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章鉞正和李處耘、宣崇文兩人待在州衙驛館庭院裏,商量着繼續打擊私鹽的事。不想張智興帶着一名士兵進來,說唐州李德良來信了。
李處耘見章鉞要看信問話,處理私事,識趣地起身退去。宣崇文便也跟去陪着,他與李處耘還挺談得來,二人這些時日相處融洽,很有點相交莫逆的樣子,章鉞對這些看在眼裏,樂在心裏。
「你叫什麼名字?」章鉞沒急着看信,見那士兵依稀面熟,這是去年留在唐州泌陽酒樓的親兵,所以有點印象。
「卑下叫周全智,冀州衡水人,李都頭年初派卑下回東京,後返回唐州,李都頭聽說都使調任關西,他南下去岳州走了一趟,那兒還是劉刺史和藥團練守着,楊指揮和陳指揮都還好,何駒還在看管着那裏和作坊田莊等產業,不過現在李都頭替他找了些人,幫他理清了帳目,他自己就能管好。」這周全智只齒伶利,很快就把大概的事說完了。
「下去好好休息,等回唐州時再來見我,給你補個隊正的誥身,幫李德良管好唐州的事,以後再回軍中。」章鉞說着,撕開了牛皮紙信件封口,取出信紙看了起來。
李德良先是說了自己管着唐州酒樓及田莊的事,其次是岳州何駒那兒的產業,事無巨細一一交待了。然後就潭州王進逵、朗州劉言的齬齟事也說得很詳細。
年初時,武平軍兵馬留後劉言上湊:潭州戰役之後,城池幾乎被焚燒殆盡,請求將節度衙署遷到朗州武陵。
潭州是王進逵的地盤,劉言可不敢在潭州久待,所以要將節度衙署遷到武陵,從而好擺脫王進逵的掣肘。
皇帝郭威同意了他的要求,年初由李谷帶詔書南下,詔令提升朗州為大都督府,地位在潭州之上。以劉言為檢校太師、同平常事,履行朗州大都督職責,兼任武平軍節度使,兼三司水陸轉運等使,管轄武安、靜江等地軍事,進封彭城郡公。
以王進逵為檢校太尉,行潭州刺史,充武安軍節度使;以何敬貞為檢校太尉,行桂州刺史,充靜江軍節度使;其部將張仿任眉州刺史、兼任武平軍節度副使;以朱元秀任黃州刺史、兼任靜江節度行軍司馬。以周行逢領集州刺史,充武安軍節度行軍司馬。
二月中旬,南漢入侵湖南全州、道州、永州一帶。劉言遣何敬真、朱元秀等率兵迎戰廣州南漢劉氏的軍隊,結果到潭州時,部下潰逃。王進逵認為何敬真失職,將其砍頭示眾。
事實上,這裏面的貓膩大了,何敬真是從朗州領兵出發,而之前沒逃兵,一到潭州士兵就開始逃跑,裏面當然有王進逵的小動作了。
岳州刺史劉濤聞訊,連忙召回在汩羅江築城的團練副使藥重遇商議,最後決定由藥重遇率領石守仁、方玉成、楊守真、陳應泰等四指揮南下潭州調查此事。潭州早被王進逵經營得鐵桶一般,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了。
不過王進逵迫於藥重遇的壓力,不得不上報劉言,說何敬真失職,自己不得已將之斬殺。劉言看完戰報,半晌無語,因為何敬真也不是他的嫡系部將,這事最後是不了了之。兩股勢力之間的矛盾齬齟,已勢成水火,雙方再難相容,陷入了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藥重遇也無法安撫,只得率兵迴轉岳州,同時又預感要出事,便與劉濤商議,將麾下兵力擴充到十個指揮,加緊訓練,又屯積錢糧,準備應對接下來的危機。
章鉞一口氣看完信件,考慮到岳州在長江南岸其實是一座孤城,但又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據點,若失岳州,也就等於失去了對湖南楚軍舊將的控制。
當即提筆寫了一封回信,建議藥重遇走精兵路線,十指揮兵力雖然略少,但再多的話,岳州錢糧就無法承擔了。尤其是水師和戰船,以及水戰的訓練要加強,否則仍然是無力應對可能發生的亂局。
