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公子!」
朱燕加重聲音,俏臉冷了些,再次詢問道:「……確定是一定非要立即打擾小姐的消息?若有延遲,會出天大的亂子?」
衡山和嵩山一窒,有些訕訕。
衡山抱拳道:「朱燕公子,胡不為死了。」
這個消息,要要緊,那肯定是要緊的。但又絕非十萬火急,片刻不容錯失。早一刻知道晚一刻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人都已經死了。
朱燕愣了愣,依舊繃着臉,道:「婢子知道了。還請兩位公子稍作休息,待小姐練功完畢,婢子會立即將消息告知小姐。」
胡不為死了,自己小姐為何要火急火燎的。
朱燕心中清楚,徐玫不喜歡胡不為,這次來也是渤海國也是要出去胡不為……但要說胡不為在小姐心目之中有多重要,那也未必。她不會因此而去打擾小姐練功。
衡山和嵩山對視一眼,皆有些苦澀。衡山向朱燕抱拳道:「朱燕姑娘考慮的是。是我們兩人太沉不住氣了。」
他們背井離鄉吃盡苦頭,整整一年多的時間裏,所思所想,皆是胡不為!所盼所念,全都是如何殺掉胡不為!是以,當一早打聽到胡不為昨夜被人暗殺死於非命的消息之後,兩個人忍不住萬分震動,第一時間要來告訴徐玫!
此時想想,他們這種表現,實在有些丟人了。
兩人跟隨朱燕來到一見待客的軒室,坐定之後,相顧苦笑。
朱燕待客沒有半點失禮之處,聽聞兩人未用早膳,立即吩咐人送來了滿桌的早致美味,熱香撲鼻。兩個人的心思不屬,草草吃了一些,沒能品嘗出什麼滋味,就放下了筷子。
香茶端了上來。
小婢遠遠退在門外。
&山,你說,是她做的嗎?」嵩山搖搖頭,一臉苦澀難以置信,道:「若說不是,但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徐玫來了,說要殺他,他就死了。
可嵩山怎麼看徐玫,都覺得她至多也就是一位智謀出眾的大家嬌女而已!那胡不為功夫絕不弱,憑着她一個嬌女,怎麼能無聲無息地讓胡不為死了!
&不知道。」衡山抿唇道:「或許這世間有些人,是我等所不能度量的吧。想一想,當年在京城,你我也算是京城青年一輩的好手了,不輸他人多少……但一個讀書考狀元的胡不為,卻深藏不露你我聯手都不能敵!」
&又知道,這世間還有沒有比胡不為更加了不得的人呢?」
&是這樣的人嗎?」嵩山道:「你認識她很早了吧?你覺得呢?」
&是認識她很早,但交集並沒有多少的。」衡山想了想,道:「也許是徐家派出了人吧。那樣的大家族,肯定會有不為人知的大高手。」
&許吧。」嵩山道。
這個可能性最大,兩個人都願意相信這一點。
……
徐玫這一次靜坐,時間頗長,持續了兩個時辰,方才結束。
她的功法沒有任何進步。所做的努力,都在調整她自己的心境——
若一個人總是感覺世事無趣,只怕會了無生趣了。這樣,絕對是不行的。所以,徐玫在胡不為死後立即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立即就開始調整了。
效果還可以。
徐玫笑眯眯地伸了個懶腰,迎着秋日將近正午的陽光,感覺的身上洋洋暖意,心情不錯——
瞧,天氣這麼好,活着又多好。
活着那麼好,當然要好好地活着。
&姐,胡不為死了。」朱燕走近,低聲稟告道:「那兩位公子一早來送的消息。婢子又讓人打聽了一下,消息屬實。」
&徐玫問道:「他們二人呢?」
&面有些亂,兩位公子坐了一陣之後,就又出去打聽消息了。他們走了一會兒,相信很快就該回來了。」朱燕頓了一頓,道:「其實商會也送來了不少消息……眼下,此地的確很有些混亂,小姐,我們還是早做打算。」
&起來了?」徐玫有些驚訝:「胡不為身上不是沒有官職嗎?他一個客卿先生,他死了,竟然還惹出了大亂子?」
&王后十分在意胡不為。」朱燕低聲回答道。
那個女人,簡直像是瘋了!
