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這天註定是一個多事的日子,同在這天傍晚,遠在鄭州中牟與開封府交界處的板橋鎮,百來艘禁軍玄蛟船滿載着全副武裝的河陽鎮軍順河而來,而此時禁軍水師已在周圍三十里戒嚴,統兵大將義成節帥宋延渥、右驍衛大將軍王環於河岸碼頭率兵相迎。
河陽節帥楊廷璋年四十八歲,表字溫玉,其姐為太祖郭威淑妃,算是前國舅。自先帝駕崩後,從晉州移鎮河陽,這是王朴一意堅持,章鉞也默許了的。就在前天下午,他收到東京王朴的樞密院急令,於是率兵而來。
&本以為要到晚上才能到,楊使君來得很快啊!」宋延渥面露微笑,拱了拱手,王環則板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楊廷璋面色嚴峻,輕嘆一聲道:「事情竟真到這一步了麼?」
&隨我等入帳敘話!」宋延渥臉色一變,側身虛引。宋延渥的身份也頗為複雜,他父親宋廷浩是後唐莊宗李存勖的女婿,他本人又娶了後漢劉知遠的女兒永寧公主,他本是後漢駙馬,可郭威起兵時,他直接開城門做了帶路黨,不為別的,為保富貴而已。
三人一路步入板橋鎮郊外汴河北岸大營,入中軍大帳分賓主落坐,牙兵進來奉茶後退去。宋延渥取出一副東京城防圖捲軸於條案上鋪開,手指由汴河水路緩緩移向東京城西北角,重重一點內城金水門,緩緩看向對面兩人。
&伯相公已經安排好了內外城防衛,我等船隊於子夜時分再起航,屆時到岳台鎮改走金水河,直入皇城大內的龍池棄船登岸,到時由王相公指揮,二位有什麼意見麼?」
楊廷璋皺了皺了眉道:「進軍路線和策略沒什麼問題,但我這一萬鎮軍紀律不太好,與禁軍內殿直可能無法形成配合,只能是駐守宮掖,若調動作戰則地形路況不熟。」
&你放心!主要就是防守,作戰圍堵還有別的軍隊!」宋延渥笑道。
楊廷璋搖了搖頭道:「侍衛司?若調動他們進皇城,那不是將中樞拱手讓給章元貞了麼?」
&來溫玉對章元貞感觀不太好啊!其實,目前來說,侍衛司還是可以調用,這方面有韓太尉與李處耘協商,不然……他章元貞持節去關西,幾位相公怎麼可能放行?恐怕禁軍將領們也會三心二意,我等也不可能坐在這裏坦然商量大事吧?」宋延渥道。
楊廷璋一楞,不由問道:「楊某必須要知道,中書幾位相公與章元貞究竟達成了什麼協議?」
&個某就不清楚了,只聽說章元貞離京的詔書,是由前三司李相公草擬的……很簡單的事,原本是章元貞與趙元朗互相制衡,中樞只掌着我等三四萬水師,都提心弔膽啊!可若是讓章元貞插手了殿前司,那整個禁軍都要換主人了,幾位公相怎麼能看着大權旁落呢。」宋延渥一直在京,對這些事比較清楚。
楊廷璋嘆道:「可調我等鎮軍入京也未必就是好事,就算由中樞解決了殿前司,可侍衛司怎麼辦?他章元貞已經去關西坐大了啊!」
&是還有幾位公相麼,還有袁、韓兩位太尉也是託孤之臣,他們總會想辦法的,我們不過聽命行事,何必想太多。」宋延渥一另事不關己的樣子。
作為朝庭重臣,又是京城近郊節帥,竟如此沒有遠見。章元貞一離京,其實就把矛盾引發了,這一點楊廷璋最近才想明白,頓時面露不悅之色,暗暗猜測,韓通和袁彥應該另有後手。
事情如楊廷璋所料,此時遠在開封府東北,一條長長的船隊滿載着鎮軍士兵,借着暮色掩護行駛在五丈河上,直到東京城近郊百里的東明縣南停泊,一名中年將領率兵在碼頭迎接,此人竟然是在家閒居已久的前龍捷左廂都指揮使劉從誨,而另一人則是已經致仕的右羽林大將軍李萼。
因為禁軍已成了篩子,樞密使王朴又是先帝潛邸老臣,當然不放心禁軍將領們,可手頭又無將可用,劉從誨和李萼於是進入了他的視線,舉薦給范質擬詔,臨時授左神武大將軍、遙領匡國節度使。
匡國節鎮遠在關西,轄同、華二州,而潼關便位於華州境內,正是因為聽說章鉞派兵駐防潼關,王朴不放心,因為匡國節鎮原本在顯德四年被撤消,同、華兩州併入河中府護國節度,王朴是有意恢復,便讓劉從誨遙領。而李萼年已五十七歲,是一名老將。
&將澶州刺史、兼團練使鄭德彬見過劉將軍!」當先坐駕大船緩緩靠岸,幾名領兵將領由蹺板上了棧橋,登上堤岸拱手見禮,姓鄭的牙將又轉身指着身旁二三十來歲的年輕將領道:「這位便是袁太尉次子袁方,後面這位是他長孫袁昭慶。」
劉從誨僅是微微示意還禮,開口道:「當年鄭韓公拜樞密使、檢校吏部尚書,某受其關照良多,鄭將軍此次率兵,有某居中調度,中書幾位相公支持,定能除掉叛逆!」
劉從誨所說的鄭韓公便是廣順末樞密使鄭仁誨,此人是鄭德彬之父,鄭仁誨顯德二年病逝,其子鄭德彬並未世襲其父韓國公的爵位,一直在地方為官。
這次接王朴樞密院調兵密令,率五千鎮寧軍南下曹州,與袁彥之子袁方所領的曹州彰信軍一萬、天平軍一萬共乘船隊而來,走五丈河水路不過是半天多而已。
袁方年約三十來歲,為人比較穩重,轉頭張望幾眼,見左近都是軍士,便小聲問道:「劉將軍,我等究竟是要進駐東京城,還是佈於城郊?」
&平軍將領何人?」劉從誨卻問道。
&初時朝中貶謫右拾遺徐雄到鄆州領州刺史,這次便是他率鄆州兵。」袁方回道。
這時,李萼在旁道:「這徐雄是個文官,只怕統不了兵,如果劉將軍要率兵進城,還是先上船見見鄆州天平軍牙將。某年事已高,可率領彰信軍佈於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