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章鉞與何繼筠、昝居潤等人道別,讓楊玄禮率親兵趕着二十幾輛大車物資,並護衛符金瓊的馬車隨後跟上,僅帶上封乾厚、李多壽等一百騎從快馬加鞭,向涇州急趕。
永興軍府至涇州五百多里,六天後的傍晚終於進了州治保定縣城。因來得快,事先也未通知,找到城內節度府衙前遞上名貼,門前牙軍驚訝不已。一面派人回後宅通知,一面迎章鉞和親兵進前堂客館休息。
王仁鎬已經在半年前調往邠寧接替折從阮,章鉞現在來接替的人是張鐸,他即將調鎮延州,而延州袁鳷則移鎮鄜州保大。
「哪位是章大將軍?我家使君有請!」一名小吏進了客館大院,見幾人都穿着常服,頓時有些傻眼。
「某便是!勞煩引路!」章鉞微笑着說,以後這些小吏都是自己的下屬,便又問:「所任何職啊?何方人氏?」
「回章大將軍!卑職是本地靈台縣人,姓柳,賤名文昌,現任節度衙推。」小吏躬身一禮,自報名號,見左近無人又道:「章大將軍來得晚了,只能明日辦理交接,恰好稅糧和榷鹽也在半月前移交永興軍府,現在入冬也沒什麼事可做。」
「哦……不知觀察和度支是各設衙署,還是同在州衙啊?」這也是章鉞現在比較關心的事,問得也隱晦。
在關西方鎮,觀察使一般沒什麼行政權,更多的是行使監察職能。而度支使則掌財稅,下有遣運判官、巡官各一人,地位僅在正、副觀察使之下。
「朝庭未派遣觀察使,只設有度支使和觀察判官,這還是會州收復之後所設立,之前是沒有的,皆在城東州衙。」柳文昌心下恍然,這位章將軍之前一直兼領會州刺史,常年有大量商隊經涇州前往會寧,他這是擔心觀察衙署對會州使什麼絆子。
未派遣觀察使,以後做事就少了很多掣肘,章鉞放下心來,彰義節度治下五州善加經營,還是很不錯的,就是人口太少。
繞過節堂,到了後面客堂,裏面桌案後坐着一名紫袍中年人,約四五十歲,中等微胖的身材,臉上膚色微黑,下頜蓄着短須,看起來頗為文雅,倒不像是武人。
「晚輩章鉞,拜見張使君!」章鉞上前行禮道。
張鐸連忙起身,引章鉞在旁落坐,笑道:「早聞章將軍大名,只是緣鏘一面,不想竟如此年輕,前途無量啊!」
「哪裏哪裏……晚輩新晉建節,前來接任,尚有許多職權相關不明之處,心中是誠惶誠恐,還請張使君多多指點吶!」
「這有何說道?不似當年唐時,如今節帥不過是鎮撫地方安全,涇源為邊鎮不同點,要防禦隴西、蘭州一帶的生蕃。自會州收復後,生蕃生羌也沒再越境生事,所以主要還是民政上,可人口少也難有作為。」張鐸有點不明白章鉞的意思,說得很攏統。
「會州我比較清楚,但東面四州不知情況如何,張使君可否說說?」章鉞對涇源不太了解,只知地貌多山地。
「涇州、原州稍好點,戶數各有兩千多,渭州、義州曾失陷於吐蕃,唐末收復後人口十不存一,為防禦生蕃越境遍設軍堡,目前是設為軍州,各駐一個軍。」張鐸總算明白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那意思分明是,你失望了吧?