衡山和嵩山趕回來,向徐玫講述後來內情的時候,徐玫很是驚訝了一番:
&被人暗殺在別苑,趙王后得知大發雷霆,一口咬定是渤海朝廷之中有人用卑劣手段害死了胡不為,當場就要拿下朝中一個首相問罪。兩方對峙之時,渤海王被驚動,出面圓場之時,竟然同樣被趙王后言語無忌橫加指責,鬧得沸沸揚揚。渤海王大怒,訓斥了趙王后,趁着王后不備,下令一把火焚燒了胡不為的屍身,將其挫骨揚灰。」
說到這裏,衡山也是唏噓感慨。
胡不為堂堂一狀元之才,更是文武雙全,本應有光宗耀祖一世風光,卻沒想到,才不到而立之年,既未成家,也未立業,便死掉了。且死後還要遭遇如此羞辱!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這其中,未必就沒有那上千冤魂作用!
&王后得知之後痛徹心扉,竟然衝進王上寢宮,刺殺王上!」
&徐玫實在沒想到趙王后竟然會因為胡不為的死而失去理智。如此表現,實在不像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反而更像是一個痴情女子了。
&確亂糟糟的。」徐玫問道:「眼下情況如何了?」
&上腹部中劍。他原本身子弱,這一受傷,立即就病重了。」衡山道:「而王后行刺王后,被囚禁於寢宮,戴罪之身,等候處置。朝廷動盪,人心飄搖,街上都沒有行人了。」
這種時刻,誰還會在外面走。尤其是普通老百姓,都恨不能躲在地底下,管他最後誰輸誰贏,卻是只有有人贏了,他們才能有條活路!
不然,在路上隨便碰上一個什麼人,被殺了也就被殺了!此時告官什麼都沒有用!
&姐,眾人傳言,胡不為之死,乃是有反對王后一脈之人作祟……」衡山看向徐玫,欲言又止。
&是我殺的。」徐玫搖搖頭,沒有隱瞞什麼,道:「會有眼下的亂象,我也有些沒想到。估計是有人在利用了這一點,在其中推波助瀾,謀取好處。比如,那位之前流亡在外占島謀生的渤海王叔。」
衡山和嵩山只聽見了徐玫前面的那句話,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攏。
竟然是她殺的!
不是她派人殺的!是她殺的!
怎麼可能!
她是怎麼做到的!
兩人滿腦子都是這一點,根本沒有聽見徐玫後來說了什麼。直到徐玫閉嘴開始慢慢品茶,兩人才終於回過神,再看徐玫之時,眼底不禁生出了些敬畏。
&下渤海這種形勢,不知小姐可需要我們兩人再做些什麼?」衡山斟酌一番,開口道:「我們兩人在渤海無牽無掛,小姐儘管放心」。
徐家商會掛牌存在,裏面有掌柜夥計等等,是正經的商人,有些事情,他們顯然不好明里去做。但衡山和嵩山二人來渤海國也有一陣子,又沒有人知道他們身份,正好可以做一些商會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海混亂,徐家不會參與其中。」徐玫搖搖頭:「胡不為已死,兩位心愿既了,此身便已自由,是走是留,隨心所欲便是。」頓了頓,徐玫道:「大夏宣仁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際。兩位回去,必然能一展所長,前途無量。」
&雖然有心想要邀請兩位到南洋加入徐元,但想到兩人至親好友都在京城,所以覺得希望不大,便乾脆不開口了。」她笑着說完,似乎有些遺憾。
別的不提,這兩人至少都是忠義之輩。
衡山和嵩山對視一眼,也露出遺憾,道:「承蒙小姐看的起我們。正如小姐所言,我們二人家人都在京城,恐無法任性南下了。但眼下的話,我們暫時想留在渤海國,看看形勢再說。」
&也好。」徐玫笑了笑。
正在此時,朱燕快步過來,附耳低語幾句。
徐玫揚起眉頭,面露詫異,問道:「你沒看錯?」
朱燕搖搖頭:「婢子怎麼敢看錯。」
徐玫看向衡山和嵩山二人。不待她開口,二人便起身抱拳道:「既然小姐有事,我們就暫且告退了。」
&燕,你送送客人。」徐玫沒有挽留。
