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幽州,劉備帶着關羽,兩人風塵僕僕,說不盡一路的艱辛,道不完每日的饑寒交迫,總算在涿郡城中找到了一個相熟的小業主,好說歹說又接濟了不到百文五銖大錢,這天總算是吃上了一口熱飯,睡上了一次熱炕。
第二日,關羽一睜眼,就發現劉備早就起來了,正坐在窗前發呆。
聽到聲響,劉備回過頭來,望着關羽愁眉苦臉地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長生,涿縣我們怕是暫時不能回去了。」
關羽一驚,但很快便坐起身,淡然地下床、穿衣道:
「不能回去就不回去,哪裏黃土不埋人,哪裏山河不養人。既如此,我們索性就照路上那樣,先在這涿郡住下。你編草鞋、草蓆去賣,我當力士去與人搬運物件,掙些錢後再去遼西令支找那個公孫瓚就是。」
劉備心存感激,不由得脫口道:
「我說不去就不去,長生也不問問原因麼?」
關羽一笑,拿起炕上的破衫,一頭向屋外走去,嘴裏道: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胸中坦蕩,只要一個信義二字,做便做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走了,晚上回來,看誰今日能掙到錢!」
劉備一怔之下,想到關羽身無分文,急忙追出去,卻哪裏還能看見他的影子。
呆立半晌,於是仰天一嘆,也不知該往哪裏去,索性照着面前的一條巷子,一路走去。
走到一半,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
罷了,還是先去城外山中尋些乾草回來,編席販履餬口才是。
劉備仿佛這才心中有了方向一般,大步流星一轉身,照着城門而去。
來到城門,不想城門卻突然人山人海,個個都爭着搶着往前涌去,伸着長長的脖子,不知在那裏探頭看什麼。
劉備見狀,不覺心底哆嗦了一下,想到恩師在囚車中向他遞出的眼神,一絲恐懼驟然生出,於是急忙掉頭便走。誰知,這時他早已被人頭攢動的洪流裹挾了進去,急切間,哪裏還鑽得出來。
無可奈何之下,劉備於是心一橫,舉目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松。
唉,當是什麼事呢,自家膽子現在也忒小了些吧,原來又是朝廷徵召各郡義勇的榜文。可恨啊,若不是多年黨錮之禍,十常侍橫行,大漢何至於連一個小小的黃巾蟊賊,都不能一舉滅之!
更叫人扼腕嘆息的是,某身為漢室宗親,可恨如今竟身無分文,舉目無親,有家難回,縱使有天大報國之心,又有何能再次聚兵應召,誰又能肯再伸手幫我乎……
想着想着,劉備突然仰天長嘆,眼角滾落兩行無聲的淚水。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炸雷般斷喝,忽然在劉備耳邊炸響:
「某生平最恨有人在面前長吁短嘆,看你又不是酸儒,七尺男兒,怎生一副女兒態?給我且住,不然某一雙老拳,定教你再也聒噪不成!」
劉備扭頭一看,心中不覺就是一聲喝彩:
只見面前怒喝之人,一身皂衣,虬髯環眼,孔武有力,威風凜凜,好不令人生畏。就是那劉域手下哼哈二將典韋與胡車兒,也不遑多讓。
喜悅之餘,劉備急忙一個躬身,口中揖道:
「敢問英雄尊姓大名,吾乃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後劉備是也。非是在下長吁短嘆,不思報國之門。而是備此前已經奮勇向前,聚集千人鄉勇,奔波千里,無奈奸佞當道,恩師下獄,隊伍潰散,才落得現在如此地步,英雄實在是誤會與備也!」
「你真是漢室宗親?」
環眼虬髯大漢,瞪着劉備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揮臂掃開眾人,徑直去那城門牆上,一把扯下榜文,然後在四周一片驚呼聲,抓起劉備便走。
「走走走,某乃燕人張飛張翼德是也。既然你說你已經應徵過榜文,且率軍千里,雖然如今掃興而歸,但這份勇氣和經驗,已足夠某歡喜了。不瞞你說,某雖是一方屠戶,但頗有些家財,且有一身自認為還過得去的武藝。如今天下大亂,某也想有一番作為,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啊,劉備這一下喜出望外,內心激動得已經無法讓自己站立。半晌,方才哆嗦着嘴唇道:
「張翼德,好翼德,你、你可知散盡家財,一支軍馬也才可勉強支撐得起來。況且一應糧餉,兵器,輜重,只有朝廷認可了方才有些撥付,但那也是杯水車薪,一旦大軍開拔,行軍征戰,那可是一個無底洞也!」
「汝真囉唣,」張飛大笑道:
「常言道,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嘍,某之家財,雖非巨富,但弄起兩千以內兵馬還是綽綽有餘。至於以後,以後的事情以後說,想那麼多,什麼事情都不要去做了!」
一股豪氣,終於在劉備心中重新燃起。
「好,翼德,備今日就與你重新上路,再次應徵,不闖出一片業績,保國安民,決不罷休!」
兩人興沖沖向張飛大宅走去,還未到家,劉備便將如何招募鄉勇,怎樣籌集鹽鐵兵器,以及如何練兵統軍,一點一滴都毫無不留地說給了張飛。只聽得張飛紅光滿面,熱血沸騰,恨不能立刻就點起一支軍馬飛向戰場。
來到大宅前,劉備望着一點也不遜色於世家大族的宅院門庭,突然哎呀一聲,立在了門前:
「翼德,吾真是高興得昏了頭,還有另外一人,須得他也來方可!」
張飛一聽,咧嘴笑道:
「漫說一人,就是十個、百個,這一時半會也吃不窮某。他現在何處,我馬上着人去找來就是。」
很快,關羽被張府家丁一路尋來,三人相見,說也奇怪,都是相視一笑。仿佛彼此間認識了很久一般,沒有半點生疏之氣,一盞酒下肚,竟不約而同地起身說道:
「今日適逢其會,你我三人理當撮土為誓,歃血為盟,義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方慰平生所願。」
說完,三人齊聲大笑,張飛更是手舞足蹈,命人牽來三匹西遼大馬,三人翻身上馬,徑直向城外的張家一處桃園馳去。隨行的家丁,很快擺好香案,貢品,看着三條大漢納頭便拜,不由得也是掩嘴而笑。
不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其中一人,臉上笑着,但一雙眼睛,卻是骨碌碌不停地在三人身上來回打量着,心中不斷暗自心驚不已:
「咱家小侯爺,難不成真是神人歸來,怎麼連劉關張這三個姓都猜得一字不差,天爺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