
二哥立刻將那斷了手臂的死人背起來就往外走,說:「不就是埋個人嗎,有什麼大不了的。莫生快跟上。」
我抹了一把眼淚從地上爬起來,跟着二哥跑了出去,內心充滿了對世界的恐懼,這是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快要死了,而這個世界,似乎已經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