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當粉紅色的濃霧漸漸散去,就連那封閉靈力的五彩霧氣也消失不見,埋骨深淵的底部漸漸變得清晰明亮。
在一堆屍骸廢鐵的包圍中,莫陸恢復了意識,他猛地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正壓在一具雪白的軀體上,他一驚,腦子終於徹底清醒過來,驚慌失措下,連忙撿起被扔在一旁的破爛衣衫穿了起來。
他緊張地從衣袋中拿出了那張婚契和那本《靈圖與魔甲大全》,那本書是老頭子一生的心血,上面記載了許多關於靈圖和魔甲的秘密,對於剛成為靈圖師的莫陸來說非常重要。而那張婚契更不能毀在這裏,莫陸必須帶着它去林家做一個了斷。
好在婚契是當年由皇帝親賜,質地上乘不易損毀,而那本書本就是老頭子的寶貝,書頁中嵌入了簡易的靈力陣,更是水火不侵。
見兩樣東西完好,莫陸鬆了口氣。他瞥見地上一白一紅兩道光芒閃耀,那是女子的紅色短劍和莫陸的白月。
身旁的女子仍在沉睡中,莫陸猶豫了片刻,拿起一刀一劍,朝着女子的胸口刺了下去!
然而,刀劍突然停在了空中,此時女子臉上的面紗已不知去向,一張美艷動人的臉龐映入莫陸的眼帘,她的唇如櫻花、膚如白雪,如瀑的長髮散落在珠玉般白皙的肩頭,此刻她的雙眉微蹙,顯得如此的嬌媚和柔弱。
莫陸頹然收回了刀劍,他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他可以殺沙賊、殺仇人!但要殺一個剛和自己發生了親密關係的女子,這樣的事情,他真的沒什麼經驗。
「唉!老子還是太心軟了」,莫陸嘆了口氣。
突然,女子睜開了眼睛。
「呀!」,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這美艷絕倫的女子眼中流下了兩行淚水,她望向莫陸的眼神里充滿了殺氣!
「不好!」,莫陸醒來時就已經發覺自己的墨池不再被封鎖,而且之前消耗一空的靈力也恢復了大半,但這也意味着這個女子同樣也能使用靈力了。
莫陸連忙轉身就跑,邊跑邊扔下了一句話,「姑娘你貴姓?我們都這樣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我們相親相愛和平共處如何?」
女子咬牙不語,快速撿起散落在地的破爛衣裙披在了身上。同時,在一片靈氣洶湧中,那幅畫着刺劍的靈圖出現在她的身旁,女子伸手握住刺劍,隔着數丈的距離對準莫陸的後背刺出一臉。
霎時,一道圓柱形的光芒從劍尖上飛射而出!
莫陸的背脊一陣發冷,只來得及側移了半步,劍芒已經從從他的肩頭擦過,直接將一面石壁轟出了一個大洞!
一時間,煙塵漫天,碎石四濺!
莫陸強忍着劇痛,彎腰躲進了煙塵中,此時他的半邊身子都已被鮮血染紅,只是被劍芒擦肩而過,他的肩頭就被削去了一大片血肉!
「這婆娘原來一直在隱藏實力!」,這一擊之威讓莫陸也不禁悚然心驚,而且她此刻只用出了一幅靈圖!莫陸可以肯定,如果這女子在與林景交手時使出全力,恐怕那位林家二公子連半刻鐘都撐不過。
而自己成為靈圖師不過半天時間,連靈圖的應用都不純熟,此刻別說對抗,就連保命都成問題。
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一個女人的手中?
這時,被劍芒轟出的那個大洞裏突然亮起了陣陣光芒,莫陸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親切的氣息,他不假思索地沖了過去,卻只看到半件生滿鏽蝕、破爛不堪的銀色魔甲躺在石壁的破洞中。
又一道劍芒朝着莫陸飛來,他下意識的抄起這件魔甲,擋在了自己的胸前。
轟的一聲,莫陸被震的飛了出去,噴出一口鮮血,灑在這件魔甲上!突然,魔甲再次發出了一片耀眼的銀光!
