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野 第四十七章諸嗔自作,煩惱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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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璨要魏文成前往長安去參加辯論大賽,給禪宗闖名頭,魏文成聽了就直皺眉,說我一個才剛剃度幾天的和,怎麼就要去長安了呢?僧璨笑道:「汝先從法朗,又隨慧可師,學佛近十載,安論何時剃度?」魏文成又說,雖然我學佛的時間也算不短了,但到目前為止,僅僅通讀了兩部經文——《華嚴經》和《法華經》——哪有資格當佛學代表?

    僧璨道:「汝以為,匯聚長安者,皆通數經乎?」

    須知這年月還沒有印刷術,經文全靠手抄,一般和還真未必能夠讀得着幾部完整的經書。而且佛教經文大多語辭深奧,很多人皓首窮經,也不過大致搞明白一兩部而已,象魏文成這樣幾天就能背下來一大部的,真正絕無僅有。就好比後世明清時候考科舉,雖說考試範圍是「四書五經」,其實只有四書是士子必修課,五經則只要求通曉一經而已……

    再後世的新式教育,別看學的東西挺多,其實要求卻淺——有幾個學生能把整本兒語文教材全都背下來的?

    所以僧璨說了,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不但能夠背誦華嚴、法華,而且對於經中奧義的理解也已經在普通僧侶之上啦,再加上腦筋靈活,反應也快,此去長安,也不要求你力拔頭籌,但我相信你定不會墮了我宗的威風。

    「即前後二偈,以之惑人,易也。」

    魏文成眨巴眨巴眼睛,問:「師乃欲我惑人耶?」

    僧璨說那是當然。首先說碰見儒生和道士,大家根本上理念就不相同,你就別想能夠說得服他們,但你出身世家,小時候讀過儒經,後來又曾在太湖林屋洞天學道,知己知彼,我相信只要應對得法,起碼不會被他們駁斥得啞口無言。至於碰見和,只要引用法華、華嚴上的經文,以及三論上的解說,總不可能犯什麼根本性的錯誤。倘若遇見真正有道高僧,你年齡擺在這兒呢,就算輸了也不可恥;倘若遇見穿僧袍的大騙子,我相信以你的口才,再加上天生佛心,不至於被他們領歪了道兒。

    「吾於汝有厚望焉。」

    魏文成一琢磨,僧璨這話也有道理……論起知識面來,相信自己不輸於當世絕大多數宗教徒,而至於江湖騙術,當初跟元嵩和同行談論,也聽說過不少例子,多少有點兒免疫力,不至於為人所欺啊。而就自己在佛學上的學問、見解,終究那將近十年光陰並沒有白白浪費——就當世人的平均壽命,能活幾個十年?而就算你活到七老八十,幾人有機會先後得到三論宗和禪宗兩大宗門的頂級高人指點?

    他心說我還曾經妄想過,只要周邊三百里內沒有慧可、僧璨,老子就敢佔據一間深山名剎,靠着騙術迷惑信眾,豈止吃喝不愁,就連萬貫家財也掙給你看……雖然自己並不會真的突破下限,終究一直是信心滿滿的,怎麼就不敢往長安去了?

    再說了,這世界是真是假我還都沒搞清楚呢,就算此去長安一敗塗地,也不至於殺頭啊,頂多丟點臉面——老子的臉面真那麼重要嗎?長安如今是北周的首都,將來還會是隋、唐的都城,世界第一的大都會,既然穿來此世,怎麼也該去瞧上一眼吧。

    反覆思忖之後,終究還是玩心壓倒了佛心,好奇壓倒了知恥,於是朝僧璨合什為禮:「弟子領命。」那您看我什麼時候出發為好?

    僧璨說先不急,我還要再安排一番。

    魏文成可沒有想到,僧璨竟然派出了三十多人一個大僧團,人人錦衣華服,拱衛着魏文成。而魏文成本人,則被訂做了一套無比華貴、配着鑲嵌八寶的錦襴袈裟的綢緞僧袍,一頂毗盧帽、一雙纏絲履,穿戴起來,臨水而照,那就象足了影視劇中的御弟唐僧——不是真實歷史上的唐玄奘。

    要說魏文成這具皮囊原本就不錯,只是前幾年在廣福寺內每日耕種,曬得有點兒黑而已。僧璨竟然提出,你這一路上要以紗遮面,避免日曬,倘若等到了長安,膚色還是那麼黑,不妨塗抹點兒脂粉……魏文成心說明白了,我此去不是去參賽辯論的,而是去唱戲的,我就是你禪宗的一頭吉祥物哪!

