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瑤只掃了她一眼,就繼續看書,這幾本書她不用細看,只看書名,腦海中就能倒背如流,但她依舊看得很認真,她只能通過這個方法讓自己鎮定下來,想想她能做些什麼。
司翡是前太子周允鐸,現在叫鍾赫的手下,他抓走她就是想將她帶到鍾赫那裏去,但最終的目的,還是想通過她來要挾周允鈺。
可以確定,短時間內,無論是司翡還是鍾赫,都不會傷害她。
但舒瑤並不想自己成為周允鈺的軟肋,她必須想辦法逃走,或者給周允鈺和她祖母留下些什麼訊息。
青葒又打了哈欠,困極了的模樣,「你可真無趣,你和你祖母不怎麼像啊?」
舒瑤近來就發現青葒有些奇怪,和她的談話三句不離她祖母,偶爾還會含蓄地打聽她祖母的喜好。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但並不妨礙,舒瑤通過她達成自己的目的。
「我比較像我生母,」舒瑤放下書,看着青葒認真說着,「我和你都不見了,祖母應該……很傷心。」
青葒掃了舒瑤一眼,目光變得有些幽怨,「真的?可是她都很久才來看我一次!」
「我祖母比較忙,而且我們不是住在宮裏嗎,她進宮並不方便,但她每次才進來看我,也都去見你了,」舒瑤順着青葒的思路往下說,「我祖母很喜歡你的吧。」
青葒的臉紅了,但隨即也變得同舒瑤一般傷心,「那她現在一定很難過了。」就像她每次看不到她一樣的難過。
舒瑤認同地點了點頭,而後問她一個危險又具誘惑的問題,
「你想再見到我祖母嗎?」
青葒遲疑了,她這種遲疑從司翡將她從慎刑司里弄出來到現在,就一直存在,關鍵是她眼下過得並不好,還比不過她在牢裏呢。
自從她肯配合陳氏乖乖合作之後,她穿衣住食一切都很不錯,除了沒有自由。
「其實我也知道不可能的,不過我還是很想她。」
舒瑤搖了搖頭感嘆着,忽然想起什麼,靠近她低聲說,「我們再兩日就要到碼頭補給了吧,」
青葒再次瞪圓眼睛,她想不明白,舒瑤一直被困在這艙房裏是如何知道,如何推斷出來的。
舒瑤並不在意她驚訝的神色,推斷過程其實並不如何神奇。
她所在艙房應該是在很隱蔽的位置,平時連江風聲都聽不到,唯獨在靠碼頭的時候,能聽到些動靜,再加上和青葒閒聊時,她不小心泄露出來的訊息,舒瑤基本確定了他們的路線。
她看過書很雜,自然也包括有大虞的山川河志,他們要出海,那麼就只能走水路過秦州,津州再出海,這一路補給碼頭很多,船家們一路運送貨物,倒買倒賣,總是不免停停靠靠的。
司翡或許和船家有些關係,但現在他最大的目的應該是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以一切都按照一般的情況來。幾次停靠碼頭的動靜之後,舒瑤可以確定他們這條船和其他的船沒有太大區別。
「你讓外出的船家到如意食鋪,幫我們買些點心回來,告訴他要玫瑰酥,杏花糕,還有紫米玉條,就要他們家的,最地道最好吃。」
「你祖母愛吃這些?」青葒看着舒瑤,充滿了急切,她之前也隱晦地問過,但舒瑤基本不給她回答。
「是啊,我祖母最愛吃這些了,」舒瑤繼續嘆氣,而後拿起書看看,又突然警惕地看向青葒,「你不會自己讓人買了,不告訴我吧。」
「不,不會,怎麼會?」青葒臉紅紅地撇開頭,似乎還真被舒瑤給說中了。
而後兩個人沒怎麼說話,舒瑤繼續看書,青葒則對着書一邊兒打哈欠,一邊兒發呆。
舒瑤心中對青葒也挺無奈的,不管她以前是何秉性,她基本算是被她祖母重塑了性格,對其他事情或許還好,但對她祖母的事情,容易……一根筋兒?