她坐在那裏沒有動,皺眉不語。茶盞被換上了新的。廊軒之中,緩緩走進了一個人。
&妹在想什麼?」莫仁輕輕開口,從容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對於徐玫端坐沒有迎他的失禮之處,他絲毫沒有在意的意思。
&在想,堂堂宣仁帝,怎麼會不遠萬里來了這渤海國。」徐玫抬眼看莫仁,十分認真地道:「難道大夏形勢已經一片大好,好到了你這個皇帝也能離開一月兩月不出現的地步了?」
&麼會。」莫仁似乎覺得徐玫所言十分好笑,微微笑道:「若真的如此,那我這宣仁帝,就是曠古明君了。」他搖搖頭,道:「我控制的,不過是數城之地而已,比徐元大不了多少。有周相在,我也不用天天守着。至於其他的地方,我有心無力,也就無所謂了。」
也就是說,他只管自己能牢牢控制的地方。他不像是之前的新帝,會為整個大夏那麼大的版圖而焦頭爛額,嘔心瀝血,不得一點清閒。他懂得放棄,也沒有諸如「對不起列祖列宗」之類的心理負擔。
徐玫驚訝了。
她定定地看了莫仁許久,才搖頭道:「我真的不懂你的想法。」
他是趙氏子孫,又想方設法地謀到了皇位,為什麼就不想着中興大夏恢復先祖榮光,反而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既然他沒有這樣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又為什麼要謀劃皇位呢?
徐玫不懂。
莫仁笑了起來。
他笑的很開心,端着茶盞坐在那裏,都有些搖晃了。不過,他也沒有給徐玫解釋,而是抿了一口茶水,道:「這茶,真不錯。」
徐玫也端茶,吞了一口。
入喉溫潤絲滑,滿口生津馥郁生香,當然是好茶。
&原是為了胡不為而來,卻沒想到慢了師妹一步。」莫仁飲乾淨了茶湯,放下茶盞,有些可惜。
徐玫一怔:「胡不為對你來說,不重要吧?他的所作所為,他知道的那些,都不會影響到你了吧?」
&胡不為淡淡地道:「但我還是想要殺了他。容他活下去的話,我做了皇帝也不快活。」
&什麼?」徐玫忍不住問道。
據她所知,胡不為根本就沒有得罪過莫仁。
&為師妹你想讓他死。」莫仁平淡地道:「對於師妹的願望,我一旦能騰出手來,肯定要滿足的。」
徐玫一愣。
她眯着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莫仁,沒有開口。
莫仁也沒說話,任她打量。
良久,徐玫緩緩開口道:「師兄,你該知道,你方才那樣的話,實在會讓一個姑娘家產生不合適的聯想的。」
&什麼不合適?」莫仁平靜地道:「我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合適。師妹不如同我說說,哪裏不合適。」
徐玫眼睛再次眯了眯。
之前莫仁的話,沒有讓她心神震動激盪,反而讓她立即警惕起來——
示愛!
目的什麼!
圖謀什麼!
也許是因為胡不為的例子在前。聽到莫仁如此說,徐玫第一個反應,便是這般。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樣的「偏見」,對於莫仁來說,顯然有些不公平。因為他為她「為什麼不合適」,她回答不出。
他們幼年相識,知根知底。
她在他年幼走投無路的時候救了他的命。雖是小廝,但她又待他格外特別,從來不將他真的當成奴僕。她的性格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她的容貌也是上上之資。她的出身也無可挑剔。
那麼,他會對她生出男女之情,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她不能因為別的什麼緣故,就立即否認了他的感情。
一時間,徐玫心緒紛亂,找不到反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