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來了,夫人從昨兒起就念叨着小姐了,」
一門帘打開,迎來的是一個二十五歲左右,插着一隻紅梅簪花的女子,身材曼妙,容貌秀麗,舉止中透着一股風情,極有味道,昨日便是她帶着人到紫蘿院張羅問候,舒瑤自是知道她的身份。
明面上是繼母韓氏身邊伺候的第一人,其實是她那父親的房裏人,也不知那繼母是怎麼想,肯在她房裏給她父親張羅這樣的女子,看樣子成為屋裏人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舒瑤杏眼完全睜開,打量的眸光一閃而過,又恢復了淡淡的慵懶,緩緩才道,「我來給父親母親請安。」
聲音軟糯酣甜,再那弱柳扶風的病嬌模樣,無論男人女人,心中升起的第一感覺便是憐惜,芙雁嘴角的笑容不變,引着舒瑤便進去了。
只昨日她便知道這蔣舒瑤不是她能招惹的人物,那紫蘿院一味奢華的佈置就是韓氏擺給國公爺看的,順便還想讓蔣舒瑤有苦說不出,可不想舒瑤照單全收不說,輕易就讓她們一番看笑話的心思打破。
便是從小沒經歷過京城的繁華又如何,她身邊有貴女出生老夫人,該有的教養眼界,半點不弱於人,這四兩撥千斤的手法,芙雁敢保證府里任何一位姑娘面對那境地,也不會有她做得更好了。
她惹不起這大小姐,更惹不起大小姐身後的老夫人,故而今日她見着舒瑤又比昨日要恭敬上許多。
榮華院的榮華堂確實是富麗堂皇,光是這堂屋的擺設就能顯示出蔣國公府的世家底蘊,不是一般富貴人家能有的。
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正是舒瑤今日請安的對象,蔣國公蔣言旭,雖年近四十,卻保養得宜,看着和三十出頭的男子沒有兩樣,多了些許歲月的沉澱,越發儒雅溫和,謙謙君子,十足的美男子。
韓氏比蔣言旭小了七歲,三十出頭,容貌秀麗端莊,比不過二八芳華的絕艷女子,卻別有一種成熟風韻,身着華服,頭戴藍雀髮飾,十足的主母做派,也是個美人。
而他們的下首,左側站着兩位年輕男子,一個二十又三是大她五歲的大哥蔣書玴,一個二十出頭長她三歲的二哥蔣書玦,卻是舒瑤嫡親的兩位哥哥,只見他那二哥轉過頭對她眨了眨眼睛,又若無其事地轉回去。
舒瑤的嘴角勾起一點笑意,大哥她只見過數面,二哥卻有在青州城求學過三年的時間,彼此之間甚是熟悉,這是讓她不要怕的意思呢。
而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蔣書珉,是她父親一房妾室所出的庶子。
說起來,她父親的繼室韓氏也是個妙人,進門沒三個月,就給她父親張羅了一水兒的妾室,梅蘭竹菊,各有風情,要知道她的嫡母在世的時候,她父親的後院連個通房丫頭也不讓有的,如此一對比,可不就韓氏越發得賢惠了。
韓氏的下首同樣站着三個少女,最大不過十三歲,此時正張着一雙琉璃美目滴溜溜地看着她,透着一股新奇和打量,還有一絲絲隱而不漏的異樣情緒。
這是韓氏所出的繼妹蔣舒玥,雖然比她小了四歲,可是發育得卻很好,身量基本和舒瑤齊平不說,前後凹凸有致,發育得極好,根本看不出比舒瑤小了四歲。
便是一身大紅色的套裙,她也完全撐得起來,再加上精緻的五官,飄渺如仙的氣質,越發美艷逼人,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她在青州也有耳聞了。
她身後是一對年十歲的雙胞胎姐妹,蔣舒珍和蔣舒珠,也是妾室所出,加上她,大房一脈三子四女,也算子息繁榮了。
到了堂屋之後,尋香和尋翠自是放開了舒瑤,和屋內的其他丫鬟僕婦站到一起,而獨自面對眾人的目光,舒瑤也不露怯,她依舊是那慢悠悠的步調,低眉淺笑,緩緩上前,
「舒瑤給父親母親請安,」對着蔣言旭和韓氏蹲膝叩禮盈盈一拜,於子女而言,是極為莊重的一種見禮,「望父親母親身體安泰,福祿不盡。」
「起吧,你身體不好,以後不用這般見禮了,」蔣言旭深深地看着舒瑤,眼中閃過幾許恍惚,又似有幾許愧色,隨後聲音越發地溫和。
「老爺說的是,」韓氏的神色頓了一下,隨即附和道,她目光未有變化,可是手卻不自覺抓緊了又再抓緊,「瞧這單薄的,可讓人心憐。」
「謝父親母親,」蔣舒瑤緩緩起身,盈盈的目光看向了左側,「大哥二哥安好,」
「妹妹舟車勞頓,餘下日子該好好休養才是,莫叫祖母憂心,」
蔣書玴不同國公爺蔣言旭一身溫雅文質之氣,更多的是一種多年習武的銳氣和冷肅,也難怪,他在五歲那年就被請封為世子,韓氏進門之後,他就一直被老太爺帶在身邊教養,老太爺武將出身,蔣書玴受他影響並不奇怪。
「合該如此,莫要讓老人擔心,」蔣言旭打量了次女和這嫡女,再看舒瑤臉上不能掩飾的睏覺之色,越發如此覺得。
韓氏的神色越發僵硬,卻依舊抿唇不說話。
還真不愧是那女人的女兒,只這一見面,就讓國公府里現在和未來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對她心憐至此了,狐媚子生下的也是個狐媚子!
