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是我,以為我從東港回來去接她……」
李海強喃喃自語,悲痛欲絕。
最後一個謎團解開了,當時轎車很少,夏利都十幾萬,想買一輛桑塔納不光要現金還要外匯指標,準備好之後要派專人去東海等着提車。單位買這麼麻煩,個人別說沒那麼多錢,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本來就是替丈夫參加王市長女兒的婚禮,吃完飯回去見一輛車迎面而來,且明顯是衝着自己來的,旬麗很容易聯想到丈夫,會很直接地誤認為丈夫回來之後不太放心,請司機送他過來接。
結果迎來的不是丈夫,而是一個把她誤認為另一個人的兇手。
一個案子,影響這麼多人,影響這麼多家庭。
真相大白,看着液晶屏幕里要公道的嫌犯,回想起整個案情,陳局心裏很不是滋味兒,示意韓博切斷監控視頻和音頻信號,側身道:「老局長,王主任,海強同志,光顧着看審訊,一轉眼兩點了。人是鐵飯是鋼,不能不吃飯,走,我們一起去隨便吃點。」
「報告陳局,我們準備了快餐。」不是後勤工作沒做好,是你們剛才太投入,拿進來不合適,周素英連忙站起身。
「老局長難得回來一次,海強同志和小徐同樣如此,哪能吃快餐。」
「陳書記,我們又不是外人,沒必要這麼客氣,吃快餐挺好。刑技中心搞這麼漂亮,設備這麼先進,就像您說得,難得回來一次,吃完我們想參觀參觀,開開眼界。」
「陳書記,對不起,我,我……」
老幹部心情複雜,被害人親屬正沉浸在痛苦中,這頓飯誰都吃不香,陳局不再堅持,轉身道:「素英同志,既然這樣我們就來主隨客便,把快餐拿進來,一起吃個工作餐。」
「是。」
陳局很忙,吃完飯接見全體參戰民警,熱情洋溢表揚了幾句就走了。
老局長等當年因為這個案子被調離的六位老幹部,在「老帥」和技偵支隊陳文其副支隊長陪同下換鞋換衣服,一個實驗室一個實驗室參觀。
現在搞「偵審合一」,專案組要負責到底,接下來有許多後續工作,審訊仍在繼續,要搞清所有細節,完了要押解嫌犯去指認現場。
張興寶暫時不能回去,得知李海強就在這裏,他當即提出要見「李秘書」,要給「李秘書」道歉。
李海強同樣想見見他,再韓博陪同下走進一樓接待室,與闊別十一年的故人見面。徐小燕很想一起來,可又覺得不太合適。同為女人,周素英豈能不知道她處境有些尷尬,把她請到辦公室閒聊。
「李秘書,李市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嫂子。」一看見李海強,張興寶就是深深一躬。
「興寶,千萬別這麼說,謝謝你當時所做的努力,你盡力了,只是天不遂人願。要是旬麗在天有靈,我想她一樣不會怪你。」
「李市長,我,我混蛋,我不應該把她放那麼髒的地方,我當時應該站出來。如果當時站出來,或許兇手早落網了。」張興寶很內疚,淚流滿面。
李海強緊握着他手,哽咽地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的,相信我,她不會怪你的。倒是讓你受委屈了,委屈這麼多年。好人應該有好報,你不應該過這麼苦,重新開始,重頭再來,我要向前看,你一樣要向前看。」
「謝謝。」
「不用謝我,我們都應該感謝韓支隊,要不是他……」
「李市長,這是我的工作,我有什麼好謝的。」
韓博搖搖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往張興寶手裏一塞:「興寶同志,跟梁小姐很久沒聯繫了吧,這是她現在的聯繫方式。吃飯時,我們支隊周素英政委給她打過國際長途,以南-港市公安局名義給她解釋事情的經過,她哭了,哭得很傷心,我想此刻她非常需要人安慰。」
君子成人之美,李海強下意識掏出手機:「我是全球通,可以打國際長途。」
對重查12.26案,對抓獲真兇還自己一個清白的「少帥」,張興寶充滿感激。沒想到他不僅查明案件真相,還會想到這些。
這麼多年沒聯繫,接過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打,確切地說是不敢打,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欲言又止問:「韓支隊,她,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離婚了,好幾年前就離婚了,沒孩子,一個人開了一個小中餐館,生意怎麼樣不知道。女同志對這些事比較敏感,我們政委說聽語氣能感覺到她過得不是很幸福。」
「打吧,錯過一次不能再錯過第二次。」
李海強拍拍他胳膊,同韓博一起很默契地走出接待室。
走廊人多,說話不太方便。
李海強回頭看看正跟周素英說話的妻子,信步走出大廳,駐足在一輛警車前,回頭道:「韓支隊,大恩不言謝,感謝話不多說,不管你當不當我是朋友,我李海強當你是最好最值得信賴的朋友,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給我打電話。」
「李市長,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晚上一起吃頓飯,沒外人,就我、你、小燕、老張和王大姐。曉蕾在不在市里,要是在她一定要去,我們三家好好聚聚。」
這頓飯不吃他心裏肯定過意不去,況且這頓飯對他意義重大,既是緬懷過去也是想以此真正的重新開始。
韓博一口答應道:「在,等會兒我給她打電話。」
「就這麼說定了,我跟小燕先去給小麗掃墓,晚上6點,長江賓館見。」
「好的,長江賓館。」
他們走了,參觀完各實驗室的老幹部也走了,「老帥」負責接待,看樣子他們晚上要來個一醉方休。
送走客人,回到辦公室,周素英唏噓不已。
「彭莉莉當時小,性格比較內向,遇到什麼事跟家長說,什麼事全聽大人的,很懂事的一個姑娘,譚海超趕上嚴打被判刑真怪不到她。至於後來避而不見,同樣情有可原。一個刑滿釋放的人天天找,誰不怕?
