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是哪位?」一聽那楊思齊對其父如此推崇,李顯料定也不是無名之輩,不由得開口問道。
「家父乃我高句麗名將,昔日於安市城下大敗令祖大唐太宗皇帝,只可惜家父身死,而在下亦只是紙上談兵,終有此敗,如今說來又有何益,無端的令先人蒙羞。」楊思齊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某臨死之際有一事尚不明白,若能得閣下解惑,雖死無憾矣,不知閣下可願成全?」
「哦?不知將軍有何疑問?」聽說對方是高句麗名將楊萬春之子,李顯也不由得大感興趣,連忙問道。
卻見楊思齊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吾只是想問一問,吾大軍部署尚算嚴密,不知大王是如何進入我營中縱火的?除此之外,吾大本營中部署亦很嚴密,貴軍又是如何佔據我大本營的?」
李顯聞言呵呵笑道:「此事易耳,楊將軍亦當知道,吾軍於高句麗縱橫多日,其實早已收集了爾軍中不少鎧甲裝備,昨日吾見爾出動大軍攻吾營寨,料定爾大本營之中必然空虛,於是命我麾下將士兩千人假扮成爾軍中將士,以奉命堅守營寨為名,騙爾守軍打開寨門,之後乘爾軍中主將不備,一舉將其擒獲,又挾迫其下令投降,便輕易佔領了爾之營寨,至於吾營中之事,將軍隨我前去一觀便知。」
楊思齊聽了李顯所說的話,不由得心中更加疑惑,但他還是跟着李顯來到了那個給自己帶來了噩夢的營寨之中。
由於昨夜一夜大火,營寨之中到處飄散着一股焦糊味,那裏橫七豎八的還擺放着一具具尚未來得及處理的屍體,楊思齊知道那些屍體在昨晚三更之前還都是一個個年輕的生命,不由得心中大痛,然後冷冷的哼道:「閣下帶我來此,莫非是故意刺激於我乎?若是如此,君之目的已達到,不必再等下去了,直接將楊某一刀斬了便是,若是閣下嫌我等污了閣下之刀,我等自行了斷便是。」
卻聽得李顯指着前方笑道:「將軍勿要激動,將軍且看那一個個深坑。「
「閣下說那深坑莫不是陷馬坑?這雖有點用,卻尚不足以對我金兩萬大軍造成威脅,咦?」楊思齊順着李顯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間不再說話,而是快步的跑了過去,靜靜地看了半晌之後又突然跑到其他地方,就這樣重複了好幾次,最終才喃喃的說道:「我明白了,原來爾竟然事先在營中挖好了地道,爾提前將軍士藏在地道中,待得我軍佔領營地休息之後,再偷偷溜出來縱火,放完火又偷偷進入地道,到另一處縱火,難怪我軍中四處起火,卻捉不住縱火奸細,爾之計策果真奇妙。」
「呵呵,將軍可曾看明白了?」李顯緩緩來到楊思齊身前,然後笑着問道。
「吾已明白,大王果真絕妙好計,在下佩服,多謝大王將這一切相告,吾死無憾矣,請動手吧。」楊思齊說完之後便閉起了眼睛待死。
這時候楊思齊的親衛們也都趕過來了,見楊思齊要被處死,盡皆拔出刀劍,準備等楊思齊死了之後一起自殺。
可是這時候卻有一名親衛沒有那麼做,只見那名親衛對李顯叩頭說道:「請大王開恩,饒過我家將軍,若大王真能如此,末將願意竭盡忠誠,為大王奴婢,雖百死而無悔,而若大王堅持如此,末將便與大王血濺五步,雖然未必能將大王殺死然則末將亦留下豫讓之名,而大王則落下一個殘殺義士之名,於君大不詳也。」
李顯見那親衛行為殊異,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讚嘆的說道:「這位壯士如此忠勇,令人讚嘆,壯士既願意做豫讓,小王如何做不得趙簡子?既如此,壯士可留下效忠於我,小王便將楊將軍放走,不過壯士須記得,自此之後,壯士只能忠於小王,便是爾要尋死,亦要得我允許方可。而至於楊將軍,則再無半點關係,即便是日後再見,若非得我允許,亦不能再對其有絲毫舊情。對於吾這一番話,壯士可願遵守?」
那名親衛見狀,臉上頓時現出了一絲的決然,再次叩頭說道:「只要大王答應,末將願意遵守大王所提出之條件,萬死不悔。」
李顯連忙扶起那名壯士,溫和的說道:「壯士既以國士待小王,小王亦必以國士待之。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吧。「對了,不知壯士姓甚名誰,日後小王亦好稱呼。」
「啟稟大王,小人姓高,名舍雞,乃楊將軍麾下親衛左隊隊長。大王既然答允了小人,是否可以放楊將軍離開了?」
「爾說甚?高舍雞?」李顯聞言不由得大喜,因為這個人在歷史上也算是小有名氣,雖然此人在武略上並不算太高,一生的成就也只是馬馬虎虎,不過他那未來的兒子卻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那可是大唐歷史上的名將高仙芝啊!
