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輕易斬落了冥河老祖,白凡要的滅世黑蓮就在眼前,但這時他卻沒有絲毫高興之意。
不僅如此,更是反而皺起了眉頭,怔立在那裏沉眉不語,好似陷入某種沉思。
因為他驀然發現自己其實似乎和冥河老祖或者元始天尊,甚至鴻鈞這些人沒有任何不同,片刻對身旁二女開口嘆道:「無關報不報仇,我今日斬冥河,就是為了滅世黑蓮,殺人奪寶,視蒼生為螻蟻,這都是我曾經厭惡至極的一類人,然而修為越高,卻越活成了這樣,你們說此刻,這世間是不是也有無數聖靈厭惡着我?」
黃衣懵懂,以她的閱歷,還不知道白凡為什麼會突然有此感慨,更不知道如何回答,青衣扶着白凡的手臂,不假思索就直接回道:「君上永遠不會有錯,如果蒼生埋怨君上,那麼錯的也是蒼生。」
「哈哈……你猜到了什麼?」白凡莫名一笑。
青衣點了點頭,神情出乎意料的凝重。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可當天道都不再太上忘情,眾生又哪還有平等?」白凡曼聲長嘆。
前面十個字不是說天地不仁德,視蒼生萬物為走狗,而是說天地看萬物和那個丟掉的草狗一樣,並沒有對人特別好,對其他的萬物特別差,核心意思就是天道至公,在天道眼裏,仙神與螻蟻並沒有什麼區別,都只是眾生中的一員。
可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嗎?
天道若是真的至公,就不會眼睜睜看着仙神妖魔依仗武力,肆意凌虐普通生靈了,這世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平等。
黃衣和阿修羅族以及魔鬼族的人都不明白白凡為什麼會突然由此感慨,尤其是死了老祖的阿修羅族和魔鬼族,望着白凡的每一秒都膽顫心驚,曾經在他們眼中不可戰勝的老祖,被眼前這個男人輕輕一指崩滅,他們無法想像,站在他們面前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
好在很快,白凡就告訴了他們答案,但對他們而言,是解脫,更是末日。
只見白凡沒有去收取滅世黑蓮,而是道音幽鳴,九封之問迴蕩,那輪真道神環在腦後浮現,直接綻放無盡仙芒,億萬毫毛真光,瞬間充斥整個深淵,這片原本黑暗的魔獄之地,在這一瞬間徹底被照亮。
這光亮,神聖而浩瀚,呈現淡淡的九彩之色,在青衣和黃衣眼中瑰麗絕倫,可在阿修羅族和魔鬼族看來,卻恐怖滔天!
轉瞬,這些神聖真光就開始散發出氤氳之氣,整個魔獄似乎被扭曲——所有神光都化成了真道之火,開始燃燒,這片小世界的天上地下,無處不是神火在飄動,血海被蒸騰,魔城被融化,而除了白凡主僕三人外的一切生命,都在悽厲哀嚎。
九封烘爐,真火滅世,白凡要將這個魔獄整個煉化!
黃衣雙眼緊閉,不敢睜開,對她而言,這樣的場景太過慘烈,魔獄內不只有邪詭的阿修羅和殘忍的魔鬼,也有剛剛出手的幼兒,和懵懂未知的童子,這長到一定歲月之前,他們和人族的孩童並沒有什麼區別,可而今,一個一個在絕望中化作灰燼。
輕易面無表情,她沒有去看那些慘烈的景象,可並非是她不忍,而是因為她看着白凡,眼中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她比懵懂的黃衣清楚,一個侍婢眼中,除了主上之外不應該再有其他,包括沒憐憫和恐懼。
原始真火的燃燒悄無聲息,阿修羅族和魔族子民在絕望中掙扎、哀嚎,一靜一動,本應是強烈震盪的畫面,可實際上,這個世界卻在以一種詭異的平靜走向滅亡,好似那些慘叫的聲音都消失,一切都變成了無聲的水墨畫。
「滅一界,屠二族,葬百萬生靈,你可知這是何等罪業?」須臾,自那原本靜靜漂浮的滅世黑蓮中,陡然傳出一道蒼茫的聲音,打破了這種詭異平靜的氛圍。
「哈哈……我有罪孽滔天,只是誰敢斷我之罪?」白凡大笑。他的內心平靜,沒有絲毫悲憫,這世間沒有什麼是無辜,他從不濫殺,但只要有一個理由,卻也不忌背負任何所謂的罪孽。
「這是你的真心話,卻不是真正的理由。」
「我若說他們遲早會死,就算不死在我手上,也會死在鴻鈞手上,既然如此,還不如為我所用,這樣的理由你會不會覺得太俗?」
那黑蓮中的存在似乎陷入沉思,片刻後才嘆道:「殺生為護生,魔是你,佛也是你,此事由你,吾不再多言,只可憐蒼生何辜。」
