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睿在庫房檢查了一遍,對遼國交易過來的武器和鐵甲都非常滿意,唯一有些擔憂的是周軍的強弩,據說前涇州彰義節帥章鉞西征河湟時也用了大量強弩,這對以騎兵為主的夏綏鎮軍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威脅。
「我們雖有這些鐵甲大盾,可在鎮軍基礎上再裝備一萬步騎,但應對周軍的強弩還是很吃虧啊!」想到這些,李光睿有些擔憂地說。
「這確實是個嚴重的劣勢,看來我們要儘量避免與周軍正面野戰,在作戰策略上多下些功夫,多準備攻城器械。而大周南征在即,待其出兵之後,兩線開戰國力經不起消耗,只要耶律撻烈的主力一到,我們能迅速打開局面穩住陣腳,則必成大事!可慮者朔方王景,前涇州節帥章鉞,不過此人已回東京,我們只要散佈謠言,他就回不了涇州。」
其實這是折逋葛支的見解,李光儼只是轉述,但李彝殷只是聽取折逋葛支的進言,卻不喜歡此人,只給了折逋葛支一個節度推官之職。而這次出使幽州,耶律屋質已初步答應,並派了使者隨他前來夏州,商談戰前戰後的一些細節問題。
「遼國派了何人為使?可靠嗎?」李光睿的內心很複雜,這幾年努力地學習研究周軍的作戰方式,以及裝備編制,一方面歡欣鼓舞,渴望再與大周一戰,從此擺脫控制,但同時又作賊心虛,害怕失敗帶來的嚴重後果。
「西京錢帛使、領鴻臚寺少卿韓倬,此人是韓延徽的長孫,很是奸滑難纏。路上從太原轉道而來,某試探了幾次,遼國若取麟、府之地是否歸屬我鎮,但此人態度莫棱兩可,閃爍其辭。」李光儼很是不爽地說。
「那是當然,畢竟事情沒成,我們給出的許諾也稍嫌不足。」李光睿點點頭,給遼國的許諾是戰後將勝州割給遼國,但麟州、府州是夏綏北面門戶屏障,儘管永安軍折、楊兩家也在夏綏、太原、大周三方之間走鋼絲,但夏綏考慮到自己的安全,還是能共處的。
入庫的武器兵甲檢視完,李光睿當先邁步出門,帶着隨從與李光儼一起離開庫房,半路接到父親派人來找,說是準備接見遼國使者韓倬。
夏綏之地本就貧困苦寒,唯一收入是販馬之利,北面的鹽鹼地雖然出鹽,但都是苦鹽,需要多次蒸煮,党項人多是土法煮鹽,產量也有限,所以李家府邸雖稱王府,但其實也寒酸得很。
一路入府到中庭,上了門前台階就見正堂上已有幾人就座,上首自然是身材高大肥胖,一身大周朝庭冊封賜下的紫袍被撐得圓滾滾的李彝殷,身後還有幾人相隨,折逋葛支便赫然在坐。
右側上首則坐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身着灰白色左衽長袍,頭上戴的党項人常着尖頂帽檐下,露出一圈契丹人禿頂髡髮,看起來倒像是一位普通商人,這應是來夏州時刻意打扮了一下。
「孩兒見過父親!」李光睿恭敬地行禮道。
「這位是遼國西京府韓使君!你們都認識一下!」李彝殷雖然身體痴肥,常呆在夏州王府,將州事大多交給兒子處理,但目光銳利逼人,頭腦還是非常清醒,並始終牢牢地控制着大權。
若以党項人遊牧民族的習慣,兒子若掌握了實際權力,往往會取父親而代之,並接收除了生母以外的所有妻妾,根本無視孝道人倫。所以李光睿雖為衙內,也被稱為世子,在平夏八部中有一定威望,但實際做不了主,心中一直渴望建功立業,得到父親的認可。
「不必多禮!李衙內請坐!」韓倬倒十分客氣地先按胸躬身為禮,並抬手虛引道。
「韓使君遠來辛苦,且小住數日,讓某家一盡地方之誼!」李光睿連忙微笑回禮。
「好說好說!也沒外人在此,某便直言了!」韓倬笑着點點頭,起身出列緩步到李彝殷案前,按胸為禮道:「今領我朝中書敕旨,秉持北院大王之意前來頒詔,不知西平王殿下可接受敕封?」
李彝殷一聽,心中湧起一股怒氣,但如今有求於人,只好強自忍住,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韓使君此來並非正式使節,就此敕封的話,似乎禮儀規格不合適吧?」
「這是中書敕旨,由北院大王稟湊我主擬發,並不矛盾,西平王可先領旨,若是願意,以後可再接受我朝皇帝陛下制書。」韓倬笑着解釋,卻抬頭目視李彝殷,看他作何反應。李彝殷的王位是先帝郭威冊封,韓倬如此相稱,算是很客氣的了。
雖是一道旨意,但代表的意義就多了,李彝殷若接旨那就是投靠了遼國,以後就是遼國之臣。若不接旨,耶律屋質還會不會出兵相助。若錯過這個機會,等大周朝庭緩過氣來,以後再想起兵難度倍增。
「哼……某若領旨有何好處?若不領旨又當如何?」儘管事實上就在想着背叛朝庭,但李彝殷也絕不願輕易投入遼國,道理很簡單,大周對西北控制力很弱,對夏綏不怎麼幹涉,而遼國則不一樣,隨時可以插手夏緩的事。
「西平王若肯領旨,那夏綏的事就是我大遼的事,需用兵多少,西京都可調遣。若不然,我大遼雖大,卻也不做為人嫁衣的事。」韓倬說得很直白了,你夏綏不做我遼國小弟,我憑什麼要幫你取麟、府之地。
「是麼?大周若拿下淮南,必定北上攻取燕雲,好穩固邊防,這是三歲小兒都知道的,誰為誰的嫁衣還不一定呢?君未見廣順三年以來,那柴氏子南征西討,倒是頗有作為,先是攻取了會州,再定涼州,如今又打下了河湟,年初三萬匹河曲馬進京,據說如今松潘又有兩萬匹戰馬到了永興軍,不知道耶律屋質若知道這個消息,還能睡得着覺嗎?」
「西平王此言屬實?」韓倬聞言故作驚訝,其實他在來時就知道了這些事,耶律休哥對此就非常重視,耶律屋質知道後也表示擔憂,但他考慮到國情,遲遲未表態,拖了很久才決定。韓倬過心一想,當下便順着李彝殷的話頭反擊道:「這確實不是一件好事啊!恐怕西平王的夏綏良駒,也不受東京朝庭重視了吧?」
李彝殷聞言一陣苦笑,自廣順三年以來,他已經不再向東京貢馬了,但朝庭也並不稀罕,反倒是見他放言欲打府州的試探一直強硬回應,不過私下裏也有安撫,這讓李彝殷也心下猶豫,找不到背叛的理由和藉口,當然主要還是實力差點。
「韓使君既然來了,何必盡說虛言?」這個韓倬確實油滑,盡找語言打壓並沒有什麼意義,李彝殷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好!那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朝北院大王正在備戰,將自南京府、西京府、雲內州三路出兵,雲內州以耶律休哥兩萬騎為先鋒,南取勝州助西平王起事,但麟、府的歸屬有必要先商定,至於靈、鹽,誰先拿下便歸誰?你看如何?」韓倬見李彝殷不願領旨,再多說也是無益,只好乾脆亮出底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