    一直忙活了小半個月,魏文成才終於在三十幾個和的簇擁下離開了少林寺。這些和事先也已經得着關照了,僧璨反覆叮嚀,說你們都得對道信恭恭敬敬的,就如同對待我的代理人一般,日常稱呼也得是「道信師」,千萬別露馬腳。

    於是「道信師」便即輕紗遮面,騎馬上路。拱衛着他的和全都是少林寺中的精英,有的熟讀多部經文,每日與魏文成談論經中奧義;有的孔武有力,充作保鏢;有的熟悉山川道路,擔任嚮導併兼管雜事。總之魏文成這一路上風風光光,輕輕鬆鬆,諸事都無需費腦筋,就仿佛公費旅遊團里的大領導一般。

    曉行夜宿,非止一日,終於來到長安近郊。幾個和揭下魏文成臉上的輕紗一瞧,說行了,挺白淨的,不必要敷粉——魏文成不禁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當晚就在郊外某寺中宿下,第二天一早起來,魏文成穿戴整齊了,便領着眾人浩浩蕩蕩趕奔長安城南門而去。他連馬都不騎了,由四名孔武有力的少林僧把隨身攜帶的步輦組裝起來,扛着「道信師」前行。魏文成心說幾年前我還在路上撞見過這麼一群和,當時心裏直嘲笑他們裝逼,不想如今我也淪落到了這般類江湖騙子的地步啊……

    少林寺道信禪師跏趺端坐在華麗的步輦之上,頭戴毗盧法帽,身披錦襴袈裟,左手捻着一串楠木數珠,右手豎立胸前,雙眼似閉非閉,雙唇翕張,似在喃喃念誦經文,當真是氣度雍容,寶相莊嚴。途中所見,不論士庶,一律避讓在道旁,虔誠稽首——看起來這信佛的還真是不少哪。

    法輦來到南門外,當即有守門的將領上來攔阻盤查。可是這將領估計也是佛教信徒,竟然先跪在地上,朝着法輦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才問:「未知法駕何所來耶?」有少林僧邁步出列,上前打話,說此乃我嵩山少林寺住持大師駕前第一高足道信和,奉詔前來參與三教辯論,不知道應該由哪個部門來接待哪?


    那將回答說了,哪個部門都不管,此事欽命由蜀郡公全盤負責,我這就讓人前去稟報,法駕可以先進城,沿着大道慢慢悠悠往北走,相信郡公老大人定會派人出來迎接的。

    然後又連磕三個響頭,這才站起來退至一旁,下令放行。魏文成心說這年月沒有度牒,所以對於僧侶都沒有什麼文件可資查證,安保工作竟然搞得如此之差……你就不怕放進去的是假冒和的北齊間諜麼?

    進城之後,魏文成讓少林僧們放慢腳步——一則他想要好好觀賞一下這天下名都的風景,二則就怕走得快了,什麼蜀郡公若派人迎接來遲,兩相錯過,反生波折。可是一眼瞧過去,中央大道確實挺寬闊,兩旁建築卻少有二層樓的,大多是平房,這對於來穿越者的他來說,實在瞧不出有多繁華啊——估計還不如後世某些三線城市呢。

    可是他們這一放慢腳步,結果就擋着後面人的道兒了,沒走多久,就聽見背後喧嚷一片,喝叫讓路。魏文成心說這道路那麼寬,難道你們連超車都不會嗎?再一想若是什麼官員的行列,說不得,我還是讓一下為好——咱們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可是轉過頭去一瞧,嘿,原來跟後面鬧鬧嚷嚷的也是一群和,數量還比自己這邊兒多了十來個,就中一輦,上面端坐的僧侶與自己裝扮差相仿佛,只是年歲已經不小了,起碼五旬,白須飄灑,就顯得比自己更加的德高望重。

    魏文成心說我看你年歲大,本着尊老之意,那就讓一讓也無不可,於是下令將步輦略側一側,先放後面的隊列過去。誰成想那些和不依不饒,非要少林的行列徹底避至道旁才成。魏文成不禁心頭火起,可是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旁邊兒還那麼多長安市民呢,豈可失了我高僧的風度——就命手下去詢問:「此何剎來僧耶?」