當時的政策確實有問題,不過她母親和譚海超母親的問題更大。好親不如近鄰,要是能夠和睦相處,沒那麼多矛盾,不是三天兩頭吵架,許多事根本不會發生……」
韓博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水,沉吟道:「政委,社會確實有責任,家庭確實有責任,但不能把所有責任全推到社會和家庭上。要說當時判重了,判重的人少麼,可人家為什麼沒殺人,所以說被冤枉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
干我們這一行,幾乎天天跟社會陰暗面打交道。這可能是你遇到的第一起,但絕不會是最後一起,以後會經常遇到各種讓人為之惋惜的案件乃至嫌犯。我們的工作是收集證據,查清案件真相,至於怎麼判是法院的事。」
「這倒是,我多愁善感了。」
周素英不無尷尬的笑了笑,指着日曆問:「韓支隊,後天就是五一,這個假期打算怎麼安排?」
「母校成立50周年校慶,校長春節就給我打過招呼,前天又專門打過電話,不去別人會罵忘本的,1號肯定要回去,把我排到3號4號,3號4號我值班。」
「這麼多人呢,只要值一天就夠了。」
支隊七個黨委成員,一個人正好一天,周素英毫不猶豫把他排到7號,五一長假的最後一天,不容置疑地笑道:「懷孕容易麼,多陪陪曉蕾。」
工作重要,家庭同樣重要。
想到再過三個月就要生產的妻子,韓博沒再堅持。
12.26案告一段落,正想長江分局的毒案查得怎麼樣,李固現在到哪兒了,同樣懷有身孕的老姐打來電話。
「小博,我收到請柬,我和泰鵬明天下午到南-港,住一晚,後天我們一起回絲河。」
「什麼請柬?」
「校慶,請柬上有你名字,說韓博同學倡議每人500。不光我收到了,大舅二舅、大姨夫二姨夫他們全收到了,搞得挺熱鬧,一起回去看看。」
韓博同學倡議每人500!
聽到這個韓博就頭疼,這次真被顧校長給害慘了,不過還有更搞笑的事,他一臉不解地問:「姐,大舅二舅上個初中麼,他們好像小學都沒畢業,校慶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他們沒上過,小軍和小兵上過啊,請學生跟請學生家長一回事。我打電話問過王玲,她說這搞得很大,絲中從春節就開始準備,誰家孩子不用上學,校長說話比派出所長、比鎮長都好使。
讓各年級班主任交代下去,讓學生了解各村誰比較有出息,混得比較好,然後班主任下去發請柬。有任務的,一個班主任要請多少人,跟獎金掛鈎。學生分班你知道的,一個班哪個村的都有,王玲下手晚了,沒辦法連養豬大戶、養雞大戶都請。」
曾經非常要好的閨蜜在絲中當初一(3)班的班主任,提到閨蜜把養豬大戶當作「成功學子」請,韓芳笑的花枝亂顫。
韓博徹底服了,禁不住嘆道:「顧校長能當派出所長,居然學會摸排了。姐,他到底想搞多熱鬧,到底想搞成多大場面?」
「他哪裏是想搞什麼場面,他打算借校慶搞錢。」
韓芳在老家當過民辦教師,幼兒園、小學和中學的教師朋友多,這些情況打個電話就知道了,強忍着笑解釋道:「我們鎮的幹部沒本事,經濟搞不起來,還欠一屁股外債。絲中想蓋個宿舍樓,鎮裏沒錢支持,現在跟以前不一樣,管得嚴,不能管學生亂收費,顧校長就想利用校慶拉點讚助。
吃飯才多少錢,在絲河一桌400塊錢標準已經很好了,煙酒100,算下來一桌10個人能賺9個人的錢,五九四十五就是4500。他打算擺40桌,你算算他能賺多少。500就500,無所謂,正好回去看看。對了,我們剛換車,買了一輛帕薩特,正好開回去顯擺顯擺。」
老姐興高采烈,估計大舅二舅、大姨夫二姨夫等裝修老闆一樣不會錯過這個衣錦還鄉、光宗耀祖的機會。
韓總不可能,他已經過了這個「初級階段」,變成了衣着樸素、不抽煙不喝酒,改為喝功夫茶、吃雜糧吃窩窩頭,一有時間就鍛煉身體的「高層次成功人士」。
韓博越想越好笑,喃喃地說:「畢業的學生一樣是學生,跟在校生不能亂收費,跟畢業的學生就可以?幸好顧校長只是校長,要是當縣長,非得把思崗搞民不聊生不可。」
「他也是沒辦法,誰讓鎮裏沒錢呢,要是跟良莊一樣,他幾十歲的人至於低三下四挨個兒給人打電話?」
「好吧,明天見,我跟媽說一聲,讓收拾房間準備晚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