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姑娘說是受了驚嚇。」金姑姑低聲回稟道:「給開了一劑藥,說是發汗之後溫水沐浴,就能全好了。真是萬幸。」
「嗯。」徐夫人斂目,應了一聲。
徐玫也鬆了一口氣。
當徐惠好清楚之後來給徐夫人請安,徐玫就發現她的小下巴尖了許多,楚楚可憐的很。她中規中矩地行了禮,問答之中,明顯少了之前的活潑。
「立前,你過來抱她。」徐夫人道:「早上太陽不烈,將她抱出去見見陽光,看看花草。」
徐立前愣了一下,忙歡喜地應下來。
金姑姑小心地囑咐了徐立前幾句抱小嬰兒的姿勢,徐立前學習的很快,沒多久就調整好了,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嬰兒向徐夫人欠了欠身,對徐惠道:「大妹,我先帶着小妹看荷花去了。你一會兒也來啊,別耽誤了娘親太多時間,讓娘親多休息休息啊。」
徐惠微微垂首,輕輕咬着唇,眼睛裏仿佛有水汽:大兄就從前肯定沒有抱過她!
徐立前力氣不小,在金姑姑的看護下,抱着徐玫跨出了房門。在出房門的時候,他還特意替小嬰兒擋了一下陽光。
真是個好長兄。
徐玫雖然覺得他因為緊張導致了他的懷抱有那麼一點兒不舒服,但卻因為這一份緊張,她沒有動也沒有苦鬧,瞪大眼睛,想要看一看自己出生的這個小莊子。
遠遠有幾座高低起伏的矮山,山形就像是蒸的大小不一又擠擠挨挨的饅頭,十分的不起眼。聽說,當地人就管其中兩個圓一點兒叫做饅頭山:大饅頭山,小饅頭山,另外更矮一點兒的,一個叫褶子山嶺,一個叫野豬嶺。
聽這名字,就引不起人的登高雅興。
別人不提,至少她的父親五柳居士就不會有心情來這裏。
前世,她聽說過這個小莊子,卻從想着要來。
一開始是因為年紀小,後來是因為遠,還是因為她的生活中有了更重要的東西,沒有了對一個土了吧唧全無特點的小莊子探究的興趣?
「小妹,你看那綠色的是荷葉,粉白色的是荷花……我的院子裏也有一池子蓮花,不過卻是睡蓮,葉子長不了這麼高……」徐立前果然將徐玫抱到了院子後面的一個湖塘邊上,在蔭涼下的一把寬大的藤椅上摟着小嬰兒做好了,向他指點起荷花荷葉,又讓人采來一朵,給小嬰兒摸。
徐家子弟都是自幼藥浴大的,徐立前已經開始打熬身體進行鍛煉,力氣並不小。走了這麼多的路,他的腳步很穩當,但鼻尖卻冒出了細汗。
徐玫心中溫暖,沖他笑了起來。
徐立前驚奇不已,仿佛受到鼓勵,又絮絮叨叨地不斷說着話。後來不知說什麼才好,就給小嬰兒背起了詩,一首接着一首……
屋內。
徐惠垂首站在徐夫人床前。
徐夫人看着她,許久沒有開口。
房間內十分安靜。
徐惠頂不住了,咬唇低聲道:「娘親……」
「女孩子開口,要大大方方的,扭扭捏捏,讓人不喜。」徐夫人淡淡地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徐惠抬起頭,看向徐夫人,抬高聲音道:「惠兒知道錯了,以後會友愛妹妹,不該嫉妒的。但惠兒也有委屈,娘您親自奶她……」她咬了咬唇,道:「惠兒看着就不高興。」
徐夫人淡淡地道:「你敢於說出來,很好,我就給你解釋一番。」
「當年你和立前出生之時,都是在徐府之中,找到的奶娘提前多少天就開始了調養身體,吞下沒有鹽味的飯菜湯水,只為保證你們一出生就有足夠的營養豐富的奶水可以吃。我很忙,也受不了餵奶的麻煩,所以沒有親自奶你們兩個;你妹妹呢,卻是早產在這偏僻的小莊子上,臨時找來的奶娘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奶水根本就不好,你妹妹她也不肯吃,哭鬧了整兩日。沒法子,我才只能親自餵她。」
