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好辦事,一下午找到十七個會撈河蚌並且有工具的村民。
東岸七個人,西岸十個人,以柳下砂石場為原點,分為四組往南北兩個方向同時打撈。
警力太緊張,聯防隊員都不夠用,不可能一邊安排幾個人盯着。水上派出所長老唐發揮出巨大作用,命令指導員率領所里最後兩條執法船緊急趕赴柳下河。
傍晚時分,四條公安汽艇閃爍着警燈、打開大燈,兩條盤問過往船隻,兩條監督兩岸的村民打撈作業。
思崗這邊群眾住得遠,不知道河灘正在發生什麼。
西岸緊鄰省道,離柳下鎮區又近,只有再往北的民兵訓練基地附近沒什麼人家,其它地方人很多。平時哪見過這麼大陣仗,附近群眾蜂擁而至,站在河堤上看熱鬧,有些人甚至跑到河邊一睹為快。
搜尋過的地方無所謂,沒搜尋過的地方極可能是拋屍現場。
把兩個窩贓嫌犯交給教導員接手,剛開車幫秦師傅來送飯的韓博急了,打開交警隊皮卡的高音喇叭,舉起送話器吼道:「前面的人聽着,只許在堤上圍觀,不許下堤!穿黃衣服的小朋友,聽見沒有,公安辦案,請不要妨礙公務!」
直覺告訴自己附近就是拋屍現場。
王解放同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用對講機指着咆哮道:「上去上去,全部上去,再不上去我不客氣了!」
老百姓喜歡湊熱鬧,小朋友不光喜歡看熱鬧而且不知道怕,居然跟警察捉起迷藏。
這邊不許站,我往南邊站可以吧?
趕上去一個,又跑下來十個,把思崗民警搞得焦頭爛額。
被害人死亡時間極可能超過十天,期間下過幾場雨,搜尋拋屍的蛛絲馬跡本來就很難,讓他們一踩現場就會徹底被破壞。
這麼下去可不行,韓博立馬掏出手機,翻出老寧的搭檔、新庵縣公安局城東分局教導員的手機號碼。
「梁教導員,我良莊分局韓博,不好意思,有件事請你幫幫忙。我們正在砂石場附近勘察現場、打撈證物,你們轄區的群眾不是很配合,把現場踩得一塌糊塗,能不能安排幾個同志過來幫我們維持下秩序。」
動靜越鬧越大,看他們這架勢殺人案極可能是在新庵發生的。
新庵發生的惡性案件,需要思崗公安局來偵破,傳出去多難聽,影響多壞。梁永清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再也顧不上幸災樂禍。
局長協助西南省份同行去解救被拐婦女沒回來,他必須做主,急忙道:「韓局,我知道了,你們先維持一會兒,我們馬上到。」
「謝謝。」
「不用謝,應該的。」
等了大約十分鐘,城東分局的人到了。來四輛車,教導員親自帶隊,五個民警,十幾個聯防隊員。
不需要韓博開口,幾米一個人,主動維持秩序。
雖然沒到汛期,河水沒漲,但柳下河作為一條主要航道,河面仍有五十多米寬。西岸人太多,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站在岸上喊,執法船上的民警不一定能聽見,用對講機一樣太吵。
韓博再次抓起警車裏的送話器,通過高音喇叭喊道:「魏指,小劉,南北三十米左右有台階,你們靠一下岸,把飯搬上船。」
船上一樣有大喇叭,水上派出所指揮員回道:「韓局,總共三十多米,等師傅們撈過去一起吃。」
「行,我先把飯送過去。」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奧迪轎車暢通無阻,經過省道收費站根本不用停,徑直由北往南駛來。
省道是江北地區去江南各市乃至去東海的主要公路之一,車流量大,車多很正常。夜幕降臨,路邊黑壓壓聚集着成千上萬群眾卻很少見。
剛出差回來的新庵縣委王書記大吃一驚,以為發生重大交通事故,急忙讓司機開慢點,打開車窗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秘書回頭匯報道:「王書記,前面沒交警,群眾全在往東看,好像河裏出事了。」
「河裏能出什麼事,沉船了?」
「內河航道,沒到汛期,最深不過五六米,又不是很寬,船沉了人不一定會有事。」
鐵路有鐵路公安處,高速公路有高速交警,長江有長江航運公安局。柳下河上的船閘是水利廳的事業單位,沒有專門的公安局,河上出什麼事一般歸地方政府管。
如果真出什麼大事,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王書記不太放心,微皺着眉頭說:「前面停車,下去看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打撈的村民及河裏的公安汽艇上,天色已暗,視線又不太好,誰也沒注意到身後停下一輛車。
「王大,你開皮卡回去休息,這邊我盯着。魏指,讓大傢伙辛苦一下,開個夜工,陪師傅們撈到11點。照明問題怎麼解決我安排好了,供電所同志馬上到,他們去幫我們借了幾個電瓶,接上燈就可以用……」
王書記正好擠到韓博等人說話的台階上面,公安汽艇樣子差不多,只有公安字樣,不像警車牌照能一眼分辨出屬於哪個公安局。
良莊分局的警車雖然停在路邊,卻被圍觀的群眾團團圍住了,只能依稀看見一個輪廓。
不像不發生安全事故的樣子,好像是在打撈什麼,難道有人跳河了?