章鉞這裏考慮着湖南嶽州的事,而遠在千里之外的東京汴梁,金祥殿偏殿,這是皇帝郭威日常視事的地方。他也在與中書令馮道、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范質、李谷等重臣商議湖南劉言的事。
「王進逵斬何敬真,可說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因為這何敬真也是兩相不服,若形成第三股勢力也很不妥,但一定程度上又緩合了劉言與王進逵的關係,可現在此人一死,劉、王二人的矛盾趨於白熱化,恐怕劉濤和藥重遇不能制衡,得下旨安州在必要的時候給予策應。」范質考慮得很全面,可馮道聽得直哼哼。
「若安州李洪義的兵力趁機進入了岳州,只怕請神容易送神難。」馮道今年已經七十一歲,頭髮快白完了,但精神還不錯,若無大事,他一般是不上朝的,這次被郭威派人請了來,說話也很不客氣。
「李洪義生性怯弱,未必敢如此做,若換別人倒真有這個可能。」郭威否決,微笑着又道:「擬旨吧!賜給朗州絹帛三百匹,以資軍用。」
「如此最好,繼續穩固劉言的地位,王進逵雖有非份之想,一時也無可奈何!」李谷點頭贊成道。
「湖南的事暫緩,可延、慶兩州的事情也不能再拖着了,寧州張建武、慶州郭彥欽二人勒歸私第,補缺人選太師可斟酌一二。以章鉞權知延州軍州事,依充前職。至於彰武節帥人選,可暫緩上任。」
勒歸私第,就是撤職押解進京。依充前職就是繼續兼領之前的職務,章鉞算是如願以償了。延、慶兩州的湊報已到東京十來天,郭威是考慮了很久,才作出如此決定。郭彥欽雖然貪鄙斂財,可也上貢朝中不少,所以郭威等於是放他一馬。
「老臣謹奉陛下旨意,有兩個人選,寧州刺史以將作監李瓊充任,此人犯有過錯,略施薄懲。以前宣徽北院使翟光鄴的長子,太常寺丞翟從恩為慶州刺史,陛下若同意,老臣這便安排中書擬旨賜發。」馮道立即就說出了人選。
將作監秩從三品,李瓊調為從四品下的州刺史,等於是貶官四五級;太常寺丞翟從恩是從五品下,相反是升官五級。
「李瓊處理甲料,招收作工之事不力,如此算是輕的了!翟從恩年有四十,放出去歷練一下也是應該,否則難當大任。嗯……還有慶州防禦副使杜嗣勛,貶為頒州牙軍指揮使,趕回去由折從阮好好管教;錄事參軍柳經業貶為寧州司戶。另外,大理寺判決高紹基棄市,朕准了!」
郭威算是同意了馮道提名的人選,也批准了大理寺就延州高氏擁下挾上,圖謀割據,高紹基擅殺朝中所任命的觀察判官李彬,此三大罪的最後判決,棄市!
「有湊報云:被貶為商州司馬的王秀峰病逝!是否加恩?」范質小聲說,這事他本不想提,奈何王峻舊部找上門請求。
王秀峰就是王峻,之前已任樞密使,同平章事,既管樞密院,又兼宰相職權。二月中旬又請兼領節鎮,郭威也同意了,授青州平盧節度使。不料隨後王峻又上湊,堅決要求郭威任用端明殿學士顏衎、樞密直學士陳觀取代范質、李谷為相。
郭威一面好言好撫,待其出宮便將王峻軟禁,隨後召見重臣哭泣着說明原委,將王峻軟禁在別的地方,貶為商州司馬。不久王峻病重,郭威又派王峻的妻子前往探視,但王峻還是隨後就病逝了。
「不必了!朕待之不薄,其晚節不保,如之奈何!」郭威嘆息一聲,又對馮道說:「晉王最近如何,開封府的事務不多,處決高紹基的事交給他辦吧!」
「可!晉王初入東京,應多習實務!」馮道點頭說。
晉王就是郭榮,處理王峻的事後,三月初以鄭仁誨為澶州節度使,郭榮被召回京,任開封府尹,兼功德使,冊立為晉王。郭威開始為郭榮上位做一系列準備,但還有一名權臣未解決,那就是河北鄴都留守王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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