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你回來了
車是奔得風馳電掣,時間卻仍舊走的不快不慢,得過且過。
白安趴在副駕駛座上,要吐不吐,臉色慘白。
他原本以為,這位橫掃千軍之勢的女漢子,如今做了步步生蓮的女神,幾年前大開大合的豪放態勢,估計也會遮上一塊皮——收斂收斂。
這種天真,就像車剛剛開起來時,他為自己可以勉強承受那速度的沾沾自喜。
可惜,當年以一頂百的大姐大,如今一騎當千……
上了高速公路,小白同志的臉色,就沒比複印店的a4黑過。
之前喝過的咖啡從胃裏翻滾到胸腔,又卷回來,如此反覆,整個人掛在安全帶上,都快被折騰壞了。
「徽洇…姐…」白安奄奄一息的開口,聲音從裏到外都在抖:「咱…咱們能…能把車開慢點嗎?」
「啊。」林女神戴着皮手套的手,遊刃有餘地搭在方向盤上,刷的一個急轉彎:「不能。」即使是對這回答有點兒預料,白安也一下秧了吧唧的了。
他握着安全帶,像握着根救命的稻草,眼神黯淡:「徽洇姐,你怎麼把頭髮留這麼長了?風格也變了這麼多…」
言外之意:大姐,你風格都改的這么女神了,要維持來之不易的淑女形象啊。
林徽洇開車都想睡着了的霧眸,往他這兒清清淡淡的一瞥:「這個啊,剛上大學那會兒,看上了個人,想拐成男朋友。」
白安:「……」慢着,這信息量有點大……
「那人是我們學校男神,喜歡長頭髮的類型。」
哦,還好你看上的不是女神……
總覺得知道的太多會被滅口……然而白安壓抑不住不斷膨脹的好奇心:「所以,徽洇姐你這是長發為君留?」
「不。」大姐頭的聲音很平靜:「我當時就去向他告了白。」
小白同學盯着她咔嚓一聲關節響,捏緊方向盤的手,心中毛骨悚然。
他不太敢問結局了……
然而事情由不得他,林徽洇嘴角微微一勾,殺氣凜然:「然後那位男神跟我說——」
她擦的一踩油門,賽車咆哮着加速:「別這樣,我敬你是條漢子。」
白安:「……!」
他都沒笑,只感覺自己絕壁,死定了!
……
白日裏的天氣極為爽朗,幾盡無雲,江南總是陰沉沉風簌簌的晚秋時節,此刻這一場黃昏,竟是少見的,比夏日火燒雲還盛烈的金輝萬丈。
黃昏了。
他們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平常晚飯過後的時間了。
江南大學的地兒太吵鬧,和開盤就主打安寧疏靜隱士生活的寸土寸金別墅區自然離的格外遠。
——其實當時林徽洇說要帶白安回去的時候,他心裏是拒絕的。
來的時候就坐了接近倆小時的車,就算不暈車的,顛顛簸簸這麼長時間,那滋味兒,真心不好。
況且這貨一時心血來潮,沒讓家裏的司機送,坐的是公交車,中途還轉了一次站,往大學城這邊來的公交,想想也知道——那真不是一般的擠!
好不容易下了車,一時半會真不想再往上擠了,可偏偏他之前腦子犯抽,沒讓車送,回去也沒車接了,只能搭公交。
這時段這地方上車,白安覺得他即使從車門擠上去了,也免不了成為燒餅肉餡的命運。
於是,咱不走了吧,反正有錢,明日趕個早。
所以林大姐頭從天而降之前,白土豪是用已經用手機訂好了賓館的。
都這時間了,鬼才想再折騰。
可人算不如天算啊……
其實他寧願擠公交,也不想坐這位的車啊……不僅僅是因為她性別女民族漢,而是因為白安記得大姐頭在兩年前是沒有駕照的。
女司機、漢子性格、開車不超過一年半的菜鳥,這翻車的幾率不是一般的高啊……要命!
然而,女司機要帶他,他壓根兒沒法拒絕。
上車之前,白安還在安慰自己,上車之後…果然驚心動魄……
這會兒車開的有些時間了,他暈七八素的盯了會兒手錶,又恍如夢中的抬頭,看了看路邊的車標,遲鈍的估摸着…這地兒…離目的地也不遠了吧。
然後更加絕望。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硬是被這位壯士飆出了一個小時的效率。
總之,這車白安打死也不想再坐第二次……
白安搖晃着暈乎乎的腦袋,迎接着夕陽抬頭,目光朦朧。
這時,仿佛有光的洪水從天上傾瀉而下,散成轟轟烈烈的驟雨。
落在車窗上,落進人的眼瞳里。
車吱呀一聲停了。
他仍舊有些恍惚迷茫的窩在副駕駛座上。
看着那輝煌的色彩,凝固在高高低低的荊棘草木上,滯留在平滑的地磚前,稀疏枯紅的落葉里。
感覺自己進了天堂。
然後被大姐大啪的一下打醒。
這異樣的光彩十分絢爛,可黃昏的天地,仍舊抵不住沉鬱下去,悄悄暗淡。
當白安從副駕駛座上一腳深一腳淺的蹌踉下來的時候,被初夜未至的風,泌的皮膚一涼,配合着腳踏實地的安全感,腦袋微微一清,嘔吐感都淡了不少。
他往前走了幾步,靠在一棵樹上。
枝丫間恰到好處的光線落下來,感覺身上像披了一層桂花做的暖紗。
有些昏昏欲睡的慵懶。
也有些朦朦朧朧的溫暖。
真真是死裏逃生後恍如隔世的幸福感。
白安看着身邊的車開進隔壁的院子裏,夢遊似的轉身,晃晃悠悠地踩着石板路,進了自己家的大鐵門。
「嗷嗚————」
老黃狗撐着乾瘦的前肢從地上站起,松拉着眼皮掃了他一下,隙出半口陰森的牙,從喉嚨里發出聲略微不屑的,狼似的呼嚕,然後脖子一拐。
特別驕傲優雅的往旁邊草地里去了。
白安臉色慘白,還有點沒回神,目光跟着他走,然後,視線觸碰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灰黑漢服,正對着一棵四季灌木。
他這才察覺到,大剪刀一下接一下在院子裏迴蕩的咔嚓聲。
老黃狗慢悠悠的踱到了那高瘦的背影身邊,慵懶的抖了抖脖子上耷拉着的皮毛,低低的「嗚」了聲。
那人放下手裏的剪子,緩緩回過身來。
白安恍惚了一下。
「洪老頭,你回來了?」
老爺子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皺紋卻不可見的舒展了一些:「嗯。」
然後,他的額頭上的皺紋重新擰起來,越發溝壑縱橫了:「你怎麼搞的!我幾天不在,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
白安忽然笑了笑,感覺有些溫暖:「沒事,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