緊接着,整個埋骨深淵裏所有的魔甲殘骸全都人立而起,朝着銀色魔甲的方向不斷搖晃。
一時間,莫陸和女子的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殘破魔甲,放眼望去,竟是無邊無際,仿佛千軍萬馬在向一位君王朝拜!
銀色魔甲面朝女子的方向,發出鏘鏘的聲響,這些殘破的魔甲立刻朝着女子涌了過去!
女子揮舞刺劍,一大片魔甲殘骸被劍芒劈成了碎片,但這些殘骸的數量實在太多,仿佛一片海洋。頃刻間,女子便被淹沒在這片黑色的魔甲海洋中!
另一邊,那銀色的魔甲正圍繞着莫陸上下舞動,不知為何,莫陸似乎能感覺到它正在歡喜的大叫,倏地,魔甲分裂成了數塊,並一一附在了莫陸的身上!
「喂!等等!」,莫陸駭的大叫一聲。
靈力與魔甲不能共存,若靈圖師穿上魔甲,將被天火焚身而死——這是世界公認的真理!
當年莫大學士位極人臣,顯赫一時,只因為提出「靈圖與魔甲能夠共存」,便被打為叛逆,最終客死異鄉,可見這個真理是多麼的不容置疑!
老頭子當然少不了向莫陸灌輸自己這套大逆不道的理論,但莫陸根本不信——修煉史上不知有多少試圖穿上魔甲的靈圖師被燒成了飛灰。
用莫陸的話說,你一句話就想推翻那麼多人用命證明過的真理,那些被燒成了灰的白痴會放過你嗎?
然而,此時莫陸絕望地發現自己也即將成為又一個用生命捍衛這個真理的白痴。
這件破損到只剩上半身的銀色魔甲瞬間便覆在了莫陸的頭、手臂、胸口和後背上。
一頂頭盔罩住了他的頭,雙眼處是一層似霧似水的薄膜,那銀色盔面形如流水,極為飄逸。胸口與後背上銀光閃耀,甲似龍鱗。只是可惜,這半件魔甲破損的太嚴重,那優美的形狀都被這些破洞和鐵鏽所掩蓋,看起來有些怪異,就像一個氣質優雅的乞丐。
莫陸萬念俱灰,頹然坐倒,絕望地等待着天火焚身的痛苦。
然而,等了片刻以後,卻沒有任何事發生,靈識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他莫名的感到這是銀色魔甲在嘲笑他。
「難道說……老頭子是對的?」,莫陸失神的喃喃自語,「靈力與魔甲其實是能共存的?但是在修煉史上那麼多想兼具靈力與魔甲的傢伙,最後都被燒死了啊,這又是怎麼回事?」
靈識中又傳來一陣嘲笑,莫陸聽得懂,這件魔甲似乎在罵他是個白痴,並說這是因為他的血脈特殊,所以才能以靈圖師之身穿上魔甲,否則一樣難逃被天火焚身的噩運。
「你才是個白痴!」,莫陸忍不住跳了起來,一件破破爛爛的魔甲竟能自動穿到他的身上,而且還能直接與他的靈識交流,這事兒實在太詭異了!
轟!
那片魔甲「海洋」中突然爆出了一道劍芒,無數的黑鐵碎片濺射飛舞!被困住的女子就快衝出來了!
銀色魔甲突然亮了起來,莫陸駭然發現這件詭異的魔甲正在吸收自己的靈力!
同時,從那無數的魔甲殘骸中也飛出了許多星星點點的黑色光芒,紛紛飛進了銀色魔甲中。
一時間,那銀色的盔面上光芒大盛,破蝕的鐵鏽紛紛脫落,不過片刻,這半件魔甲竟變得光彩四溢,一股強大的威能瞬間籠罩了整片深淵的底部!
之前掉落在地的白月和那把紅芒短刀似乎受到了某種吸引,竟同時飛了起來,鏹鏹兩聲!兩把刀融入了魔甲的雙腕中,瞬時化作了一白一紅兩把彎月形的長刀,分別鑲嵌在了銀色魔甲的兩邊小臂上。
白月在左,紅刃在右,看起來就像是在莫陸的小臂上長出了兩把細長的彎刀!
