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瑤很困但才躺在床上,卻不怎麼睡得着了,就像是今日之前那些被囚禁在艙房裏的日子一樣,困擾她十多年的困症似乎不藥而愈了。
但其實不是,她的困症是身體機制的一種自我保護方式,她的困症似乎好了,卻是以損害身體為代價的清醒,她盡力讓自己休息好,但那樣不能心安的環境,如何能睡得着。
此時余驚未消,初回到周允鈺身邊,她似乎有些不適應。
舒瑤微微側過頭去,一個木雕蘇繡屏風依稀可以映出周允鈺和她二哥的身影,再是他們壓低的談話聲,舒瑤輕輕抒出一口氣,對他們的聲音不覺得困擾,反而覺得安心。
又不知過了多久,在這種安全的環境中,舒瑤終於入睡,但眉宇卻還微蹙着,她做起了噩夢,十分可怕的噩夢。
指節大小的小黑蛇變成了數丈巨蟒,追得她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恐懼牢牢包圍着她,她想要醒來,卻無法醒來。
「不要……,不要,」只到晚間舒瑤就發起了高熱,一張臉燒得紅彤彤的,周允鈺幾次想要靠近,然而那條小黑蛇米粒大小的眼睛,全然警惕地看着他。
它的速度極快,周允鈺幾次心急靠近,都差點被它攻擊到。他又幾次故意挑釁,想要將它引下來,但它卻始終不離舒瑤,牢牢盤踞在她的手腕上。
周允鈺對舒瑤的佔有欲已經提升到他自己都難以控制的地步,那條佔據舒瑤手腕的黑蛇,要多礙眼就有多礙眼,他想要將它碎屍萬段!
他心中暴虐的情緒,隨舒瑤越來越不好的狀況,越來越嚴重。
「瑤兒,瑤兒……」周允鈺想要將舒瑤喚醒,但卻無太大功用,舒瑤昏迷不醒,他們卻連靠近都做不到,更談何餵藥。
「去看看,想出辦法來沒有!」周允鈺的氣壓前所未有的低,這種狂躁的感覺有如百蟻噬心,若非那點殘存的理智,他甚至想遷怒那些醫士們。
周允鈺所給的時間太短,這些醫士所擅長的都不是毒術,查了一日醫書,根本就沒找到什麼可行的方法,最可行的自然是將司翡抓住,但司翡帶着青葒跳船,虞皇軍延江尋找,到目前為止並未有什麼消息傳回。
召集民間醫士的消息已經發佈下去,千金懸賞,還可以加官進爵,福蔭子孫,有想法的人都動起了腦子。
周允鈺坐在主位上,看着這個前來獻策的驛丞,等他開口。
「十里外的清若寺,有一位大師,醫術高超,小人親眼看他給人治病,醫術極好,」驛丞低頭瑟縮着身體,原本要說的恭維話,一句都沒說出來,戰戰兢兢,就把他僅知道的都說了。
「去將他請來,」周允鈺現在已經等不及*從京城裏趕來了,更等不及數千里之外還不確定有沒有法子的段之瀾。對於司翡,他便是願意妥協,他也不見得會相信他,更重要的是,周允鈺也不相信他。
那個驛丞被帶下去之後,周允鈺便站起身,走到裏間,看着臉被燒得紅彤彤的舒瑤,對他而言,這樣看着的每時每刻都變得萬分難熬。
「稟主子,那位大師請求見病人,」
親衛軍再次打破室內幾乎讓人窒息的沉默,低聲給周允鈺稟告到。
「帶他進來,」周允鈺不會放過任何一點希望。
走進來的是一位五十來歲的苦行僧,黑黑瘦瘦,十分普通,周允鈺還是以禮相待,讓他近前來,但暗中的防備是不會少的,他更是要親自在場看着。
「可有法子引下來?」
周允鈺看他與之前幾位似有不同,問話也更鄭重了幾分。
但那大師還是搖了搖頭,「太過強硬的手段會讓它傷害到這位施主,不過,貧僧知道一個偏方可以讓它暫時休眠,陛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它的主人,或許尋來傳言中的異寶血蟾。」
「請大師配藥,」周允鈺心中鼓動,對苦行僧微微鞠躬,這以他的身份來說,是極其敬重的一種禮節了。
「阿彌陀佛,也是貧僧和這位施主有緣,」大師還禮,神情不卑不亢,十分坦然,只這份自若,就不是一般的高僧。
周允鈺感覺到他的不凡,但眼下,他最關注的還是舒瑤,當即就讓那大師去配藥,任何一點時間,他都不想要耽擱。
那大師來去很快,他點燃一塊黑色疙瘩,發出點白煙,緩緩靠近舒瑤,終於不再見那小黑蛇攻擊,原本警惕十足的模樣,漸漸萎靡,而後環成一圈兒,依舊在舒瑤的手腕上,如一個黑色手鐲,最後那點點幽光的米粒眼睛,也閉上了。
其間周允鈺想要那將東西拽下來撕碎了,卻被大師一個眼神阻止了,輕舉妄動,可能會激發起那蛇蠱的凶性,反倒不妙。
周允鈺妥協,但總歸,他可以碰他的瑤兒了。
「瑤兒,瑤兒……」周允鈺顧及不了還有外人在場,兩步上前,將舒瑤緊緊擁住,深深地汲取她身上的氣息,這種讓他能略略安心的氣息。