「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嬰兒,我總不能任由她哭鬧着餓死掉。」徐夫人淡淡地道:「若是當年你們兩個也都這麼挑嘴堅持兩三天都不肯喝奶娘的奶水餓到氣若遊絲,我一樣也得去親自給你們兩個哺乳……幸好,家裏提前找到的奶娘奶水都不錯,你們都沒挑嘴。」
「你妹妹這裏,我也只肯餵她這一個月。」徐夫人淡淡地道:「若是回到徐府,換了奶娘,她依舊不肯吃……我聽說窮人家的孩子只喝米湯也能活下來的。再說,我們徐府不缺羊乳牛乳什麼的。」
她躲在了這個小莊子,因為做月子,才得了一點兒空閒。回去徐府之後,出了月子,她忙碌的很,哪裏有時間全部耗在一個小嬰兒身上,伺候她吃喝拉撒。
奶娘嬤嬤丫鬟婆子一堆,少她一個也不少。
徐惠認真地聽過了徐夫人的話,心裏平衡了下來,小臉緩和,道:「惠兒知道了。」她行禮告退,道:「娘,惠兒不打擾你休息了,惠兒出去找大兄和妹妹了。」
徐夫人擺擺手。
徐惠出去之後,金姑姑低聲道:「主子真的出了月子就不奶玫小姐了?」
徐夫人看向金姑姑,微微挑眉,仿佛在問:不然你以為呢?
金姑姑忙道:「只希望家裏備下的那幾個奶娘都嚴格飲食別犯忌諱……」金姑姑其實心中很沒底:小孩子天性就親近母親。如今夫人親自餵上了一個多月,小孩子真的能接受的了其他人麼?
那玫小姐的性子,絕對是個倔的!
徐玫並不清楚這些。
從這一日起,徐立前就開始早一趟晚一趟地將她接出來,親自抱着她在屋子後面轉悠賞景。徐惠也會跟着,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會狠狠地瞪一眼徐玫,卻再沒有動手了。
徐惠瞪她,徐玫就對着她咧嘴笑。她的嘴巴里牙齒還沒有一顆,嘴邊的肌肉也不太能夠控制自如,笑起來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淌出口水來,又讓徐惠十分嫌棄。而偏偏這時候,徐立前就會很溫柔地替徐玫擦掉口水,這又讓徐惠十分惱火……
輕鬆而有趣。
徐玫偶爾還是會夢到前世,依舊會痛到難以自抑地哭出來。因為是夜裏,她一哭總要惹來徐夫人和金姑姑一連串的折騰忙碌……而就在這樣的一日一日真切實在的忙碌之中,在甘甜的乳汁中,在控制不住自己方便的尷尬之中,在不斷地被翻轉被擦洗之中,那些痛和怨仿佛也跟着慢慢地褪色了。
當小莊子的路被擴寬敦平之後,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徐夫人梳洗一新,一家上登上了一輛寬大如房屋一樣的馬車裏,漸漸向姑蘇方向而去。
徐夫人出了月子。
至於徐玫的滿月禮,是徐府給莊子上所有的人口都派發了染的鮮紅的喜蛋,並告訴他們,以後姑蘇徐氏的玫小姐,就是他們的新莊家了。一切規矩暫且照舊,只是抽成少交比從前少交一成。
這是切切實實的好處,莊戶們無不歡喜非常,半夜裏送了許多新鮮的果蔬山貨在他們居住的院子門口。估計是怕不值錢,怕徐家人不收。
徐夫人命人將這些不值錢的東西都收了,對徐立前道:「莊戶人的心思最樸實,所以他們送過來的福氣,彌足珍貴。所以,要用心收下。回頭那些果蔬野味烹製好了,你們陪我一起用。」
徐立前和徐惠都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