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柳樹是這株半死的老柳身上最綠的那一點,於錦聽着遠遠的老柳撕心裂肺的慘叫兼叫罵聲,笑得十分得意。
什麼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不到當日在流炎河上一戰,這麼快就把仇給報了回來。
這片葉子,一定是這株老柳身上養得最好,最精華的一片,三王子是說過,這裏不能打架,可沒說過,連摘個花摘個草也要接受懲罰吧?
「死丫頭,別讓老柳我再碰到,否則,我必把你挫骨揚灰!」老柳咒罵着,心疼不已:「這是我養了三千年的寶貝啊!就這麼沒了!我每天一瓢水一瓢水,才養了這麼點,就被這死丫頭給摘走了。」
「行了,別哀聲嘆氣了,你在流炎河上幫了我一回,她不找你報仇才叫稀奇。」老柳的枝頭上,一隻看上去有些呆的,火紅的小鳥突然開口勸道。
「什麼?那丫頭就是在流炎河上的丫頭?炎風,你什麼意思,你居然不告訴我一聲!」
炎風沒好氣:「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幹什麼?你反正也攔不住她。」
老柳一噎,他竟然無話可說。
他不甘心地嘟噥了一句:「我攔不住歸攔不住,可你不說,你什麼意思?這可是千萬年來,我們妖獸大陸第一次有人來,我攔不住,還不能通知三王子一聲了?」
炎風道:「你要是想讓三王子快點死,你就趕緊去。」
老柳道:「你這是何意?」
炎風嗤笑道:「三王子天天在這裏潤地脈,堂堂一隻大妖混得得時時現出妖形,你這個時候再告訴他,有個不知心懷何意的人修到了地盤上,你是逼他出手打架呢?還是逼他去死?那個人,可是連你我兩人都栽在了他身上的!」
老柳不作聲了,半晌氣悶地吐了一口氣:「炎風,我不信,以你對相鏡王的那樣。難道說,你剛剛勸我不去通報三王子沒有自己的私心?」
炎風道:「你若是不信的話,你只管自己去。」
老柳氣結:「你明知道我走不了!」
來自身后土包的對話,於錦肯定不會知道。她有點可惜。剛剛找好的落腳之地就這麼沒了,還得重新去找。
不過,回去後,家裏還是有點好消息的:三王子把那個玩着弱智遊戲上了癮的豬鼻子叫了回去,存真今天晚上總算不會有機會再賴在她這裏了。
感覺到存真明顯有些低落的情緒。於錦不知怎的,好像聽到元剛走的消息也不是那麼開心了。
不過,碰到流炎河那人的事情還是得立刻通知一聲存真,她通過同心結把這事跟存真說了。
存真道:「看來,我們在這裏不能待多久了。」
於錦不明白:「為什麼?那人並沒有認出我來啊。」
存真道:「不是認不認出來的問題。這些妖修的手段奇怪,我們打鬥的時候說不定泄漏了什麼了,萬一被他們找出端倪,我們這就要任人魚肉了。」
於錦想了想,也覺得的確有些冒險,她問道:「那我們是現在走。還是跟三王子打聲招呼再走?」
按她的意思,如果悄悄走了,也太奇怪,廢個大功夫掏了幾個洞,還沒住上三天就要跑,怎麼看怎麼算是落荒而逃。
存真卻叫來了小池:「你說你之前在海里聽其他的同族說過,從西禺山還可以轉道去別的地方,他說過是怎麼轉法了嗎?」
小池自從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和在妖修大陸人人喊打的地位後,就整天嚇得不能自已,不到萬不得以的時候。存真和於錦也不會打擾它,免得它說不到兩句話就要嚇得暈過去,自己看着也心塞得很。
小池戰戰兢兢地道:「二主人,我也不知道。當天只是聽見一個客人這麼說,他想去買個路到北漓城去,但北漓城太遠了,他又怕危險,就想取道西,西——」它結巴得都快說不下去了。
其實它不說。於錦幾人聽過這個說辭也聽了不少遍,再問它就是想看看它能不能再想出來些新的事情,看來,它的確是只知道這些。
於錦揮手讓它下去,它如蒙大赦,轉身退過去的時候直接變成了一隻藍皮的水老鼠,搖搖擺擺地往自己住的地方就跑。
於錦:「……」收奴如此膽小,不是一般地叫人心塞啊!
