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又進了醫院。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白安看着這裝修簡約漂亮的病房,一陣陣的牙疼。
條件再好也掩蓋不了倒霉的事實。
他估摸着,上輩子二十六年加起來,在醫院的時間估計都抵不上這一年來的多。
泥地里打着滾長大的李維七,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枚,老家裏平日裏就解決個溫飽,向來沒那麼多講究。
從小到大,衣食住行基礎四項,住行方面,那是磚瓦房筒子樓,十一路二手車,基本靠自己。
至於衣食……
他小時候,衣都是能穿就行。
吃的……那就更沒邊兒了,中國人,有啥不能吃?
食品安全問題壓根都不用考慮。
李家老爹有句常掛嘴邊的俗語,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實實在在的,話糙理不糙。
皮糙肉厚的好處,是瓷器似的少爺小姐老爺貴婦們,永遠理解不了的。
他住的位置,樓層很高,往窗外一瞧,便是大樓與飛鳥。
魔都還是很繁華,即使沒了地球上標誌性的東方明珠,依舊有數不清的建築直入雲天。
親自去趟啟程總部的計劃算是吹了,白安這會兒只能老老實實窩在病房裏混吃等死。
電腦切了信號,手機不在身邊,唯一的消遣也就剩牆上放着廣告的液晶電視了。
這人一無聊啊,想不去滿腦子胡思亂想都難。
他記憶太好,內存又格外大,什麼回憶都像幻燈片似的存儲着。
只要白安有意,再遙遠不過的記憶,都能提溜上來。
這會兒,他那思維就是出了欄的野馬,滿場滿圈的亂溜。
看到桌邊的電熱壺,就能憶苦思甜的想到當初村里挑水。
看到電視機,他就能想起妹妹——
長着雀斑的燒餅臉妹妹,無數次和他前世那個不解風情的糙漢子爭奪遙控器。
從小爭到大,從三歲爭到二十三歲,小時候在熱炕上為西遊記和金剛葫蘆娃干架,長大了為肥皂劇和nba在破沙發理吵翻,永遠沒個消停的時候。
直到他車禍前的最後一次年假,那姑娘都曾經霸着他想要看世界盃的遙控器,無理取鬧的轉台去追一部韓國劇。
蠢妹妹長期冷漠臉向親哥開嘲諷,連禮讓女士都不知道的幼稚男人,活該二十六了還是單身狗……毒舌的無以復加。
白安當時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這會兒想起來,他竟是鼻子有些發酸。
想哭,又想笑。
可他只能睜着眼睛發怔,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來,真正字面意思上的,哭笑不得。
如果可以選的話,他寧願回去和蠢妹妹接着吵,吵到看着她她出嫁,吵到看着她成家……
稍微算算,那個時間,都仿佛離的有些久遠了。
隔了一個世界距離。
這種記憶本來是應該模糊的,可到了如今,因為好腦殼過目不忘的加成,即使那些零零碎碎發細節,反倒記得格外清晰起來。
他還記得,最後一次吵鬧時,妹妹那部韓國劇,叫《海雲台》。
換台正播的時候,那名字就寫在電視屏幕的右下角,白安當時只是掃了一眼,沒多經意,如今卻像截了圖般印在他的腦子裏。
他甚至還記得,妹妹剛跳過台時,他因暴躁而絕對不可能放在心上的電視劇對話。
中文配音出的台灣腔女音,一字一句的對貌似男主角的救生員說:「你就像下午三點鐘的太陽,想做點什麼,可時間總是不夠;而不做什麼,就會覺得時間很漫長。」
配音配得嬌氣非常,好好說話都像在撩弟,換台當場,開腔就妖里妖氣,驚的大老爺們兒滿身的雞皮疙瘩簌簌的往下掉,本來挺有哲理的一段台詞,硬生生的降了三個檔次,腦殘的……他不看屏幕,都能想的到那畫面上口型對不上號的僵硬與尷尬。
可這會兒想起來,還挺尷尬。
這話說的,可不就是他眼前這處境麼。
——被按在醫院裏,出又出不去,躺又躺不住,想干點什麼,這時間地點也幹不了整件的事兒,不干點什麼,又覺得對不起這浪費了的時間。
他這身板雖然和強壯不沾邊,但躺了一天也好的差不多了。
可事不由人。
韓大管家稀缺版勃然變色的表情在眼前一轉,葉姨噼里啪啦轟過來的電話在耳邊一炸,白安那點反對住院的小情緒,就連聲兒也吱不出來了。
自己把自己作的差點燒掛了,有理也成沒理了。
白安想要現在出院,難度堪比地獄級……
他望了眼窗外,正正好就是下午三點半的時候,太陽不如早晨點的新鮮活力,也不像中午一兩點的熱情如沙漠,整個兒老實醇厚的很,就這麼維持着不溫不火的態勢,有種得過且過的尷尬。
於是,白安又嘆了口氣,幽幽怨怨的,嘴角卻又帶着點兒若有如無的笑。
無奈的意味格外顯出幾分,那止不住往上彎的弧度下,也是掩不住的溫暖。
無奈,當然無奈,不出院他該怎麼完成任務啊……缺能量會多躺好幾天啊。
至於溫暖——
他懷戀他那個混蛋的妹妹,卻也享受這個世界身邊人的關心。
這並不矛盾。
寶貴的記憶縱然不忍丟,但人總要向前看不是嗎。
&嘖。」零號的聲音忽的在他心頭響起:「你這心境倒是鍛煉的不錯。」
&了現在都還有閒心,你就不怕沒了積分一睡不醒?」
白安輕輕一撇嘴:「嗤,爺樂意。」嘚瑟的要死,
不再刻意維持刻意的城府與偽裝的淡定,他本性里直來直去的不羈和跳脫,便從沉沉的泥澤理翻開來,裸露出鮮鮮活活的心。
系統都說他太不誠摯了,再裝來裝去,可不就太矯情了嗎。
成長任務可以慢慢做,自我塑造可以慢慢來,放鬆思維,開闊心胸,也是很好的。
有一種人生,華麗而不刺眼,優雅而不矯情,洗淨鉛華,返璞歸真,歷盡世間奢華百態,依舊清澈如水。
於是,他特別乾脆而歡欣的收起了溫文爾雅的殼子,頂着張純良漂亮的小臉蛋,在清清靜靜的單人病房裏笑得吊個兒郎當,整個慘不忍睹。
零號聲冷調淡的呵呵一聲,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些想吃瓜。
白安無所謂彎了彎眼睛,他這張臉,痞氣都側漏的漂漂亮亮。
頭腦風暴了一天,還算有些收穫。
以後的路,大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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