「我現在收了這高舍雞,不等於在數十年後為我大唐收了一個高仙芝嗎?更何況這高舍雞如今身為我的家奴,對我忠心耿耿,日後他的兒子豈能不為我效忠?」
心花怒放的李顯扶起了高舍雞,又對楊思齊說道:「楊將軍,爾可以走了,吾看這位高壯士之面放爾離去。」
之後便下令大軍閃開一條道路,放楊思齊離開。
楊思齊對李顯道了一聲謝,卻見李顯不受他的禮數,淡淡說道:「此乃是高壯士為爾換來之生機,爾要謝便謝高壯士。高壯士用其一命換來將軍自由,日後與將軍兩不相欠,還望將軍日後再見,勿要說其不顧恩義,除此之外,吾保證將軍今日安然離去,日後戰場若再相見,休怪小王無情。」
楊思齊聞言,對高舍雞又是一番道謝,然後對李顯拱了拱手,便招呼麾下親衛準備離去。
卻聽得李顯喝道:「且慢,小王只是允許楊將軍離去,卻並未允許爾麾下將士離去,將軍若想彼等活命,需要與小王做一番交易,不知將軍可願為這般忠勇之士受些委屈?」
李顯這一招其實很是毒辣,因為如果楊思齊不肯答應,他麾下那些親衛定然會心灰意冷,再也不會對他效忠,在這種情況下很有可能會倒向李顯,而如果他答應,又不知道李顯會出讓他如何為難的條件?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楊思齊卻也只能表態,大不了他如果真的完成不了,可以想辦法再講條件,實在不行的話,自己可以自刎而死,而如果自己真的要死,想必那「豫讓」高舍雞也定然不會同意。
所以,楊思齊只是略作思索,便痛快的答應了下來:「不知是何交易?大王儘管吩咐便是,只要不是違背在下本心之事,一定義不容辭。」
楊思齊這句話其實很狡詐,因為只要李顯提出的要求不合理,他就可以用違背自己本心之時相推託。
卻聽得李顯緩緩說道:「小王並無過分要求,只希望將來一旦高句麗亡國,將軍便向小王投降,不知此條件是否違背將軍本心?」
「小人怎肯不顧父母之邦而投奔仇敵?此事請恕在下無法做到,我等皆是高句麗臣民,若是高句麗滅亡,自然是要想辦法為國復仇,屆時便是投奔新羅亦不可能投奔大唐,故此尚請大王見諒,吾麾下之忠勇義士無法得救,在下寧可隨之一死,亦不願辜負。」
楊思齊說完之後,調轉矛頭便準備自盡,而他麾下的那些親衛們,包括剛剛投奔李顯的高舍雞也都拔出刀劍,隨時準備自盡。
卻見李顯一個箭步追上來,揮手奪過楊思齊的長矛,然後冷笑着說道:「好一個忠義無雙的楊將軍,只不過爾今日之言實在不能令人苟同,如今爾高句麗之主高藏王極力贊同與我大唐媾和,便是前幾年還派專使朝拜我大唐天子,爾深受高藏王之恩,不思為主效命,卻違背良心,效命於****泉男建,此謂不忠;爾之父楊萬春當年生尓養爾,唯盼爾能傳遞香火,同時保存自身,如今爾並無子嗣,卻又尋死,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爾之生父乎?此所謂不孝也。爾麾下將士忠勇相護,爾一意孤行,不惜置彼等於死地,如何對得起彼等乎?此所謂不仁。高壯士以命相換,為爾爭取自由,爾卻一心尋死,害彼自食其言,如何對得起高壯士一番忠誠護主之意?此所謂不義也,爾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有何面目在此標榜忠義?」
卻見楊思齊被李顯這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但為了堅守自己心中所謂的底線,還是開口爭辯道:「閣下此乃片面之詞,不足以服人。」
李顯聞言哈哈大笑,再次說道:「爾竟說本王乃是片面之詞,好,本王便好好地教訓教訓爾,爾高句麗本為我華夏之後,爾之祖先乃我華夏商王朝貴族箕子,與吾等同宗同源,彼此本為一家,如今統一又有何顧慮哉?可新羅又是甚東西?乃是蠻夷異族,並非我華夏苗裔,與其合作亦是權宜之計,吾大唐與高句麗乃是兄弟之爭,生死勝敗亦不傷大節,爾便是投奔我大唐,亦是回歸父母之邦,而如今爾竟欲棄父母之邦而遠奔蠻夷,不是不忠又是個甚?」
李顯這一番話確實十分犀利,直說的楊思齊啞口無言,嘿然不語,思索了片刻便再拜說道:「大王之言是矣,既如此,末將便答應大王,各施所長,與貴軍見個輸贏,若是我高句麗果然不幸滅國,末將決不再投奔新羅,至于歸降大王之事,末將還未考慮清楚,待得末將考慮清楚了,再給大王一個滿意答覆,不知大王可願答應?」
「本王且問爾一句,若是高藏王令爾歸降,爾是否從命?」李顯明顯是不想放過對方,便追問了一句。
楊思齊自然知道對方打的是甚主意,但是卻也實話實說道:「若是吾家大王所命,末將自然不敢不從。」
「既如此,那本王答允與爾便是,張將軍,放彼等離開。」李顯淡淡一笑,對着張德玉下達了放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