韓氏心中越發惡毒地咒罵,目光掃過傾國傾城的女兒,心裏才好受了許多,又不知想起了什麼,眉色越發舒展。
在舒瑤和她兩位哥哥說話的時候,蔣舒玥也在打量她這好久不見的大姐,上輩子從她進宮為後,她便只能在偶爾節慶的宮宴上看到這個大姐姐,那般的高高在上,尊貴無比,又那般的讓人可憐可嘆。
一堂堂皇后,無寵無子,比不過一五品官的女兒,讓那女人成為一國寵妃,若不是她早年賢名在外,那皇后的位置可不定能保住。
而蔣國公府作為皇后母族,本該位高權重,可事實卻是比一般一等功勳家族混得還不如,嘖,可真是白白浪費了這等的好命和運道。
而她同是公府嫡女,嫁的還是比不上蔣國公府的侯府嫡次子,不能為侯府主母不說,丈夫長年在外征戰,聚少離多,夫妻感情單薄,便是有一個皇后姐姐又如何,她只求她讓她丈夫回京任職都不能如願。
她死於宮變的那晚,還未能知道發生什麼,便讓乘機入府的歹徒要了性命,所幸老天憐憫,這一世她重生回來,定不做那不明不白的死鬼,那榮華富貴她也要爭上一爭。
蔣舒瑤轉過頭去,對上的便是這樣一雙狠厲中帶着決絕的眸子,讓她本就存在的戒備更濃郁上幾分,這繼妹戾氣太重,不能相交。
蔣舒玥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並不覺得自己已經引起蔣舒瑤的戒備,在她看來,蔣舒瑤是一個註定失敗的人,她不覺得她能有這眼力,對她的能力更是打從心底里看不起。
「妹妹就住在牡丹閣,里紫蘿院不算太遠,只求能和姐姐多親近親近才好,」她接過蔣舒瑤遞來的見面禮,一個精緻的香包,摩挲了幾下,語氣親熱,半點沒有初見的陌生和客套。
「是啊,你們終歸是姐妹,多親近親近的好,」韓氏略有些奇怪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話語上卻還是幫襯着說,心中自是不忿,可女兒自從三年前那場病之後,就特別有主意,她也是信她不會無緣無故如此說的。
「自該如此,」蔣舒瑤一笑,頭頂的步搖輕輕一晃,靈動嬌美。
而後,她又一一給了剩下三個弟妹的見面禮,一些針線之外,還有一些江南才有的玩意兒。
「走吧,一起去沅安堂請安,」蔣言旭開口說完,就率先起身,老太爺偏居沅安堂,修身養性,往日裏不插手國公府的事情不說,也鮮少讓他們過去。
但今日老夫人回來了,他們作為晚輩,這晨昏定省是不能免的,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榮華院出去,而本該走在前頭的二爺蔣書玦卻落後幾步,走到了舒瑤的身側,溫言雅語地給舒瑤介紹起了府中一路的景致,
「這梅林最美時節自是臘月之時,今年冬天便能叫你領略,可不比青州的十里桃花差的,」
蔣舒瑤看着侃侃而談的二哥,心中自是暖意不斷,他是怕她初到府中不能適應,她糯音應和,「臘雪紅梅,還有哥哥家人相伴,怎能錯過?」
「二哥和大姐姐感情真好,」跟在蔣舒玥身後的蔣舒珍和蔣舒珠低聲嘀咕道,蔣書玦十歲到青州求學的時候,她們才剛出生不久,自不知道,只以為是初見,平日裏不愛搭理她們的二哥就對大姐姐另眼相看了。
「是啊,畢竟是兄妹嘛,」蔣舒玥也不大記得蔣書玦遊學的事情,不過上輩子也是如此,只可惜她三年來刻意討好,也還是比不過這十多年未見親妹,終究是從同一個肚子裏出來的。
也是她那母親,太過矜貴,只因為生她時差點難產,自那之後就不肯再懷孕,雖說,即便有兒子,也不能對世子之位造成任何衝擊,可終究是她的同胞兄弟,總是不同的。
說笑間便到了沅安堂,遠遠的便見一婆子立在門前,看着他們淺笑,目光一一滑過,最後落在蔣舒瑤身上,看她臉色尚可,這才算安下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