「還不錯啊!比會州可好多了!」章鉞卻笑道,以曾在延州短暫理政的經驗來看,戶數至少要乘以十,或者二十,才等實際口數。那麼基礎人口數有了,總能做點事。
「哈哈……會州現在可不差吧?口數快達到二十多萬了,別人不清楚,某還能不知道?年年有商隊帶着大批隨從過境,只有去的,就沒看到有回來的。章將軍這麼做,就不怕朝庭質疑麼?」張鐸大笑着問道。
「會州地域太大,沒人口怎麼守土?歸化蕃羌就差不多佔了一半,還能怎麼質疑?你看涼州,年年上貢百十匹戰馬,幾百張生皮,那有何用?有名無實而已,現在又出事還不知該怎麼處理?新的會州刺史沒着落,我也不再兼領,鎮遠軍着急也沒用,都不知候大帥和沈念般能不能撐到明年開春。」被張鐸這麼一問,章鉞很有些惱火,明明手中有兵,但是不能輕易越境。
「最近沒消息,某也不知涼州如何了,想來折逋氏心有忌憚,應該不敢行之太過吧。」張鐸有些不確定地說。
真不知這個張鐸在涇源任上都做了些什麼,涼州也不算很遠了,看來還是這時代的人對涼州重視程度不夠啊,居然都不知內情。章鉞有些無語,當下起身告辭,張鐸要為他設宴接風,也被他婉言謝絕,自回客館與封乾厚一起用膳,早早睡下了。
就是駐軍換防,也要先見禮,驗兵符,等兵力部署到位,調走的一方才能撤下來,何況節帥權力更替,治下各州主官和治兵將領都要來節度駐地見證的,不能來的也要派副職前來,於是又等了一天。
二十三日,天亮卯時中,章鉞起來洗漱,剛用過早膳,衙推柳文昌前來相請。章鉞忙換上紫色官袍,腰間系上賞賜的玉帶,沒佩掛魚袋、玉佩什麼的,這些多餘的東西實在礙事得很。最後再戴好折腳硬翅的紗羅幞頭,足蹬烏皮靴出門,封乾厚、李多壽兩人在院子裏等着,幾人一起到節堂,涇源節度府衙、州衙文武官員分坐大堂兩側,方鎮權力交接儀式開始。
先是於節堂正中擺出一尺二高的矮几一樣的禮案,高一尺二寸,長八尺,案几上放着黃綢包裹的帥印、黃銅腰牌節制兵符、國號和將帥姓氏的雙旌、方鎮駐地州名和軍隊番號名的雙節。至於六纛,是出征、出行時才使用,交接是不用亮出來的。
「這位便是章將軍,諸位有所耳聞,先見過吧!」章鉞一進大堂,張鐸坐在帥案後一揮手,滿堂文武呼啦啦一齊起身見禮,好在這時只是拱手,並不開口的,否則人多真是聽不清。
儘管章鉞見過不少大場面,現在也位高權重,這時也很不自在,連連拱手還禮。這年頭民風仕風還是寬鬆而開明樸實的,就算是皇帝與平民相見,也會還禮,而不是高昂着頭。
章鉞大步上前,到帥案一邊的客位上大馬金刀地坐下,封乾厚面帶微笑,滿心歡喜的樣子隨侍在後。李多壽也是頭次見到這情形,面紅脖子粗,比章鉞還激動。
「都準備好了麼?那就開始吧!」張鐸一聲令下,節堂后角落處的儀仗隊鳴鈳湊樂,金鉦叮叮響聲清澈悅耳,大門外鼓角齊鳴,遠遠傳遞開去。隨後,城內鼓樓上,早已準備的鼓手也擊鼓相和,使得整個州城遠近可聞。
樂聲一停,按禮儀程序,章鉞起身到帥案前向張鐸躬身禮拜,並奉上皇帝敕封制書,再由張鐸宣讀一遍,然後張鐸還禮,換防禮儀初成。
然後再湊樂,兩位節帥與滿堂文武一起向東京遙行拜禮。再之後就捧出軍官名冊,以及戶口圖冊,開始交接軍政事務。武官先上前見禮,因為節帥考核政績,是以軍事為主的。節帥若加同平章事的相銜,也可行使相權;觀察使若兼節度使,也可兼治兵;團練使若判觀察使,同樣軍政兼一身,但後兩者權力小點。
而章鉞是以冠軍大將軍、銀青光祿大夫兼方鎮,權力範圍比以上前兩者都差點,因為文武散官都沒實際職權範圍。節帥治軍有方為上考;軍民足食為中考;邊功為下考。不是戰功不被重視,若戰功為上考,那節帥都想出征擴地,這就有違節度使職權的設立初衷了。
「末將牙軍副都指揮使劉文伯,涇州人,曾以牙軍指揮使從征會寧,拜見章使君!」一名年約二十多歲的紅袍軍官出來見禮道。
此人身材高大,四方臉膛,濃眉大眼,典型關西大漢的樣子。章鉞卻沒什麼印象,心中暗暗記住,只是微笑點頭,欠欠身算是還禮。現在他是上官,當然不再以同等禮節相還了。
「末將知義州軍州事、義寧軍兵馬都監杜延暉,邠州人,從征會寧以功知義州,拜見張使君!」又是一名膚色白淨,看起來精明幹練的武官上前見禮,年約三十來歲,留着兩撇很帥氣的小鬍子。
章鉞手中一邊翻看着檔案名冊對照,一邊點頭還禮,並記住此人相貌。再然後是史德遠,前涇州節帥史懿的長子,官任渭州知州,義勝軍兵馬都監、蕭關防禦使。
武官就是這幾人,涇州度支使兼領刺史、防禦使;原州是刺史兼防禦使,其實是文官,防禦副使才實際治兵,也一一上前參見。
一眾官員走馬燈一樣輪流上,章鉞記憶力還算好,這時也漸漸有點吃不消,簡直要記不住了,不過也就到此為止。前後忙了一個時辰,禮儀才算完。
張鐸恭賀了兩句起身告辭,章鉞率官員送出府衙。門前已停着滿載行李和家眷的十幾輛馬車,三百押衙騎從正等着。(未完待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