一個年輕民警,看樣子在指揮,從來沒見過,王書記越看越糊塗,側頭道:「小沈,去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
「好的。」
沈秘書跑下台階,一口氣跑到河邊,城東分局民警根本來不及攔,韓博同樣注意到了,正準備開口,沈秘書就先問道:「同志,我縣委辦沈文超,你們哪個單位的,你們這是在打撈什麼?」
縣委辦,這裏只可能是新庵縣委辦。
韓博舉手敬了個禮,微笑着解釋道:「您好,我思崗縣公安局良莊分局韓博,我們正在打撈一件命案的證物。不好意思,搞勞師動眾,招來這麼多群眾圍觀,不知道的以為出多大事呢。」
「思崗公安局?」有沒有搞錯,沈秘書一臉不可思議。
「是的。」
岸上有警車,河邊這麼多民警和聯防隊員,河裏四條公安汽艇,身份應該沒問題。思崗縣公安局的人跑新庵來搞這麼大動靜,沈秘書感覺有些荒唐,下意識回頭看看大堤上的王書記,追問道:「什麼案件?」
看穿着、聽口氣,似乎有點來頭。
韓博示意王解放等人先走,據實介紹道:「命案,一具無名女屍,4月19號晚上發現的,當時漂在河中央,被行船的人一竹篙撥到我們那邊去了。屍體上有三處銳器傷,基本可以判定為他殺。人命關天,必須立案偵查。」
河對岸雜草叢生,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從南到北三四公里看不見一戶人家,只有幾個排澇的閘口和幾個抽水灌溉的抽口。
不需要具備什麼推理能力,普通人都能想到這起命案跟思崗不大,應該是在河上或新庵發生的,至少是在河水或新庵拋屍的。
領導正在上面等,情況搞清楚了,沈秘書沒再問,微微點了下頭,一聲不吭順台階爬上大堤。
當那麼多群眾說話不方便,王書記擠出人群回到車上,聽完沈秘書匯報,再聯想到前幾天開發區路燈電纜失竊的事,立馬撥通公安局長電話。
「千山同志,我王衛江,柳下河發生命案的事你知道麼?」
縣-委書記怎麼知道的,范局一愣,急忙道:「王書記,我昨天去市局開會,今天中午剛回來。聽城東分局教導員匯報過,好像是一具無名屍,漂東岸去了。按相關規定,這起案件應該歸思崗縣公安局管轄。」
「思崗縣公安局管轄,思崗縣公安局已經管到我們新庵來了!來幾條汽艇,來幾輛警車,來幾十號人,幾千群眾圍觀!千山同志,我就在現場,你可以過來看看,你會作何感想?」
縣-委書記,主政一方。
另一個縣,並且不是同一個市的另一個縣公安局,跑到自己治下鬧出這麼大動靜,他當然不會高興。
范局意識到麻煩大了,連忙道:「王書記,我馬上到,十分鐘,最多十五分鐘。」
「你知道什麼地方嗎?」
「我問問城東分局的同志。」
「不用問了,我告訴你,在收費站南一公里附近。我先回縣委,你過來看看,看完之後給我打電話。」
「是!」
范局叫上老喬火急火燎趕到現場王書記已經走了,王書記所說的「幾十號人」也只剩下幾個人,只有閒着沒事幹的老百姓仍在興高采烈看熱鬧。
岸上燈火通明,河中央警燈閃爍,場面確實比較「壯觀」。
范局飛快環顧四周,擠進人群,確認韓博位置,大步迎上去,哭笑不得問:「小韓,你們這是幹什麼,鬧這麼大動靜怎麼不跟我打個招呼?」
「范局,喬局,二位領導好。」新庵縣局正副局長駕臨,韓博倍感意外,下意識舉手敬禮。
四個嫌犯下午被帶走,緊接着,縣領導對思崗公安跑新庵來鬧這麼大動靜極為不滿。老喬被搞得很鬱悶,嘀咕道:「好什麼,我們不好。」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解決,怎麼跟王書記交代。
范局回頭看看岸上的群眾,緊握着他手說:「小韓,水漂的事,我剛知道。寧益安做得不對,做事不地道。你們是好朋友、好鄰居、好戰友,你不好意思說他,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批評他。」
這態度變化太快太大了。
韓博一頭霧水,欲言又止問:「范局,您,您怎麼說這些?寧局為人沒得說,對工作很負責,我們合作得很愉快,我對他沒意見。至於水漂的事,漂到東岸當然要由我們負責。」
讓你們繼續負責,天知道接下來又會鬧出多大動靜。
王書記正在等回話,必須儘快掌握主動權,范局握手的勁兒又重了幾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小韓,這起命案既然與新庵有關,我們新庵縣局就不能坐視不理,從現在開始聯合偵辦。新庵這邊的工作,由老喬親自負責協調。」
有這樣的好事,韓博更糊塗了,小心翼翼問:「范局,您,您沒開玩笑吧?」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麼,你們跟城東分局刑警隊比較熟,我命令他們即刻加入專案組,設立聯合偵辦指揮部。新庵這邊由老喬擔任總指揮,思崗那邊你負責,河上你倆商量着辦,經費從現在開始一家一半。這不是什麼搶功的事,當務之急是要在02.28案辦結之前把這起命案破了。」
02.28案正在收網階段,公安部和國稅總局統一部署的,涉案企業的材料,跟雪花似的往陳猛那兒飄,最多一個半月便能整理完移交給縣局法制科。縣局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之時,就是02.28案辦結省廳和市局領導要來開慶功會之日。
到時候要露臉的,不能露出屁股。命案不破,兩家臉上全沒光。
領導終究領導,一切為大局為重。
韓博樂了,不禁笑道:「范局,我個人沒意見,我需要向我們張局請示匯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