    有個伶俐的少林僧領命,跑過去詢問,大概是先報了自家來歷,對面卻陡然泛起一陣鬨笑,隨即整個僧團快速逼近,直至雙輦相距兩丈多遠,輦上二僧正面相對為止。這會兒那少林僧也跑回來了,稟報說:「是乃閒居寺住持法緣大師也。」

    魏文成還在迷糊,旁邊兒一四十多歲、深通經義的和踮起腳跟,壓低聲音說道:「閒居寺與本寺素來不睦……」

    閒居寺就在少林寺東面三里地外,同樣在嵩山山麓,也是聲名響徹一方的名剎——其實這年月少林寺名聲還沒有後世那麼響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反倒不如閒居寺有名。這是因為閒居寺佔地面積廣闊,建築規模也更宏偉,它本是北魏孝文帝的離宮,孝明帝舍之以為佛寺,所以帶上了點兒皇室光環。

    兩座寺院距離既然這麼近,自然難免產生齟齬,平素招攬信眾、搶奪供奉,乃至於領地糾紛,佃戶私逃,等等,那真是矛盾重重,簡直等同於寇讎啊。魏文成到少林寺時間並不長,所以並沒有怎麼聽說過閒居寺的「劣跡」,其餘僧眾可全都一清二楚啊,大傢伙兒都琢磨,怎麼那麼倒霉,才進長安就撞見了閒居寺的隊列了?對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敢在都城通衢搞事兒不成麼?無不怒目相對。

    魏文成注目那位法緣住持,卻不發話,他要等對方先開口,自己才好籌思應對之策。就見法緣和緩緩睜開雙目,瞥了魏文成一眼,面露不屑之色:「僧璨如何不來?」

    魏文成合什道:「家師禪林正宗,少涉俗務,衲子身代可也。」

    法緣上下打量他幾眼,又問:「汝號道信?」

    「正是。」

    法緣「嘿嘿」笑了起來:「同居嵩山,吾從不聞僧璨有徒名道信者,得非妄人偽造,惑眾謀食乎?」

    魏文成心說我才入少林拜師不久,你沒聽說過我很正常,但我身邊兒這些少林僧你總有瞧着臉熟的吧,怎麼敢懷疑我的真實身份呢?他強壓怒火,微微而笑道:「衲子本在邯鄲廣福寺從慧可師學法,初歸少林耳。」其實我都能說是跟僧璨一輩兒的,就問你怕不怕了?

    法緣繼續撇嘴:「汝胎毛未褪,黃口孺子,有何能耶,而敢身入長安?」

    魏文成笑道:「和老矣,雙目瞀矣,但見皮相,不識真人。即如來亦無白須,乃不及和之能耶?」

    法緣一瞪眼:「凡人焉敢自比如來?!」

    魏文成還是笑眯眯地回復道:「如來安在?有情眾生多有佛性,是皆如來之顯化也,安有高下之分?和料無佛性,故當面不識也。」他心說你若跟我引經據典,討論佛學奧義,終究你丫比我多讀幾年經文,又是一寺住持,說不定我就說不過你,可你竟然上了圈套,跟我直接講道理——論耍嘴皮子我可不會輸哪!

    法緣反駁道:「眾生皆愚,何來佛性?」

    魏文成道:「但禮三寶,其性自見,若無佛性,修持何益?」說着話把雙手一張,提高聲音:「凡人皆有佛性,即使作惡,悔改亦可得道。汝等大眾且聽我一偈: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日日勤拂拭,不使惹塵埃。但心向佛,則佛自在,心中無佛……」故意瞥一眼法緣:「諸嗔自作,煩惱纏身,乃無可解脫矣。」

    魏文成這分明是在煽動群眾,以贏取廣泛的支持。果然附近那些聽到他說話的長安市民大多歡喜讚嘆,甚至還有直接跪下來頂禮膜拜的——你聽,高僧說我們有佛性嘞,只要勤加修行,人人皆可成佛!

    無庸諱言,魏文成這種說法其實是來自於後世的佛家派別,在這個年月還算比較超前的,因此法緣越聽越是惱怒,再加上對方那最後一句分明是指着鼻子在罵自己「心中無佛」、「無可解脫」,忍不住就戟指喝罵道:「是何邪魔外道,安敢妖言惑眾?!」一聲令下:「打!」閒居寺的和們當即橫眉怒目擼袖子,就直朝魏文成的法輦沖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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