「還是去向三王子辭個行吧。」存真道。
「那卿離前輩和那幾個怎麼辦?」於錦提醒着存真。
「先送個信,讓他們找機會過來。我看這裏其實規矩也算森嚴,只要不亂逛不會有事,把他們就這麼聚到一起便行。」
於錦突然笑了起來,存真奇問道:「你笑什麼?」
於錦晃了晃手裏的靈獸袋:「卿離前輩百般不願意進到靈獸袋裏,可這一回有元剛在,只怕它再不願意也得進去了。」
她昧了別人的小蟲,害得別人不遠萬里地到處去找,換來她被當成靈獸放到靈獸袋裏,這也算她的報應了。
存真低聲笑起來,於錦聽着,忽然被他有別於往常的笑聲弄得紅了耳朵。存真順勢去攬她的肩膀,於錦看着他柔情漾溢的眼睛,心頭一軟,這一回就沒有躲開。
兩個人默默地相依了一會兒,於錦突然問道:「你祖父給你的保命秘法還剩下多少?」
「一——」存真才說出一個字,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忙補救道:「還剩下不少,祖父一向疼我,你——」
他對着於錦明了的眼睛,什麼也說不下去了。
於錦心裏突然升起一股酸軟,這樣的情緒盡她前半生也極少有過,她放任着這情緒在心裏默默地流淌:這個男人,為了維護她,將至寶送出,為她保駕護航,操心前後,她如果再要辜負他,連她自己都要覺得自己矯情了。
她輕輕掩住他的嘴唇,深深地凝視着他:「不必再說。」她輕輕地重複了一遍:「你不必再說。」
她傾身在他眉間烙下一吻,有些羞赧於自己的大膽。正在此時,存真的眼神突然火熱起來,他握住她的手,反身籠罩住她。一下就反客為主!
(對不起,只能到這裏了,原因大家都懂的,以下請自行腦補三千字)
存真和於錦都沒有想到,他們的這一覺一直睡了一個月。等再醒的時候,天地已重換了個模樣。
她新奇地檢查着自己的修為:她竟然直接衝到了化神後期!這樣坐了火箭的修行速度,恐怕是全大陸最幸運的修士都不敢說自己有這樣的機緣!
而存真更加離譜,他竟然到了化神大圓滿,並隱有突破之象。
越馮的這個禮送得還真是豪華大禮包,尤其是那天晚上,存真慌亂中還沒忘記拉她喝上一口神仙醉。
那醇厚的酒力加上酒中醞含的豐沛的能量化作液體衝進他們的身體中,使得他們直接連沖關隘,修為突飛猛進!
兩人欣喜了一會兒,於錦就想到了一個問題:「修為晉升太快。得先穩一穩了。」
存真也是欣喜了一下,想起來於錦本來就根基不大穩,從她晉階化神以來,一直都找不到機會穩固修為,現在她的修為像坐了火箭一樣,看着漲得快,實際如果再不找機會打磨一下根基,只恐會後患無窮!
但這裏處處都沒人,處處都有可能有人,哪有什麼絕對安全的世外桃源給他們閉關修行?