周允鈺真情流露,沒人也不會有人去提醒和阻止,蔣書玦聽聞消息從外面趕回來,就看到正要退出裏間的大師,他目光往裏面掃了一眼,就不再進去,而是和這大師攀談起來。
「貧僧法號明覺,這些年一直遊歷四方,幾年前有機緣出海一趟,不想一去就是五年,前幾個月才得回歸大虞。」
蔣書玦很懂說話,明覺大師也自覺無不能對人言之處,幾句話略略就說明他這些年的經歷,畢竟周允鈺是大虞皇帝,能讓他這般失態的人,也定然身份貴重,蔣書玦要盤問他,並非不能理解。
「您是……明覺大師!」蔣書玦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幾分,「您可還記得在青州城外的寺廟裏救治過一個七歲女孩,那人正是舍妹。」也正是他方才又救了一回的舒瑤。
*微微恍然,便也點了點頭,看向裏間,便也念了聲佛,「阿彌陀佛!」這確實是舒瑤和他的緣分。
周允鈺稍稍收斂好情緒之後,就再讓明覺進來,而後就只針對高熱,寫方子配藥,周允鈺抱着舒瑤餵藥,而後就一直環着她,守着她,幾乎寸步不離。
針對司翡的抓捕還在繼續,半點沒有鬆懈。
司翡帶着青葒順江一直漂流,中間幸運地抓住了一個浮木,但在冰冷的水裏浸四五個時辰,這感覺可不好受。
青葒沒有說大話,她的水性確實不錯,司翡被淹個半死,她還能保持清醒,那浮木也是她及時抓住的。
「真是欠了你了……」司翡雙眸緊閉,昏迷不醒的樣子,很有欺騙性,而青葒也還做不到扔下他不管的地步。
她知道她眼下必須再拼一把了,否則再在這水裏待下去,就連她也有危險了。
在水流相對平緩些的地方,她拉着司翡奮力向岸邊游去,等到了岸上,司翡整個人都沒了呼吸了,「死……死了?」
她下意識就拉着司翡做人工呼吸,但她的唇才碰到司翡的唇上,原本閉氣過去的人,就突然睜開了眼睛,猶如詐屍,把青葒嚇了老大一跳。
「你不會水,也敢往江里跳,你瘋了吧,」
這話青葒早就想罵了,一直迫於司翡給她的壓力,沒敢說,眼下被嚇到,話沒怎麼經大腦,就噼里啪啦地罵出來了,
「神經病,瘋子,你差點就也害死我了!」
司翡卻不理她,而是再次閉目養神,在青葒懷疑他是不是又閉氣過去的時候,他才又緩緩爬了起來,不過臉色很不好看就是了。
他恢復了行動能力,青葒就開始懊惱方才自己的口不擇言,不過她怎麼也算救了司翡一命吧,他應該不會把她如何。
這麼想着,青葒又稍稍放心些許,給司翡解釋起自己的行為來,
「我是在給你做人工呼吸,不是占你便宜!」
她見過司翡真正的模樣,但她對正太不怎麼感興趣,她喜歡強大的男人,或者像陳氏那樣睿智的人。這兩點在她看來和司翡都搭不上邊兒。
司翡走在前面,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青葒也不敢落單,只能認命地跟在司翡身後,一路走一路唉聲嘆氣。
若非青葒還有點價值,方才在她將唇碰到他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到他們重逢的第三天傍晚,舒瑤才從沉睡中醒來。
她砸吧了一下嘴兒,就嘗到了點苦澀的味道,十分難受,眉頭忍不住就蹙起,但更溫柔的安撫隨之而來,周允鈺的氣息,舒瑤十分熟悉,下意識就沒有排斥。
微微睜開眼睛,舒瑤就看到周允鈺放大的臉,他正以唇相哺餵她喝藥。
舒瑤有些反應不過來,周允鈺就又含了一口藥,給她餵來,還是這種四唇相貼的方式。他的舌頭卷着藥液,直入她的喉嚨,讓她半點不漏直接喝下,然後再一點一點吮去那苦澀的味道。
和之前任他施為不同,她已經醒來,自然有所反應,但舌尖才動了動,就被周允鈺勾纏住了,這種微微發麻的舔吻,不粗暴,也不溫柔,卻能讓舒瑤感受到他克制了又克制的心情。
在舒瑤以為她的舌頭要被周允鈺吞吃下的時候,他又放開了她,等她喘氣喘勻了,就又含了一口藥,而後又是如此往復。
他的眼神還算溫和,但表情卻很冷,於他正在對她做的事情,十分不相符,舒瑤卻只顧着喘氣兒,根本沒有找到反駁的機會,迷迷糊糊,就被這樣餵了整碗藥。
「瑤兒醒了……」
周允鈺又舔了舔舒瑤的唇,這才將她扶起,靠到他的懷裏來,他的手纏在舒瑤的腰肢上,不會弄疼她,但卻也完全禁錮住了她的行動。
「嗯,」舒瑤臉有些紅,眼中也泛起了霧氣,雖然已經和周允鈺有過更加親密的行為,但此時她依舊會覺得羞澀。
然而她同樣捨不得離開周允鈺的懷抱,她的手沒有太大力氣,整個人就這麼乖乖依偎在他的懷中,十分相契。這個位置是獨屬於她的。
不用說些什麼,只這樣相擁,就能體會彼此的心情,貼近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