*
京城裏基本就只剩些蕭太后壽宴當日紛亂的餘波了,但城防營卻還沒有消停,以京城為輻射四處尋人。
京城裏通護城河的暗道,隔天清晨就被發現,但司翡帶着舒瑤已經沒了蹤影。不,還要再加上一個青葒。
不過,她的消失對周允鈺和陳氏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
她基本被陳氏養廢了,能挖掘的價值也挖掘得差不多,若不是她死而復生過一次,周允鈺和陳氏其實早早就想弄死她以除後患。
舒瑤失蹤的消息依舊被封鎖起來,這回還是尋香易容了扮作舒瑤,必須她出現的場合出現一下,並無人懷疑。
不過舒瑤不在,周允鈺萬分忙碌,兩個孩子被蕭太后接到壽安宮親自照顧,他每日會過去壽安宮看看,睡覺時卻基本都宿在龍章宮裏了。
睹物思人,沒有舒瑤的鳳翎宮,周允鈺一刻鐘都待不下去。
然而舒瑤失寵的傳聞不脛而走,而後還有臣子向周允鈺再次提起宮選的事情,直接捅了馬蜂窩,被周允鈺貶到悽苦之地去,有生之年未必再能回京來了。
「陛下,蔣老夫人傳來的消息,」陶義將一個紙條遞給周允鈺,近來宮內的氣氛壓抑到讓人膽顫的地步,那個臣子就是個木頭棒槌,眼下只怕腸子都悔青了。
「津州……他們要出海!」周允鈺握着這個紙條,手控制不住有些抖,這個消息至少是五日前傳回來的,還是舒瑤想辦法傳回來的。
紫米玉條……陳氏名下開遍大江南北的如意食鋪,根本就沒有這樣點心。
但咋聽起來也沒什麼不對,但落到陳氏耳中,卻是她們懂的意思,這是青州的方言,紫米玉條,翻譯出來是,津州出海。
周允鈺這一個月每天休息的時間不過超過兩個時辰,他在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京中的一切,然後會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舒瑤的身邊。
而這段時間,陳氏就負責通過種種分析來捕捉司翡和舒瑤的蹤跡。
他們最先確定的方向是東南和西北兩個方向,只有這兩個方向才能抵達西梁,當然也不排除司翡選擇繞路的可能,其他方向也沒有放鬆。
但隨着西南段之瀾傳回,鍾赫因為他買的追殺令,很可能又逃回大虞的消息,陳氏就及時轉變了那兩邊大量佈置的人手,到其他方向。
其中她自己名下的所有鋪子都下令注意所有異樣的消息,任何一點都不放過,大量似是而非的消息一同傳回京城來,陳氏很快就發現了這個。
司翡帶着舒瑤和青葒躲躲藏藏,走不了太遠,隱在商隊或者船隊中,本就極有可能的,但是因為人流量太大,司翡的易容術太高明,一一徹查,並不可行,找到的機會也不大。
津州離京城並不遠不近,符合司翡可能出現的範圍,再加上她和舒瑤之間的默契,陳氏很快就判斷這個消息,是舒瑤想辦法讓傳出來的。
陳氏很高興,卻也忍不住想要落淚,她的瑤兒除了身體不好,她從來沒讓她受過什麼罪,養得最是精細,這一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瑤丫頭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蔣老太爺在一邊兒安慰着陳氏,他也方才從外面回來,聽了消息,就趕回來問明細,蔣家的男人包括舒瑤的父親蔣言旭在內,全部都在外暗中動用關係找人。
這些日子,他們好似回到了十七年前,瘋了地尋找瞳瞳的時候一般,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也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但總算有眉目了……
*
此時的舒瑤他們早已離了那個碼頭繼續向東而去,沒買到紫米玉條,青葒有些遺憾,和船家爭辯幾句,就也沒再在意了,她分了舒瑤幾塊玫瑰酥,就獨吞其他的了,舒瑤也沒意見,依舊抱着幾本書看,十分嫻靜。
她小的時候身體不好,只能在屋子裏看書,這麼被囚禁着,並不覺得太難過。
唯獨想念祖母,想念周允鈺和孩子想得厲害,準確地說是無時不刻不在想着。
司翡坐在舒瑤的對面看着她,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着她,沒有溫度,像打量一個物件那般看她,「你做了什麼?」
這幾日碼頭江面的審查比之前嚴厲許多,不時有官船出沒在江面上,再這樣下去,他們也遲早會被查到。
舒瑤放下書,很詫異地看着他,「我每日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能做什麼?」
「最好如此,」司翡說着,微微閉目,再睜眼,那眼裏才又有了溫度,有了無奈的神色,「我已經說了,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舒瑤依舊埋頭看書,半點搭理司翡的意思都沒有,不傷害?他的不傷害是什麼意思,是指殺了她嗎?他還需要用到她,自然就不會殺,不會傷害了。
當舒瑤決定無視一個人的時候,就是真正的無視,即便你人坐在她的眼前,她也能安然自若,半點不受他任何的影響。
他的目光,沒幾人能受得住,但無視他的舒瑤,卻可以。
她不在意他,所以他如何看她,也不能對她產生任何影響。
「吱呀,」門猛地被青葒推開,她臉上驚慌失措,「有官兵攔了我們的船!」
「慌什麼?」司翡瞪她一眼,實在看不過她這一驚一乍不經事兒的性子。
但能讓陳氏和周允鈺扣着她,總有她的特殊和價值,若她可以換回他的囡囡,他就不讓舒瑤涉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