「若果不是親耳所聞,我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話是從你口中說出,本是要毀滅世界的存在卻憐憫起了蒼生,這世間的是非真的是顛倒了。」白凡神色複雜的低嘆,似乎早已知道黑蓮中發出聲音的是何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驚疑。
「那是因為你從未了解過我們,從來,魔只誅心!」
白凡眉毛挑了挑,淡淡道:「當年我沒有資格了解你,現在我已經不想了解你,我只想知道接下來你去留何從?」
話音傳出的同時,他的目光凝聚在滅世黑蓮之上,意思,已經不言自明。
「我本想將這黑蓮煉化成一道化身,因此分出一道分神蟄伏於此,既然你想要,便給你好了。」
「而且,你與鴻鈞之爭,我也可以幫你,只不過……到時候你也需有所取捨……」黑蓮中傳出波瀾不驚的聲音,未落之際,就從其中飛出一道黑色人影,速度極快,眨眼就突破真道洪爐的封禁,從這片煉獄消失。
「是你幫我,還是我幫你?」望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白凡自言自語般的幽幽言道,他的臉上始終古井無波,讓人無法探究他此刻的心思。
「君上,剛剛是什麼人?」黃衣終究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一個故人,一個魔頭,一個……」白凡停頓了一下,隨之露出哂笑之意的接着說道:「一個由魔入聖的大善人。」
就在這時,真道洪爐的威能達到頂點,整個魔獄世界幾乎全部崩塌,原本的血海和魔城都已不見,整個世界的天和地也盡歸混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如山嶽般聳立的石碑。
「這是……」
「仙問碑?」青衣和黃衣二女驚詫,這座由整個魔獄煉化而成的巨碑,竟和昔日出現在朝歌城中的仙問星辰碑極似,只不過眼前這座上面還沒有刻下仙問,故而只能算半成品。
仙問之碑可以說是可以鎮壓一界氣運的無上至寶,威能甚至可與盤古幡、太極圖在內的先天至寶相提並論,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超過,如此至寶,煉製所需的材料自然不可等閒,除了一滴白凡的本命精血外,第一面星辰碑,實際上是人族祖庭將這些念積攢的寶料全部都交給他後才煉成,可以說將洪荒人族數千年的積攢消耗一空,方才有那座仙問星辰碑的問世。
「冥昭瞢暗,宇宙始生,時空永恆,誰能及之。」
白凡眉頭微皺,指尖滲出一滴晶瑩剔透的鮮血,而後以指代筆,在那座可謂鮮血淋淋的石碑上寫下了這代表時空之問的十六個字。
仙碑大成,一股浩瀚波動自幽冥席捲上下八方,加上之前煉化魔獄的震動餘波合在一起,登時整個西方世界都轟鳴迴蕩,巨震不安,包括那西方教二聖所立的極樂世界都有明顯的震感。
准提掐着一算之下登時大驚,隨即與接引對視一眼後直接往震動的源頭而來。
進入地底幽冥後,遠遠看見魔獄蕩然無存,准提怒氣沖宵,實際上冥河老祖在西方重立血海,鑄魔城,開闢小地獄,如此大的動靜他和接引怎會不知道?
只不過存着讓他積蓄人氣,壯大西方聲威,而後再將之吞併的念頭才一直沒有直接插手罷了,他們二人早已將阿修羅族和魔鬼族,甚至冥河老祖本身都看做囊中之物,而今自己口袋裏的東西被人連鍋端了,他們如何不怒?
等來到石碑前,看到白凡後,准提登時怒吼:「是你!」
白凡面無表情:「是我。」
「你為了煉此碑,屠盡了阿修羅和魔鬼族的所有生靈?」
「怎樣?」白凡負手而立,他的所作所為,還不是眼前這兩人可以質問的,聖人之下皆為螻蟻是沒錯,可至尊也有強弱,在第三境的至尊眼中,第一境的至尊也與螻蟻無異,接引和准提雖不是螻蟻,可也沒有本質區別。
准提怒目而視,似不知如何回答,接引張口欲言,卻最終一嘆。
他們身為天道聖人,知道得遠比冥河老祖要多,至少知道現在的白凡,連道祖都要暫避鋒芒,高深莫測,他們二人縱然聯手,也勝算渺茫,而為了已經被滅族的阿修羅和魔鬼族強行與之敵對,更是不智。
但就在他們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白凡卻一拍時空仙問碑,縮小成一方石劍大小,指着接引:「離開可以,留下十二品功德金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