莫陸抬起手臂,他有一種極為矛盾的感覺,自己的靈力正在飛速流失,但身體中卻反而充滿了一種澎湃的力量!
他望向那片正被不斷射出的劍芒所瓦解的魔甲「海洋」,此刻他很想和這個強大的女子大戰一場!
然而,銀色魔甲在他的靈識中發出了一聲冷笑,他的雙眼前那層似水如霧的薄膜微微亮了起來,透過這層薄膜,莫陸看到了在那一大片魔甲殘骸中有一個窈窕的身影,在那身影中隱約可看到一座水池,池中浸泡着三幅圖畫。
莫陸的靈識中感到了一陣頻繁的波動,剎那間似有萬語千言湧入了他的腦海中,猶如醍醐灌頂般,莫陸瞬間懂了,雙眼前的這層薄膜具有看穿靈圖師境界的神能,他看到的女子體內的那座水池就是她的墨池,而池中的三幅圖畫自然便是靈圖!
莫陸不禁默然,怪不得銀色魔甲會嘲笑他,原來這美艷妖嬈的女子竟然已經修到了天門境!如果那個自負天才的林家二公子在這裏,一定會羞愧地一頭撞死,這女子的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歲上下,居然已經是天門境的強者了?
莫陸搖頭苦笑,在洛蘭帝國中,能在二十歲就突入天門境的超級天才恐怕不超過十個,而這幾人無疑都是四大聖地或三大家族中最傑出的弟子,眼前這個被自己佔了天大便宜的女子顯然也絕非普通修者!
靈圖師的境界以靈圖數量而定,一幅靈圖是初墨境,兩幅靈圖是靈犀境,三幅靈圖則是天門境!雖說靈圖數量的多寡並不是決定靈圖師戰力的唯一因素,洛蘭帝國天才輩出,不乏低級修者越境戰勝高階強者的戰例。但莫陸很清楚,如果這女人一開始就使出全力,自己恐怕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初墨下境挑戰天門境,這在數萬年的靈圖師修煉史中也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難怪銀色魔甲會不屑地冷笑,當然,除了告訴他這些,銀色魔甲還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諸如本來它本是神級魔甲,卻因為上一個主人太蠢,讓它受到了致命的損傷,從神級跌到了凡級,而且現在撿到它的這個人又太弱,連眼前這個小女子也打不過......
「等等!你說誰弱?」,莫陸瞪大了眼睛,「你行你上啊!她就快出來了,有本事就帶我逃出這鬼地方啊!」
銀色魔甲嗤笑一聲,竟真的帶着莫陸飛了起來!在那一片盛的光芒中,莫陸艱難地低頭,只見胸口的銀甲上隱約現出了四個古字,但他卻只能隱約看到其中第一個字似乎是:時......
在向上飛升的過程中,莫陸終於看清了埋骨深淵的全貌,除了底部那些數之不盡的屍體與殘骸之外,在深淵的崖壁上竟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破損兵刃,更可怖的是,在每一把兵器上都掛着一具屍體,有的已經化作了骷髏,而有的居然還在泊泊地流出鮮血,將崖壁都染的鮮紅!
這樣的情景不禁讓人不寒而慄!莫陸正待仔細觀看,周圍那些詭麗的情景卻已逐漸變得模糊,這是因為魔甲的飛行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竟化作了一道銀光,發出砰的一聲,仿佛穿越了時空一般,瞬間便從埋骨深淵的下方飛了出來,穿過外圍的血霧,然後重重地摔落在沙漠中!
莫陸噴出了一口鮮血!在如此恐怖的高速下從高空中墜落,若非他的體魄強韌且有魔甲護身,恐怕早就被摔成了肉泥!饒是如此,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頭至少已經斷了數十根!
「小子,為了逃出這個該死的深淵,我積蓄多年的力量已經耗盡了,我得睡會兒,沒事別叫醒我」
莫陸還來不及抱怨這魔甲不靠譜,靈識中卻已經響起了這句話。
而那半件銀色魔甲也迅速變得黯淡,直到光芒褪盡,銀色的表面上再次佈滿了鐵鏽與破洞,並漸漸縮小,直到化作了一個細小的光點,直接融入了莫陸胸口的墨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