兩個人都犯了難。
存真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還真想到了一個地方:「你覺得流炎河那個地方怎麼樣?」
那裏是個危房,於錦一開始也沒往那兒想,但她越想越覺得,那地方雖然是要崩潰了。但依照卿離的評估,起碼最近三五十年裏是無恙的,她閉個關穩定一下修為,又不是想要突破什麼,去那裏閉兩三年,肯定沒有任何問題。
說干就干。二人把小圓叫來,許了它一堆好處,才換得它願意再把他們拉回到流炎河下一回:這小傢伙千萬年來就呆在河底,守着先輩們對越馮的承諾,不敢稍離。現在好不容易化了形,正是對外面世界新鮮的時候,現在又要它回去,它自然是不願意的。
但它挺乖巧,也明白事情的緊急,幾個人再度動身,踏上了返回流炎河的路上。
這一回,他們就不打算帶上旁人,給另外的人和卿離留了信,只把小池這個嚇破了膽,留在外面,說不定哪一天就要惹禍的傢伙給帶在了身上,夫妻二人回到了流炎河。
短短几日,再回來時,沒想到又換了一片心境。
於錦跟存真脈脈相視,這一回沒了卿離的打擾,存真心滿意足,別說這裏只是流炎河地底,就是地獄之深,他也甘之若飴。
但回來歸回來,該做的事一樣也少不得。
於錦走的時候,把這裏的盂沉銀給打掃得差不多,才回來沒幾天,陣法破損處又堆積了小小的一灘。
存真畫了幾張天階的符籙,將破損的地方和將來有可能垮掉的地方做了一下修補,一人辟了一間靜室,各自修煉起來。
存真倒是想跟於錦一間,但於錦一想到他那狼性,實在是怕自己修煉着又被某人吃干抹淨了,十分堅決地拒絕了。
存真遺憾歸遺憾,但也只好在心裏默默發着狠,等夫人出來後要對她怎麼怎麼樣,面上還得表示着支持夫人的一切決定,不甘不願地去了他的靜室里。
山中無日月。
一晃眼便是一年過去。
這一年中,每天於錦過的就是穩固修為,偶爾滿足存真的小要求,讓他也松乏一下,只是再不敢去碰那神仙醉。乏了的時候托小圓帶着她去流炎河地底參觀一番,每天修為像夯下的大錘一樣,眼看着穩固起來,再看看她身邊的那個人,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喜樂。
直到這一日,天道之力在身體裏毫無阻滯地在她身體裏運行了三十六個大周天,她的心徹底放下來:修為已經穩定在化神後期,隨時都可以出關了。
「恭喜夫人了。」正在修煉的存真心中一動,離開自己靜室的蒲團,果然看見於錦吐出一口濁氣,剛剛睜開眼睛。
於錦與他相視而笑:「三年了。」
這三年裏,二人朝夕相對,別的不說,默契是一等一的高,不需要她說什麼,存真已經明白她心裏的想法,他走過來,深深地吻住她的嘴唇,含糊道:「這一次,你可沒了藉口攔着我。」
於錦臉皮微紅:再過多少年過去,自己恐怕都不能像這個人一樣,啥話都好意思說出來。
她咳了一聲,想推開他:「我是說,我們總算能夠出去了。」
存真輕笑一聲,將她攬得更緊:「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他說得曖昧又小聲,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於錦想幹嘛。
她羞得更厲害,努力地掙扎着,可她的那點力氣,在存真看來,真的不算什麼,他將她攬得更緊:「別動,別動。」
於錦一僵,知道他這一回怕是忍得狠了,也不敢再撩他,僵硬了半晌,方問道:「這一次出來,我們還去西邊嗎?」
說起正事,存真也正經起來:「我覺得,還是得先去看看情況,再論其他。」
於錦只是隨意找個話題,怕順着剛才的話題會聊得越來越不對勁,其實心裏也是贊同存真想法的:「那益早不益遲,我們這就動身吧。」
存真在她的頭頂低聲地笑起來:「急什麼,我可忍了三年了,唔,你可不能再拒了我。」
他不容置疑地傾身下來,將於錦籠在自己的臂間,像第一次那樣,深深地吻住了她。
一夜繾綣。
即使是於錦以修真人的身體強悍,也覺得了疲憊和倦怠。
她暗暗地咒罵着身邊那人的不知節制,強忍着身體的酸軟,準備悄悄地起身。
剛剛探出一個頭,便被那人從身後一把攬住:「急什麼,等一會兒再起也一樣。」
於錦一驚,他懶懶地笑起來:「放心,我這一回規規矩矩的。」
還真的是規規矩矩的,二人起了床,收拾好東西,又叫來小圓趕往流炎河上游,剛剛上岸,便聽有人在低聲問:「這裏有人修出沒?老兄,這裏連塊石頭都呆不住,怎麼會有人修出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