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霽風叫上車去機場,抵達之後才發現是跟夏明月一起出差。
之前張潔電話里並沒有說,看到之後有些意外。
夏明月一身舒適的休閒裝,摘掉眼鏡看她,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這次的事麻煩韓律師了。」
「應該的。」韓霽風磁性嗓音淡淡說,坐下來問她:「對方公司現在是什麼情況?」
夏明月頜首:「等到過去再談不遲,讓那裏的區域經理跟你詳說。」
其實這家公司的狀況並非突如其來,早在她進銷售部之前問題就已經存在了,那時候的總經理就拿它沒辦法,所以幾千萬的欠款里有一大半是歷史遺留問題,如果他們想躲清靜,可以完全不去理會,卻被夏明月和付謠抓來當典型。
付謠早在電話里就說過了:「反正討債的事就是給公司里創造收入,只要能將錢收回來,誰會管是什麼時候的問題。」
夏明月覺得也是,誰會跟錢過不去,於是乾脆的決定就拿這家公司開刀。
兩個半小時的行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夏明月一上飛機就要了毯子蓋到身上。
韓霽風側首:「夏總要休息一會兒?」
夏明月含糊的「嗯」了一聲,其實她是害怕,無論坐多少次飛機,每次起飛的時候她都會驚得滿頭大汗,即便在天上平穩飛行那感覺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根本沒勇氣往窗外看,一看就會止不住的想,人生中意外這麼多,又是這樣的高空,如果不慎墜落定是萬劫不復的吧。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最能窺破人性,人果然都是怕死的。如果能夠好好的活着,誰會想着去死呢。
空姐已經拿甜膩的嗓音做溫馨提示。
夏明月繃緊了神經,巴不得現在睡死過去。
飛機在跑道上緩緩滑行,她提着一口氣,隨着那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機艙呈現一個上升的坡度,那一口氣已頂到了喉嚨,夏明月繃緊了身體隨時準備着那一個失重的到來……
「我給夏總講個故事。」韓霽風溫潤的嗓音里隱約有笑意,可是無防,仍舊動聽的不得了。他說:「醫院為防止病人出逃外設100道圍牆,兩精神病患者仍欲逃出醫院,於夜黑努力翻牆,翻至第30道牆下,『累了麼?』『不累。』於是二人繼續向外翻。翻至第60道牆下,『你累了麼』『不累。』於是二人繼續向外翻,翻至第99道牆下,『你累了麼?』『累了!』『那好,我們翻回去吧。』」
「噗嗤!」那一口氣息吐出來,夏明月發現自己走神了,原本那樣大的恐懼都沒有覺察飛機是如何扶搖直上的。
她睜開眼睛望過來:「沒想到韓律師還會講笑話。」
韓霽風眼眸輕抬,看到她之前緊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緩慢的鬆開了,不像先前,骨節上一塊塊觸目的象牙白。
漫條斯理:「你是第一個誇我會講笑話的人。」
「怎麼,韓律師講的笑話別人覺得不可笑?」
韓霽風蹙了下眉頭說:「以前上學的時候會時常講,不過講完發現聽着的人都被凍結了。」
夏明月再一次被他逗笑,眼角彎彎,喜氣洋洋的模樣。
不由調侃他:「如果以後再有人讓你講笑話,你就直接把你講笑話的結果說給他們聽。」
韓霽風似笑非笑:「這倒是個好主意。」
飛機在天空中平穩飛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升到海拔幾千米的高度。趕上今天的天氣不錯,湛藍的一片天,厚厚的雲層都被踩在腳底下。透過窗子望出去,時而能看到其他的飛機遠遠的飛行過去,甚至可以一眼辨別出是哪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忽然跑到天上打個照面,連感覺都變得很不一樣。
夏明月生了勇氣向下望,即便是這樣的高度,其實地下的風景還是隱隱約約的看得到。起碼輪廓是清析的,不論山川,河流,還是高樓林立的大都市……她伸着脖子,竟像充滿好奇的小孩子。
韓霽風問她:「害怕坐飛機?」
夏明月斂了表情看他,而他一臉氣定神閒,想來也不過就是隨口一問,她可答可不答。
接着轉過頭去,沒了先前的興致勃勃。
良久,低聲說:「噩夢使然。」夏明月沉默了好一會兒,連空氣都微微凝滯,以為她不會再說下去了,卻聽她低聲道:「一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和我媽開車回家,開到一個很陡的長坡時,車子忽然不受控制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向前衝去,速度那樣快,從高往下,我覺得整個人都是失重的,大腦一片空白。可是停不下,剎車失靈了,最後撞到了路邊的欄杆上,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媽已經不在了……」
是呀,就那樣連她唯一的親人都失去了。如此輕而易舉,很多時候就像做了一個夢,很難相信那是真的。
她轉過頭來看他,努力的維持一個笑嫣,顯得有些沒心沒肺,或許是想讓人看到她的堅毅,這個女人明顯不喜歡示弱。
可是韓霽風還是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一縷潮濕的東西,用再明快的笑嫣也掩不住的殤。有的時候不是流下淚來才能暴露自己的難過,咬着牙齒忍耐,會更加的惹人憐惜。
夏明月動了下唇角說:「你很驚訝吧?我這樣的人原來也是有媽媽的,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每個人當然都是有媽媽的,再堅硬的女人終究不是一塊石頭,又怎麼可能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失去至親的感覺韓霽風比誰都懂,當時韓禮讓跳樓自殺,他也覺得是恍然一夢。
他與她的不同是,當生命里給他生命的人失去時,他用冷漠封鎖了這一切,自己不去提,身邊的人更不敢當着他的面說起來。就仿佛一刀劃下來,口子已經很深很深了,再驟然的灑下一把鹽會是什麼滋味?
可是,她卻顯得漫不經心,甚至可以打笑自己。雖然表情僵硬,內里的悲傷讓人一眼看穿。可這個女人的頑強他卻看得一清二楚。或許在她的私心裏也是想將痛不欲生的事情一筆帶過去的,但又明顯不可能。很多人不去善待她,比起讓那些扒着傷口不顧及別人的死活想看笑話的人動手,不如自己來做。明知是躲不過,何不自己動手。
這樣一想,多少摻雜着一絲自行了斷的情懷在裏面,疼也不說疼。這樣的夏明月,不是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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